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章 再來

醫者搖頭嘆道:“高小姐如今甦醒,微臣只需再開些補藥養好身子,即可下床活動。但要化解腦中淤血,只怕茫茫天下,目前還找不出有此能力者,只能靠天意了,請王爺恕罪。”

跟前的人兒顫抖了一下,彰華沉吟道:“你這庸醫,本王就不信,天下之大——”

“王爺,莫要為難他,”白瀅莞爾一笑,對醫者道:“有勞醫者,您先下去吧。”

彰華身體微微前傾,更加靠近白瀅,“彆著急瀅瀅,本王就算窮盡財力,也要為你尋到醫者。”語畢,帶著醫者走出房門,呼呼的寒風趁機湧進來,室內的香氣瞬間被沖淡,待門板合上時又瀰漫四溢,如置身於嫋嫋春風之中,看得出來,彰華在她的寢室下了功夫。

白瀅露出無力的笑容,就連上寧的名醫都用“天意”二字,他這話擺明就是安慰。她敲敲腦袋,還是一片空白,頓覺身體輕飄飄的,彷彿來一場風就能把自己掀起。

這時,門口又響起敲門聲,白瀅走下床,披上外套徐徐走到前廳。

“何人?”

“高小姐,是小人。”一陣尖銳嘹亮卻不刺耳的聲音在外響起,此人正是石萊。得到室內人的許可,石萊走了進來。

白瀅打量著他,二十出頭的年紀,卻有著圓鼓鼓的肚子,以及橫著的臉,與彰華那修長挺拔的身姿形成鮮明對比,他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彷彿她就是他的女主人,“高小姐,小人是王爺跟前的人,名喚石萊,您可喚小人阿萊。王爺有要事先回城內府邸,命小人在此等候高小姐的差遣。您若是有任何吩咐,儘管開口。”

白瀅點頭微笑,“阿萊客氣了,你先出去吧,有事我會喚你的。”

側首一望,正廳的左邊是書房,她也不知哪來的興致,走進書房後找出墨彩,準備畫點什麼,一想到作畫就興致勃勃,想來這是自己失憶前的喜好。

她迅速鋪開宣紙,握著沾滿墨水的筆行雲流水般地落下,一隻鴨子躍然紙上,望著畫上栩栩的光影,白瀅目光一亮,自己果然擅長作畫,只可惜以前是何等模樣,全然想不起來。

桃花笑春風,稚鴨弄溪水,落筆之人良久無言。忽而,窺望窗色,只覺燦爛耀眼,罷了,生命在於妥協,既然無力改變,那就重頭再來。白瀅釋然松筆,與其糾結在蒼白遙遠的記憶裡,不如想好以後的出路。

是了,彰華說她是丞相的女兒,如此說來自己出身不俗,只是親人們如今在哪?那位高相呢,他什麼時候來。

相府,高正松正在書房看書。

屋外滿庭殘雪,高文晏疾步跨過門檻,走了進來,道:“爹,陸吾回來了,只是沒同燕王一塊回來,他現下,在郊外的行宮歇息。”

高正鬆放下書籍,撫了撫下巴的鬍鬚道:“我知,燕王此次北攻大獲全勝,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北齊政權瓦解,符合燕王做事的一貫作風,快,準,狠。對待敵人,他從不心慈手軟。這才是帝王本色啊。”

“燕王一向殺伐果斷,只是爹,當年楚王設計謀害燕王的事,你說,燕王為何不上奏皇上呢?”

“還不是顧及手足之情。當年被楚王流放到北齊之事,若不是容妃向燕王求情,只怕楚王他……”

高文晏搖頭道:“這容妃娘娘也夠偏袒的,都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她怎能縱容楚王胡作非為。”

“燕王與楚王雖都是容妃所出,可燕王從小在宜妃膝下長大,與容妃感情生疏,因宜妃之姑燕王深得皇上喜愛,更加深了他母子間的裂痕。但楚王就不一樣了,從小跟著容妃,是容妃最大的希望與依靠。”似乎想起什麼,高正松皺眉道:“話說回來,當年燕王能死裡逃生,據說是得到一女子的搭救,只是後來他被我們接走,中斷了那女子的聯絡。”

青年眼神一亮,“竟有此事?”

