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天之道雖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趕跑了老搭檔大明五旬老漢,留下了幾滴鱷魚的眼淚,只難過了一瞬,就迅速找回了場子,管教了兒子,又除了身邊最大的一顆芳草,嘉靖的皇權又牢牢握在了自己手裡,接下來那是一刻都不能等。當天晚上,內閣收到上諭,各部瓜分1000多萬贓款的分成,擬票明早必須送進宮裡。皮紅還是八月的鼠夜,高拱匆匆跑去內閣加班,還是悶出了一身的汗。進了值房的幾位大人更加燥熱了,呂方呂公公已經發配到南京給太祖高皇帝去守陵了。在座4人連眼睛都睜大了,這一遭受罪的不止譽王。給呂方都倒下了,明天一早,素來跟清流不怎麼對付的陳紅倒成了司禮監批紅的掌印了,並故如此,誰也不能動皇上的逆鱗。給工部多分錢這檔事兒倒沒那麼難以接受了,不能再猶豫了。今晚我們把票擬重新算一遍,從另外幾項裡補150萬給工部立刻進料,立刻修那幾座宮和那兩座道觀賜府。李春芳也不模稜兩可,一二三不沾了,兵部可以分出去50萬。胡宗憲將倭寇趕出浙江,倭寇又死灰復燃,在廣州、福建到沿海之地,如果省下50萬軍費於大猷,戚繼公預備在今年發起的秋季攻勢,就得被迫告吹,化進公為被動防禦,繼續忍受倭寇海邊作亂,百姓又要過不上一個好年了,就為了給皇上修改公觀,軍費都給砍了,高拱還能說什麼?就這也還差100萬呢。話說到這份上,趙貞吉互不那。賑災款項恐怕要拿出一二,軍需民用這兩項在前,他一個官員,俸祿怎麼有臉繼續攥著不放?日子再難過,底下同仁們也討不到薪俸了。京裡的各部貪官,外省的巡按使、布政使、按察使這一級的官員,今年全部領俸祿。呃,四品以下的軍官補發一半,四品以下的地方官全部補齊,要不然他們會放手去貪的。拖欠了快一年的工資,以四品為界,以下的工資砍半以上的做個表率,索性不領了。即便如此,算著大傢伙的工資條,也只能湊出個四五十萬。按照150萬算,兵部拿50,吏部拿四五十,還差五六十。看高大人那副勉為其難的模樣,等著戶部的湊額也該上60萬,只多不少。徐階也看向旁邊默不作聲的趙貞吉。孟境啊,閣老,這可牽扯到受災地方的百姓和苛政賦稅地方的百姓了,戶部有辦法嗎?事已至此,有沒有辦法,都是趙貞吉該擔的了,豈不聞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等治理名言?兵部都能擠出50萬軍費分了400多萬的戶部是一定能掏出六十萬兩的。然而從災民的錢裡硬扣,這當然不是賢君所為。普天下罵的是皇上沒錯,可要讓皇上從自己手裡捱了罵,逼上那點子惡名,他趙貞吉還怎麼往上爬?這一宿,各部連夜重新擬票,找盡理由方法給皇上湊錢。第二天一早,玉西宮精舍中,嘉靖再坐上神壇也不見病態了,收輔同慶也如從前不上朝,而文神百世儀慶處定朝政的模式再度開啟。夢迴大明初開場,大殿龍椅之下,在擺上紫檀大案兩側,群臣站立,司禮監照樣居左,以黃錦為首席,秉筆內閣。居右,以徐階為首輔大臣。值得玩味的是司禮監各位公公們端坐太師椅後,在其旁,對面的內閣大臣們卻是矮蹲陳列,做的是無依無靠,拘拘謹謹。趙貞吉和徐凡還要持著奏疏,規規矩矩立在原地。這是徐閣老,還沒入閣的學生和兒子陳洪穿上一級品符,昂首闊步,慢慢的步入了上首。案前他首次正式掌印,對徐階十分遵禮,甚至欠了欠身子。徐閣老,把內閣的票擬分佈報上來吧。雖然曾經老夫出宮,兩人也有點兒不便明說的矛盾,這一回兩人成了地支左右手,也能裝出一副團結協作的樣子,為地分憂,這真是給皇帝湊錢,各顯神通。我們來看看三家是咋說的,先是砍出50萬軍費的兵部,兵部昨天一日一夜又重新細算了一下。原來所算的銀子眼下還用不了那麼多,可以減出五十萬兩,供工部繡萬壽宮仁壽功用,面對皇上,慈候大人可一點兒都不幹。