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因為胡掌櫃很清楚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李縣尉趕忙問道
“細水長流。胡掌櫃開店多年,南來北往那麼多人,什麼樣的人可以偷、什麼樣的人不能偷,胡掌櫃心中一清二楚。
我若沒猜錯,胡掌櫃應該只偷兩種人:富貴之人與趕路之人。而窮人,他們是萬萬不會偷的,當然,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善良,而是窮苦之人大都居住通鋪,要一次性使用蒙汗藥讓十餘人全部睡死,難度極大,風險也太大。此外,窮人惜財,若是錢財被盜,必然報官,這並不是胡掌櫃他們想要的結果,“悶聲偷大財”,才是胡掌櫃的追求。
但富貴之人則大多住頭房,只有一人或夫妻兩人,使用蒙汗藥較為容易,況且所偷數額也不大,富人一般也不會放在心上。倘若真碰上了較真之人,胡掌櫃再想方設法將錢還回去。至於趕路之人,那就必偷了。他們看重時間,往往有急事、大事,對他們而言,時間就是金錢。若是因為偷盜之事報官,最少也需要一二日。再加上所偷金額都不大,自然也不會計較。
“胡掌櫃,從去年陳乾入住至今,這一年來想必你們偷了不少錢吧。”張靖之眼睛直盯著胡掌櫃。
只見胡掌櫃大聲怒斥,要張靖之拿出證據。
“不要急,胡掌櫃,故事還沒講完呢,耐心聽。
當你已經基本掌控蒼耳幼苗致死量之後,你知道是時候動手了。但新的問題來了,怎樣才能讓陳乾多吃一些蒼耳幼苗?又如何才能讓毒性發揮的最大?
你和陳乾相處這麼久,你定然知道陳乾的喜好,所以你做了幾道他最喜歡的菜來招待他。同時你又想到了陳乾將蒙汗藥投入酒中迷暈客人,於是你便將蒼耳幼苗切的擊碎,用酒浸泡。果不其然,本就吃了大量的蒼耳幼苗後,又喝了大量的烈性白酒,一夜之間,陳乾便一命嗚呼。”
“好,你編的可真好啊,可惜啊可惜,這一切只是你編寫的故事,你說我殺了陳乾,證據呢?他的屍首呢?”胡掌櫃不服氣的質問。
“這正是你喪心病狂的一點,他的屍首早已被你骨肉分離。各位還記得前幾日夜裡聽到廚房傳來剁肉的聲音嗎?我記得當時還有人詢問,胡掌櫃說是宰了一頭羊、宰了一隻豬,要包羊肉豬肉餡的角兒給大家吃,而且價格優惠,一份只要五文錢。”
“對,是有這麼件事”、“沒錯,我想起來了”人群中議論紛紛
“其實那餃子餡根本就不是羊肉和豬肉,而是人肉。胡掌櫃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羊肉與豬肉混合後的味道,同人肉最為接近。所以,大家近幾日吃的,便是這胡掌櫃將人肉剁碎包成的角兒。”
聽到這裡,人群中剛才議論的人忽然一群人嘔吐了起來。
“胡掌櫃,這肉你處理了,但是這人骨你不好處理吧。”張靖只走在胡掌櫃面前,觀察著胡掌櫃的表情,只見胡掌櫃滿頭大汗。
“我若沒猜錯,陳乾的屍骨,你埋在了後院吧。”胡掌櫃聽到這話,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你們,去後院,無論如何,要將陳乾的屍骨挖出來。” 李縣尉對著幾名差役說道
“前幾日李雄深夜在後院看到了你,想必那時正是你將陳乾屍骨埋好之時吧。”張靖之望著李雄,看到李雄臉上多了一絲笑容。如果不是前日交談中,李雄偶爾提到,他也不會想到這一層。
“沒錯,陳乾是我所殺,大概情況也與你所述基本相符。我認罪。但是,小寶並非我所殺,而是他。”胡掌櫃憤怒的撲向李雄,瞬間便被差役控制起來。
“胡掌櫃啊胡掌櫃,到此刻,你仍舊執迷不悟,誣陷李雄,那就不要怪我。”
“李縣尉,接下來就讓我為大家揭開這第二個案子:借刀殺人案。”
“胡掌櫃,其實你所言也不錯,你確實沒有殺你的親生骨肉,可是你做的事情,要比殺害親生骨肉更無恥。
“讓我想想該從何說起呢。好,那就從你強迫孩子喝下荔枝酒開始吧。我天生嗅覺便極為靈敏,剛才湊在孩子臉旁,孩子嘴邊仍有一股淡淡的荔枝酒味。而這荔枝酒,便是胡掌櫃計劃的第一步。”
張靖之說著,便來到大堂角落裡釀造的荔枝酒前。
只見人群中一個貨郎模樣的高個青年立馬跪下,連連叩頭。
“李縣尉小人冤枉啊,現在正是荔枝成熟時節,我從福建攜帶荔枝前來,怕荔枝放壞,一部分進行出售,另一部分則是我花了三十文錢向胡掌櫃買了廢缸,將其釀成果酒供人購買,這事胡掌櫃知道,此事真與小人無關啊。”