高文晏嘆道:“我也是偶然聽石萊提起。不過此乃燕王私事,我們做臣下的斷不可打探他的往事,尤其是關於汴都的一切。”

此刻,僕人走了進來,對父子二人道:“燕王來了。”

無錯書吧

高正松大步趕到府上正廳,只見彰華一身青袍,手握摺扇,一幅休閒裝扮,嘴角掛著一絲從容的笑意。廳牆上的古畫映著他出世的站姿,習習冬風,融融日光,漂起無盡微塵,無聲搖落在他周身。那華貴的氣場,讓高正松不敢直視彰華的目光,只得低頭道:“下官見過王爺。”

彰華徑直走到主位,輕拂衣袍緩緩坐下,微笑道:“本王突然造訪相府,未經周旋,還請丞相海涵,但著實是有要事相商。

高正松微微抬頭,輕聲道:“王爺言重了,王爺舟車勞頓,又剛剛經歷戰事,突然至此找下官議事說明王爺器重。能為燕王效勞,是下官的榮幸。”

彰華一笑,道:“丞相客氣,當年本王在北齊落難,對虧丞相與令公子雪中送炭,才令本王逃過一劫。此番大恩,本王一直銘記於心。”

高正松拱手道:“不敢。不知燕王此番前來,所謂何事?”

彰華屏退左右,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事關本王的私事。”

“下官一家蒙王爺多年照拂,不管於公於私,只要王爺開口,下官不敢不從。”

彰華抿唇道:“丞相先別答應得太快。本王有個不情之請……”

高正松聽完,雙眉挑起,道:“如此甚好,內子去世得早,下官一直遺憾沒有為文晏增添一個妹妹,既然王爺開口,下官必會拿瀅兒當做自己的女兒對待,從此刻起,高瀅就是我高正松的女兒,因從小體弱,為讓她安心養病,故而一直將她藏在高府後院,未曾讓外人知曉。”

彰華拍拍摺扇,含笑道:“多謝丞相成人之美。本王還有要事,就不叨擾丞相了。”

趕回行宮後,石萊將白瀅躲在書房內的事告訴了彰華,只見彰華淡笑不語,他掩蓋不住的笑意印在石萊與石瀨兄弟二人的眼中,然他們卻替王爺擔憂。雖說白瀅目前失憶,可一旦讓她想起之前的事,那保不準會要了王爺的命,她和王爺中間隔著的,可是滅國之恨,亡家之仇。白桓被南翎人所殺,而白佶可是被困在牢裡受苦受辱。王爺為了和她在一起,卻拿自己的性命在開玩笑。思及此,一向耿直的石瀨突然開口道:“王爺,依屬下之見,不如將公主送走吧。”

彰華收斂笑容,沉吟道:“阿瀨,本王知曉你的心意,但對於瀅瀅,本王志在必得,說什麼都不會把她送走的。”

石瀨依舊沒頭沒腦地道:“可是王爺,你可是公主的仇人,屬下不能看著你置身於險境。”

彰華目光如刀,一語不發地看著石瀨,石萊狠狠地捏住石瀨的手膀,笑嘻嘻地道:“王爺足智多謀,萬事皆可應對,用不著你這狗東西在這亂叫。公主她失憶了,暫時不會傷害王爺的。”

彰華深呼吸一口氣,道:“你們二人記住,在本王身旁,沒有什麼公主,只有高相之女高瀅。誰要將此事洩露半字,本王絕不輕饒。”

白瀅立於桌前,方才畫的一幅早春圖已勾起她的趣味,此刻正作畫的,是一幅紅蓮浣碧之圖。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的人嘆道:“高小姐真是丹青聖手。連本王都無法分辨,此乃真正的水中紅蓮,還是高手的傑作。”

“怎麼不臥床歇息,反倒想著作畫?”