操算了一天一夜,這事兒甭管真假,聽著真是辛勞有加,一把年紀的老臣,叫皇上都不好意思多加責怪。再說這銀子到底是如何緊縮,叫前線將士們如何被掣肘,讓倭寇怎樣更猖獗,黎民又如何受苦了,就都不提了,反正錢都掏了,索性把責任都攬過來吧。三言兩語成了預算有誤之後的合理縮減,不但沒有皇帝威逼的事兒,也沒有將士及萬民的委屈,還將過錯方都放到自己這一邊,都有昔日嚴閣老替君遮風擋雨的風采啊,嘉靖神色微松,輕輕搖起慶楚這一方頗有管教之後蔣賞乖孩子一顆甜棗的悠然,兩聲慶響穿過殿堂,陳紅也下筆如風,飛快給兵部了紅湊錢第一項兵部已經達成,接下來是不情不願站起來的高拱兩京,各部堂官都願意暫不領欠俸,解家境尚好的官員也可以暫不領欠,因此吏部也能揀出四十萬兩,以解君婦之憂,撥工部休工慣用。高大人是當真不滿的,各部堂官不領欠俸,家境尚好的也可以不領,這麼著才堪堪湊出40萬,作為為百官討薪的代表,瞧這個靈性的贊,也可以想見高大人這錢是濤倒有多不情願了。話說回來,沒錢發工資和有錢不發這是兩回事兒,讓百官拿出工資敬獻朝廷這樣的事兒,本該發生在增援戰場、援助災民這樣需要集資的事情上,為國家貢獻一份綿薄之力,現如今費這麼半天勁,卻是為了解軍富之憂,給皇上修。通冠聽上去真是匪夷所思,即便是前者,在歷史上也算得上罕見,畢竟國家窮到剋扣官員工資這種事兒只為博帝一樂,這大名才真是要亡了。皇上當然聽得出不滿,也知道這事兒是自個兒辦得不太厚道,可這高拱也太不收斂脾氣,將一切責任推到他身上去了。大殺四方之後,佳靖忌大權在握,又沒那麼大氣性了,就搖著慶楚露出一副老貓細數的似笑非笑,在銅鏡上方繞著圈,就是不敲下去。外邊等不到這聲磬響,都有些不安的望了過去,即將發言的趙貞吉,冷汗都快下來了,等把店上的人都折磨個夠了,就一聲再多沒有了,論敲打,皇上可太會了。幾人戰戰兢兢的看著陳紅聞聲披紅,雖然比李春芳的兵部少了一聲慶響,可吏部總算是有驚無險的過了關,徐階這回可吸取了教訓,將提點的醜話說在。前面該互補了。趙貞吉,戶部的錢牽涉百姓,你想好辦法沒有,湊錢金額還剩下60萬的支出,怎麼著也得把路給盤活了。已經想好了,今年受災的省份和徵稅過重的省份必須安撫,該撥的錢一文不少,都要撥足。他刻意停頓了一下,感覺以老恩師為首,包括陳洪等人都警告的投來凝重的神色,接下來的話才真叫字字珠璣。天知道歷來是損有餘補不足,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也有富庶的省份。戶部已經跟南直隸、浙江還有湖廣行文,叫他們從各自的藩庫裡拿出一些餘款,或從各自的官倉裡撥出一些餘糧,接濟受災和徵稅過重的省份。這樣。戶部也可以撥出六十萬兩款項給工部。趙大人說話是真有意思,讓我們從頭說起,天之道,雖有餘而補不足。老子道德經的原話通俗易懂點兒,就是說自然的法則是減少有餘的,補給不足的,以多補少。而趙大人沒繼續背書的下一句呢,是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社會的法則卻相反,需要減少不足的來奉獻給有餘的人。這人之道說出來可太諷刺,皇上沒說出口,就跟預示著上手等賢者不做人了一樣。趙膽口中的天知道也很簡單,叫南之隸浙江等富庶省份,拿出餘糧救濟受災和重負的百姓,這就是略知於官而補不足了。這樣一來,災民得救,也不會罵聖上無德,戶部也拿出閒錢60萬送到工部。這皇上修宮觀輕飄飄,兩難自解了,然而到頭來,這大明朝乾的全是不可說的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了,畢竟不出口不上秤也沒什麼,1000斤打不住了。嘉靖咀嚼著趙貞吉這句,天知道這才是今天最佳的兩難,自己皇帝陛下這會兒也不鬧脾氣了,更不拿慶楚逗人玩了,雙眼一派清明的祥和,這麼一來,滿堂大佬也無話可說,只是這就跟鄢懋卿南下巡演打秋風一樣,得提前跟地方大員們通個氣兒,徐階擔心事出突然,地方不肯拿錢出糧,戶部的安排甚是妥當。