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點半，方藍準時醒來。
她已經完全不需要鬧鐘之類的東西進行提醒了，因為在睡眠的同時，她可以留出一部分意識去感受時間和進行警戒。
五點半，甚至更早起床是她長期的習慣。沒有別的原因，單純是因為在升學壓力之下不得不如此。
楓杉帝國橫跨半個大陸，二十多億人口，每年參加大學選拔的畢業生也有接近三千萬。
雖然楓杉帝國幅員遼闊，但頂尖的教育資源卻大多集中制於西部沿海的帝都城市圈，以及受其輻射的周邊區域。
像方藍所在的F市這種處於東部內陸的城市，所謂“普通人逆天改命的機會”，也就是透過大學選拔這個平臺，獲得在帝都附近生活的入場券，再不濟也得是海東省、輝山省這樣的經濟發達地區。
方藍初中畢業後，以優異的成績考進了F市最好的市三中。
然而高中階段的知識對於方藍來說，沒有辦法像初中一樣，在碎片化的時間中，單憑聰明才智就能掌握。
不但要面對來自家庭的暴力，方藍還需要打工維持生活，營養也有些跟不上。高中的幾年間，她在思維速度，記憶力方面的劣勢逐漸明顯起來。
這樣身體和時間條件根本不足以支援高中階段的學習。
因此，即便方藍已經擠出一切能用的時間去學習，成績也僅僅是在中游徘徊著。
……
“同學，你是要找誰……”七點，方藍進入教室的時候被門口的同學叫住了。
坐在門口的男生第一眼沒認出方藍來，只覺得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學校裡還有顏值如此犯規的女生，比方藍都好看……也不知道她來班裡是找誰。
本來只是打算多欣賞兩眼，卻見到方藍揹著書包徑直往教室裡走，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結果方藍扭頭看他時，他終於反應過來，將這副面孔與記憶中的人物對應上了。
“我靠，你……方藍！？”
這一聲挺響亮的，已經到達教室的同學們，不管一開始有沒有注意到門口，此時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方藍神色如常，走到了自己靠窗的座位，而同學們驚訝的表情和低聲的議論卻沒有停止。
從前的方藍好看嗎？是好看，畢竟五官的底子擺在那裡。
大家已經看慣了那個蒼白，細瘦，留著淡淡黑眼圈的方藍，也習慣了她的陰鬱內斂。
而現在他們眼中方藍透出健康活力的樣子，真的令他們有些不敢相認。
方藍放下書包，低頭一看，桌兜內空空如也。自己上週放的一點複習資料已經不翼而飛。
方藍閉上眼睛，輕嘆一聲。
雖然以現在自己的思維速度與記憶力，自己已經不需要靠反覆記憶與刷題來提高成績了，這點消失的資料對於自己已經可有可無了……
但為了徹底解決一些小麻煩，方藍覺得還是沒必要像往常一樣，當作無事發生，於是直接起身。
“程霜啊，”方藍來到一個女生面前。
程霜的同桌還沒來，方藍直接在她身邊坐下：“問你個事。”
“上週末是你們組打掃衛生？”方藍一副跟程霜關係很好的樣子，一把摟住了她的脖子，“你是不是又‘一不小心’把一些我的東西當成垃圾給扔了啊？”
程霜從來沒有想過方藍居然有膽子主動找自己，一時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哈、哈，這樣嗎……”程霜乾笑了兩聲緩解尷尬，暗中用力，想掙開方藍的手臂，卻沒想到方藍雖然看上去動作很鬆弛，實際上卻如鋼鐵般不可撼動。
方藍感受到了程霜的無形的掙扎，於是面不改色地摟得緊了一些。
“可能是你那裡放得有點亂，掉到地上去了……”程霜說著，盡力顯得正常地，想要把方藍的胳膊扒開，沒扒動，反而被卡得更難受了。
她有點急了，悄悄摸了一支筆，在桌子底下想要扎方藍的大腿迫使她鬆手，卻被方藍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地控制住了。