白瀅停下手中的畫筆,抬頭望著彰華,“總不能一直歇息下去,我躺了幾月,腰痠背痛的,是該活動了。”頓了頓,又道:“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與其渾渾噩噩地活著,不如作畫賣銀子來得實在,我得重新活下去。”

彰華徐步走到白瀅身側,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有本王在,你不必活得如此辛苦,一切有我。”白瀅微微拂開彰華的手,並與其拉開一段距離。儘管眼前的男子說是她未來的夫君,但她絞盡腦汁也想不起關於彰華的任何事,他任何親近的行為,就像一個陌生男子的靠攏,“女子貴在自強起立,何況高瀅是個無記憶的人,在沒有找到記憶以前,我不想隨波逐流”。

手上一空,彰華搖頭苦笑,卻也不惱,見眼前的人兒這般倔強,索性提筆在白瀅的畫上題字,一個個俊俏的小字如鳥兒般靈動地在畫的右上方落下,她微微別過頭看著身旁的男子,他的目光專注而淡定,他的側臉猶如嶙峋的山脈般陡峭挺拔,彷彿在審視眼下的一切,用力量來說服萬物觀眾,而自己默然伏首在他沉靜的面容之前。

這是一種讓天地雌伏的俊美。

白瀅的臉不知不覺染上一抹紅暈,下意識地別過頭。而身旁的男子彷彿不曾在意她的矚目,專心致志地寫下最後一個字,白瀅望了一眼,念道:“綠潭搖灩接星津,軋軋蘭橈入白萍。應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

彰華將筆置於一邊,對白瀅溫柔一笑,“它就像瀅瀅,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淥波。。”

白瀅搖頭笑道:“王爺見笑了,高瀅豈敢與宓妃相提並論。”宓妃?她脫口而出,貌似以前在書上看過甄宓的故事。

彰華望著白瀅,淺笑道:“宓妃貌美傾城,端莊賢惠,的確是國母的不二人選。三國時就流傳著‘北有甄姬,南有二喬’的佳話。”

“只可惜紅顏薄命,最終還是死於自己的夫君之手。帝王心思,朝秦暮楚。若不是當日曹丕求娶宓妃,只怕她也能與心上人雙宿雙棲。但帝王的女人就同春日鮮花一般,沒有人能永遠貌美,卻永遠有人正貌美著。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最終,也只能留下玉帶金鏤枕,在夢中與情人相見。”

彰華才覺得她話中有話,微一思考,他才將她板正,“你是覺得自己如宓妃?”

“不,我覺得宓妃就如那壺中的紅蓮。”

“壺中蓮?”彰華笑了笑,“聽你此言,似乎在為她叫冤。”

“我是為宓妃不值,如若當初她敢闖出一片天,不做帝王的女人,興許結果就會不同。”

彰華皺起眉頭,將她打量一番,試探道:“你還是在說你自己。”

白瀅搖頭笑道:“是與不是重要麼?重要的是,我對王爺一無所知,連王爺是不是曹丕那樣的男人都不知曉。”她指她失憶了,不知曉他是什麼樣的人。

言畢,白瀅不動聲色地走到前廳,從他身旁越過。彰華目光深邃,看著她的背影久久未動。

他的確想把她拘在身旁,不讓她離去,但她與他中間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滅國之恨,殺親之仇,每一樣都足以令她恨之入骨。將她留在身旁,豈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她對自己必有情意,因為愛所以會原諒,是了,白佶還未死,優待於他讓他安享晚年,若是被她記起,是不是能抵消一部分恨意?白桓非自己所殺,自己全然不知情,只是來不及同她解釋……彰華這般安慰自己。

不,連上寧的名醫都暗示他白瀅再無恢復記憶的可能,他又何須己人憂天。

彰華走到前廳,白瀅轉首道:“王爺這是要去哪,什麼時候送我回家?”

“本王要為你尋得醫者,在這之前,為方便你看病,最好先待在這裡。”一句話輕飄飄的話,就將白瀅的請求軟綿綿地彈了回來,她點頭道:“我知道了,有勞王爺。”

彰華走出房門,石萊站在院子裡神情凝重,見他步步走近,開口道:“王爺,皇上召您即刻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