只是。南直隸、浙江和湖廣有無異議?一抬眼在瞧見趙貞吉尼府胸有成竹回閣了。一個月前,屬下已經跟這幾個省份公文商量了,昨天他們的迴文都來了,都願意撥款撥糧接濟受災的省份,都還說了上皆君父之憂,下蘇災民之困,義不容辭。聽聽一個月前就寫好了信,在嘉靖鬧事要修公館之前,甚至在昨天晚上之前,趙大安對戶部瓜分的四五百萬兩,可是半點意義沒有,也不知道趙大安是為了哪道與綢謀呢?再說,他既然是提前打好的招呼,那可想而知,他能拿出來的是絕對不止60萬。但不管提前貓膩如何,眼前搬到地前,在趙大人的義正言辭中,都變成了主動自願為之,已達到上解君父之憂,下疏災民之困的宏偉壯志。嘉靖猛地敲起慶楚。狠狠的連敲了四下,這倒是龍顏大悅了,這麼明顯的情緒真是多年未見。連陳洪對有些尊敬的走過來親手接奏疏,趙大人請坐吧,畢竟兩生的李春芳與一生的高拱都好端端的坐在矮凳上,沒理由讓四升的趙大人還眼巴巴的站著。陳紅忙不迭給戶部奏疏,批了紅公吏戶拿出了150萬善款,成功讓工部的預算增加到了300萬。徐小侍郎的臉色都興奮了,天下一心都為了軍父,工部一定要將這300萬好好用在工程上,保證今年年底全部竣工,供奉皇上居有定所。這話說的就跟皇上之前一直寄人籬下,居無定所一樣,敢情千里沃土的大明江山,七十二宮殿的紫禁城,都住不下一個九五之尊,非得要再修一個空觀,才能讓君父休息睡得踏實了。這話當然誰都不敢想。更不敢說。不管怎麼講,分錢的事兒真是塵埃落定了,但畢竟還有個海瑞在。六必居固然打皇上的臉,清流還是得給個交代,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傳至當今聖上,已經11世,福澤天下,聖德微微,直追堯舜。趙貞吉,你管著戶部?昨日戶部新上任的一個主事妄議聖意,你過問了嗎?趙貞吉昨天聽了師父的處置,海瑞半點沒耽擱,回去就罰了海瑞6個月薪俸,海瑞加有老母病期、一家三口的溫飽和醫藥費,以及需要按月支付的房租。對於海大人來說,責罵、警告、記過處分都不如這一招經濟壓力來得釜底抽薪。陳紅鞭打朱七,齊大柱罰的不重,看著還慘叫,皇上自個兒心疼,還捱了頓罵。趙大人看起來輕飄飄,實則真正傷了海瑞根本。趙貞吉此人還是有幾分損毒在身上的,嘉靖卻甩著手大搖大擺跨進店門,該出手時便出手。叩近皇上,得饒人處,且饒人。打從一排下跪的愛卿們身前,已溜過嘉境略微掃了眼案上的奏疏,倒顯出幾分懶意來,他的音調又變得懶洋洋了。為夫的要知道疼愛兒子,做上司的要知道寬恕下屬,一句話便罰一個鑰俸。嗯,聽說那個海瑞還算個清官。怎麼這半年你讓他一家喝西北風去?先是暗暗的讓徐階給自己兒子行方便,也就是不要給小徐侍郎修公觀使絆子,他似的為君分憂再世居然破天荒給海瑞主持公道,這倒是跟心童朱七等人不一樣了,畢竟嘉靖是真看海瑞不順眼,又真拉不下臉來跟個六品小官計較,當時罵陳紅下手重,可能是真責備,現在點趙貞吉倒有幾分面子攻城了,今天嘉靖佔盡了便宜,也就愛起了羽毛,不想仁政愛民的形象有損,雖然本身早就沒啥形象了。趙貞吉人跪在地上,心裡早就轉了好幾個彎,這回就試探著開口,聖上如天之人,臣未能上體,聖上之人心,臣慚愧。臣願意從自己的俸祿裡分出些錢來,我給海瑞6個月的罰俸,瞧瞧趙大人又幹了兩難子姐的事兒了,既罰了海瑞,又體現了皇上的如天之人,唯一受苦的只有他。趙貞吉賠了自己的俸祿補給海瑞,然而這滿堂就跟沒有記憶一樣高拱剛才的奏疏,兩京各部堂官都願意暫不領倩奉今年的趙大人吳奉自然也拿不出錢糧補給海瑞,剛才說的話比能聽個響的屁都不如讓海大人喝西北風的這一出,還真是一場君臣相宜的佳話。嘉靖自覺找到了官場新一任好搭檔,又有了閒心給朝臣們出謎語了。宋朝有個人曾經出了一個絕定。叫做三光日月星,愣是沒人對得上來。蘇東坡大才子,只有他對上來了,徐閣老臣在,你應該記得他是怎麼對的吧?