“什麼缸,一個就敢要人家三十文,心真黑啊。”人群中討論的聲音此起彼伏。
“此事當然與你無關,你辛辛苦苦將荔枝從福建運往此地,不要說荔枝捨不得吃,恐怕連那荔枝酒你也僅在釀造之時,品嚐過幾口而已。”張靖之走上前,將那貨郎扶了起來。
“這酒,是胡掌櫃買來強迫餵給孩子喝下的。”張靖之轉身望著癱坐在地上的胡掌櫃。
“按照你的意思,這孩子是因喝了大量荔枝酒而死的。”人群中李二大聲說道。
“當然不是,這酒只是個引子,櫻桃酒、椰子酒、葡萄酒什麼酒都行。之所以用荔枝酒,其一是因為現在正是荔枝成熟之時;至於其二嘛···
“公子,怎麼不說了。”張靖之停頓下來,望著貨郎
“你最近生意如何?”張靖之問道
“我釀酒是家傳手藝,縣裡人都喜愛我釀造的荔枝酒,不然我怎麼捨得花三十文買一個破缸,我又不是傻子。掙了一些錢”貨郎說著摸著頭笑了起來。
“所以啊,有些人看你掙了錢,不要也是不要,便選了荔枝酒,想要從你掙得錢中,分出一些。”張靖之邊說邊望向了癱坐在地上的胡掌櫃
“我明白了,他用荔枝酒設局,然後誣陷我,再要我賠償。”貨郎說完,朝胡掌櫃啐了一口。
“張公子,這酒若只是個引子,那這孩子到底因何如此。莫非也是因為那蒼耳幼苗。”李縣尉詢問道
“蒼耳幼苗只是其中一物,但要完成胡掌櫃的計劃,還需一物。”張靖之說到這,往後院看了一眼。
“是何物?”李縣尉問道
“李縣尉,屍首我們已經找到了。”差役前來報告
張靖之和眾人一同去了後院,在包裹屍骨的布袋中翻找著,果然找到了一樣東西。
“曼陀羅?李縣尉大驚道
“不錯,此物便是製作蒙汗藥的原材料,由曼陀羅花製成的蒙汗藥可以溶於酒水中,而酒色與酒味又恰好能掩蓋蒙汗藥的顏色和味道,這也是胡掌櫃和陳乾一年多來從未失手的原因。
但是此花全株皆有毒,種子毒性最強,嫩葉次之,幹葉的毒性比鮮葉小,尤其是種子,稚子食種子3-8粒即可中毒。”張靖之為圍觀眾人解釋道。
“政府有令,除官家外,民間禁止種植曼陀羅。違者徒一年。官家種植曼陀羅,有嚴格規定,只准以曼陀羅花作為麻醉劑用於針灸治療。李縣尉補充說道。
“我剛才就在想,陳乾利用蒙汗藥作案,但蒙汗藥乃是違禁之物,怎麼可能大量攜帶,除非有原材料可以隨時製作。
胡掌櫃,我若沒猜錯的話,這布袋中的曼陀羅,是你埋葬陳乾屍骨的時候將其除盡的吧。而這,才是你在四周砌牆,大門九緊鎖的真正原因。”在那布袋裡,陳乾的屍骨上,鋪滿了已經乾枯的曼陀羅花。
“不錯,我將陳乾殺害後,故意將剩下的蒙汗藥留在陳乾房中,讓前來查探的陸縣尉所找到。而這後院的曼陀羅,自然需要全部除盡。”胡掌櫃此時,面無表情,呆呆地望著天空。
“所以,為了你的計劃,你竟然將剩下的蒙汗藥餵給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李縣尉憤怒的指責著胡掌櫃。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我的孩子。”胡掌櫃滿臉悲痛的解釋道
“為了孩子,所以你就讓他在生與死之間飄搖。”張靖之回過頭望向孩子。
“張公子,我有一問題想要請教。如果只是在酒中加入曼陀羅,為何我把麥之時,竟感覺不到脈象。”劉大夫一臉疑問的向張靖之尋求答案。
“問的好,倘若那酒中再加一物,便可對心臟產生抑制作用,導致心率減慢、收縮力減弱,從而使人手腳冰涼、呈現脈搏緩慢之表象。”
“何物?”李縣尉詢問道
“自然與殺害陳乾一樣,也是這蒼耳幼苗。”張靖之答道
“將蒼耳幼苗和曼陀羅一同置於荔枝酒中,喂孩子喝下,便能造成假死的現象。”
“張公子,那麼胡掌櫃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李縣尉問道
“當然和殺陳乾一樣,因為一個貪字。
那日,李雄見到小寶,甚是疼愛,便想帶到房中拿嘉應子給小寶吃,只是在拿嘉應子的時候,不經意間把包著的金條子灑了一地,這一幕正好被小寶看見,可小孩子哪知道這些,便將此事告訴了你。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小孩子說的話又不能全信,於是你便藉端午來臨之際的名義,逐個去客人屋內贈送粽子。
“從你進李雄房間後,你的眼神便四處尋找,果然看到了一大包裹沉甸甸的東西。