“……我下次注意……”程霜有些咬牙切齒，但還是強行露出一副沒什麼事的神情。
“哎，沒什麼的，”方藍鬆開了程霜，站了起來，“不過我那資料還是剛買的呢……中午放學陪我重新整一本去？”
程霜驚疑不定地盯著方藍，眼中似乎能噴出火來。
方藍剛剛對她的所作所為，就跟她經常施加在方藍身上的一樣，充滿惡意而不能反抗，卻還掛著虛偽的友好。
“嗯，行。”她實在是裝不出好臉色了。
……
“什麼情況啊，霜？”課間，閨蜜問道，“你都不知道你當時表情多嚇人，臉都憋紅了……”
“我他媽不知道！”程霜惱火道。這一句聲音有點大，引得路過衛生間門口的學生都看向她們。程霜不得不平穩了一下情緒，說：
“那個神經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力氣變得特別大，我根本掙不開……”
“確實挺怪的，”另一個女生說道，“我也感覺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要不咱先別整那些了，反正也快畢業了……”
“她還叫我中午陪她買資料呢……也不知道又犯什麼病。”程霜有些急躁地打斷了她，“反正你們也沒事，到時候跟我一塊去。”
辦公室裡。
“所以為什麼週末的作業全都沒寫呢？”
班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一邊批改著交上來的作業，一邊問方藍。
“確實是出了一些狀況，”方藍回答道，“我今天之內補完。”
“狀況？是離家出走吧？”班主任把紅筆放下，看著方藍，“你爸報案以後，治安所還給學校打電話詢問了。”
“方藍你說你，跟同學不怎麼交流，跟家裡人關係也處成這樣，你這第十次模考還退步……”
“你平常不是跟程霜走得近嗎，你多跟人家交流交流唄，人家這次就考得挺好……”
“肯定不能這麼天天胡鬧嘛，誰沒有壓力？我一直跟你們強調的，要想進帝都的頂級大學，你至少要排到……”
……
三中的午休時間並不長，同學們趕路吃飯也很快。
吃完飯，方藍來到程霜面前，“一起？”方藍說道。
程霜黑著臉，起身跟一桌吃飯的幾個女生使了使眼色，幾人一起跟在方藍身後。
走出食堂，幾人才發現方藍並不是往校外走，而是在向宿舍走去。
三中對於晚上住宿，或者在宿舍午休的學生要額外收取宿舍費，方藍為了節省開支，都是在教室午休，也並沒有辦理住宿。
不過，程霜她們倒是會不時地將方藍帶到她們的宿舍裡，發洩她們的惡意，畢竟宿舍的私密性，隱蔽性很強，裡面發生什麼也不會有人知道。
其實程霜等人對於方藍的欺凌，控制，在同學之間不是什麼秘密。
但就如同班主任經常掛在嘴邊的，誰沒有壓力呢？
在壓力之下，程霜她們對於方藍的欺凌才會從一時興起的惡意，演變為獲得樂趣的手段、習慣，甚至於愈發花樣繁多。
畢竟只是欺負一個軟弱怕事，成績也不突出，甚至她家長都不願意管的人而已。
本身就一副精神不正常的樣子，給人提供點樂趣都算她為社會做貢獻了……
而其他同學在壓力之下，也會選擇性地無視這種事情，頂多將其作為某頓飯上的談資。
畢竟事不關己，相比於多管閒事的麻煩，還不如想想複習得怎麼樣了……
“什麼意思，你不是要買資料嗎？”程霜叫住了方藍。
“突然覺得沒什麼必要，不如直接回一趟宿舍。”方藍回頭看著程霜，臉上微笑。
“畢竟你們早都把我當成你們宿舍的一員了，不是嗎？”
說罷，便繼續向著宿舍走去。
程霜眯了眯眼，盯著方藍的背影，跟了上去。
方藍走進宿舍，幾個女生緊隨其後。
最後進門的女生關上了門，程霜眼疾手快，當即上了鎖。
“來，現在好好說清楚，”程霜面色不善，逼近方藍，“你今天整這麼幾齣，是對我有什麼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