回聖上,蘇軾連對了兩隊,第一隊是四師風雅頌,第二隊更為高明,是四德亨利園。未必。仁宗的尊偽略去了亨利真元的真子,蘇大才子對對子這個典故實在有名,忍不住展開講講。廣為流傳的說法是,當時遼始出對三才天地人。當然也有種說法是三光日月星,但也有可能是在三字經中有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這樣的句式,導致流傳過程中就被搞混了。但不管是三官三才,都難住了大部分人。蘇軾僅以四詩風雅頌就可稱之為絕對,其中的詩自然是詩經,但雅一個字實際上只帶大雅、小雅,並上風頌,這才是蘇大才子的四詩。東坡不僅以一聯對上,還買一送三,又補了三聯,才華橫溢,驚才絕絕。其一,一陣風雷雨,其二,兩朝兄弟邦,其三,四德元亨利。周易中乾卦的四德對應的是元亨利貞四字,但因為宋仁宗明。靠真真真同音屬於盛會是不能提的存在,相比四師風雅頌這一對同樣堪稱絕妙,時隔千年,再度為蘇東坡先生的才氣所折服。當然,嘉靖提出來不是為了什麼對聯,多少才氣,單純為了那個真字。他頗為讚賞的看了眼徐階,你現在是內閣首輔。內閣眼下只有你、李春芳和高拱三個人,太辛苦了點兒,把蘇氏缺的那個字補上吧。趙貞吉震驚的睜大了雙眼,驚喜來得太突然了,在場這麼多人也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趙貞吉這是要入閣了,按照年歲與資歷,倒也確有可為,只是沒想到內閣之中徐閣老的勢力彷彿又壯大了。正是此時,徐閣老本人卻難得一見的糊塗,啟奏聖上,臣愚鈍,請問聖上是不是在內閣添上一個真字,這個真字是否就在眼下幾個人中?嘉靖眉毛一擰,又不高興了,為帝者最忌諱被下面猜出喜怒,他也最不喜歡把事兒挑明,徐雋今天卻偏偏要跟他唱反調,非得問出個一二三來,嘉靖也就故意將話說得十分不客氣,徐閣老聰明。果然是聰明。如果嚴嵩在,就不會問怎麼細陳靈芝、嘉靖,這相當於當眾罵街了。徐階看上去卻不太在意,他當然明白皇上的意思,可他當然不會成為嚴嵩替補,無論是議會聖意為皇上遮風擋雨,還是重複正路,自然也不陪著皇上猜謎語。嚴嵩倒了,呂方退了,玉王蟄伏了,陳洪上位了,這大明變天的日子也快到了,他徐階也不打算迎頭而上了。如果有徒弟趙貞吉頂上,那或許在某種程度上為他徐階遮上一回風雨,又或許成為他徐階的風雨。徐階不會再攔著皇上的所作所為,卻要開始事事求旨意,不再做揣摩聖心的事兒,未來的某一天也不會替任何人背鍋,從今天起,恐怕他是真要化身甘草了。徐街突然仰起頭,格外高亢,主、戶部尚書趙貞吉即日入閣。臣妾聖戰隆恩,肝倒塗地,在所不辭。這一跪是多少文臣名士的畢生夙願。嘉靖目光縹緲,也不再看下方泣不成聲的趙貞吉了。貞者吉野,他預設了徐家的退後,只盼這趙貞吉當真才堪大用,當得住大明的新期望。欺負太多,會遭到反噬。第一個殺上來的是個官子。海瑞說過,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數千裡內無一寸淨土,官員俸祿幾創歷史新堤,不夠溫飽。但凡有能力勾得上賄賂的,基本上沒有乾淨的雙手。貪這個字眼幾乎貫穿大明。尤其嘉靖這一朝,凡叫得上名字的能臣良將,從著名奸佞嚴嵩,到朝政清流徐階、高拱、張居正等,以及遠在戰場的總督胡宗憲,為大明做了多少時政,匡扶了多少大義,其人生的最後都是家財萬貫,貪之。所得一個下朝,這一回拿官員俸祿幫皇上修宮官。四品以上大員不領工資,不是出身世家,就是地主財主,再不濟手身的夠長,自有門路,本身家都有些賢財,也不是靠工資活著的。四品以下的一無權,二無勢,三無身家,就算全部的工資才堪堪比官家的馬伕奴役多上些許,喝杯好酒都得思量再三,這回再砍一半,可不要了命了嗎?年關到了,大明經濟下行,消費降級,百官竟然大鬧互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