“你知道李雄喜愛這孩子,給嘉應子那日也有旁人看到,所以你便想在孩子身上做文章。”
你思前想後,終於,一個借刀殺人、金蟬脫殼的計劃便逐步形成,但是這個計劃要比毒殺陳乾更惡毒,更讓人不易察覺。”
“你想利用孩子假死設局,陷害李雄,因為沒有人會相信平日裡愛子如命的父親竟然能夠殺害自己的孩子,當然,是假死。然後你便可以得到大額賠償。
目前人證已經有了,還缺乏物證。所以,你趁無人之時,偷偷將那磨喝樂丟在李雄屋中,這樣人證物證皆有,李雄就是千百張口,也說不清了。
但你這次不敢像殺害陳乾那樣,貿然嘗試。成年人和稚童不同,成年人身強體壯,而孩子卻體弱多病。小寶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你怕真的一不小心將孩子殺死。於是,你便開始了你的第二個實驗。
你藉助端午佳節的由頭,將蒼耳幼苗切碎做成粽子讓街坊的孩子免費來吃。只是每個粽子中蒼耳幼苗的含量皆不相同,再加上你都做了標記,接下來只需要等待結果。當然,在這個過程中,為了不讓人懷疑,你故意讓小寶和那群孩子們一起吃,只不過小寶吃的是沒有新增蒼耳幼苗的粽子。
果不其然,很多孩子吃了後又開始出現了同樣的症狀,有的腹瀉,有的昏迷,嚴重的甚至死亡。這也便是前日為何鐵匠鋪家的孩子突然死亡,卻查不出死因的原因。但即使這樣,依然沒有人會懷疑到你,畢竟你自己的孩子也吃了。
“張公子,既然如此,那孩子現在的狀態豈不是很危險。”官
差焦急的問道
“當然不是。因為治療之法,想必那大夫也早已告訴胡掌櫃了吧。”
只見胡掌櫃眼神變得呆滯,不再說話。
“這便是我最終發現胡掌櫃是兇手的關鍵證據。我託差役前去購買的兩物,一樣是新鮮葛根、而另一樣是甘草。”
“蒼耳幼苗有劇毒,胡掌櫃定然不敢過量使用,於是我先給孩子灌糖水,目的便是來解那微弱的蒼耳幼苗之毒。再以新鮮葛根榨汁,用以解酒調和。最後一步,極為重要,那就是黑豆甘草湯。
黑豆甘草湯源於《本草綱目》。選取黑豆8錢(約30g),甘草2.7錢(約10g)。甘草和中以解毒,黑豆散熱以解毒,二者加水煎湯服,可解百毒。
當然,胡掌櫃也知道此法,所以才敢貿然以親生骨肉設計。我故意將甘草交給胡掌櫃煎煮,便是將這孩子的生死交給了胡掌櫃,也是在賭胡掌櫃的愛子之心。
胡掌櫃若要孩子生,只需將甘草黑豆煎煮成湯,給孩子喝下即可。但孩子一旦喝下,那麼他是兇手便也水落石出。只是我沒想到,胡掌櫃愛子如命,在金錢利益面前,終究選擇了讓自己的親生骨肉死。
“這你從何得知。” 李縣尉不解的問道
“因為這碗藥,出賣了他。甘草與黑豆皆味甘、性平,煎熬成湯,就算甜味大減,也不至於苦澀難嚥。然而胡掌櫃端來的這碗湯藥,性寒味苦,必定調換了藥方。”
聽到此話,胡掌櫃嚎啕大哭,哭著爬到小寶面前,將孩子緊緊的抱在懷裡。
“胡掌櫃,這是你的親生兒子啊,難道錢比至親骨肉還要重要?你怎麼對得起生產而死的孩子母親啊。”
“我想問一句,此是何藥?” 李縣尉端起湯藥聞了聞
“胡掌櫃,你自己交代吧。”張靖之終究還是給他留了一絲體面。
胡掌櫃緩緩站起來,端起那碗藥,眼中含淚。“此藥乃是牽機。”
“什麼”眾人聽後詫異萬分,他們詫異的原因是因為此藥乃為皇家禁藥,但又是皇家向來必用之藥。
“此藥有劇毒,與酒相搭,酒助藥性,毒性更強,可引起全身性抽搐,最後將頭部與足部相接而死,狀似牽機,故而得名。南唐末代君主李煜便是死於此藥。”張靖之為大家解釋道。
胡掌櫃望著地上的兒子,不捨的抬起了頭:“張公子,可否求您一事。”
張靖之心中已猜到幾分:“放心,我會盡全力救你兒子。”
胡掌櫃寬慰的笑了笑,端起手中的那碗湯藥,一飲而盡。全身抽搐,疼痛萬分,緩緩地爬到小寶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臉。
最終,握著孩子的手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而小寶,在張靖之和劉大夫的治療下,也緩緩醒來,因父母皆亡,被李縣尉收為義子,住在府衙之中。
“公子,人都如此貪婪嗎?” 客棧之內,李雄一臉沉重的望向張靖之。
“貪婪,三界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