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市醫院，上等病房。

“小石，小磊，我渴了，給我倒杯水。”

夢河渾身插著管子，靠在臨窗的床位上，雙眼黯淡，愣愣看著毫無景緻的窗外，也不知看著什麼。

等了許久，發現沒有什麼動靜，夢河轉頭只見平時跟在自己身邊，忠於川少團的兩個少年——夢石、夢磊正靠在不遠處的牆上，低頭玩著手機，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

夢河皺了皺眉，聲音大了起來，“夢石，夢磊，我說我要喝水，你們聽不到嗎？”

夢石夢磊放下手機，抬頭看向夢河。在他們的眼中再沒有往日的恭敬與諂媚，有的，只是濃濃的嘲諷意味。

“河少，你真以為你還是以前的河少嗎？你讓我們端水我們就得端水？”

夢河目光一寒，“我不過受了點小傷，你們就敢不聽我的話了！怎麼，難道你們還想要翻天不成？”

夢石夢磊嘴角嘲諷意味更濃，“小傷？哼哼，河少，你的傷似乎不小吧，以後能不能做個正常人我看都有問題呢！還小傷，唬誰呢？嘿嘿嘿！”

看著與以前相比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夢石夢磊，夢河氣得渾身發抖，咆哮道：“我就算成了廢人也輪不到你們騎在我的頭上！等川大哥回來之後，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譏笑一聲，夢石道：“河少，沒想到你這麼天真啊！還以為川少會繼續庇護你嗎，哈哈哈，別做夢了！”

夢河臉色一白，卻在心中瘋狂喊著：不會的，不會的，川大哥不會這樣對我的！

“河少，我們高興呢，就叫你一聲河少。要是我們不高興呢，哼，就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你不是想喝水嗎？”夢磊拿起水壺，然後手一鬆，水壺落在地上，破爛開來，水隨之流了一地。

“喏，這裡有很多水呢。滾過來，把它給我們喝乾淨吧！”

“滾，你們給我滾……咳咳！”

夢河氣到快瘋了，隨手將身邊的東西抓起扔向夢石夢磊，卻牽動了傷勢，接連咳出幾口血，染紅了身前的白色床被。

夢石夢磊沒有關心之情，就連憐憫都沒有。有的，是幸災樂禍，還有，變態般的快感。

“不識抬舉，還以為你是以前的河少嗎？告訴你，你現在不過是個廢物。我們要對付你，跟捏死一隻螞蟻沒有任何區別。不過呢，今天我們心情好。只要你乖乖求饒，多說點我們的好話，讓我們滿意了，我們就饒過你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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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過是我的小跟班，是我選的的兩條狗！想讓我向你們求饒，別做夢了！”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還記得以前你是怎麼對我們的嗎？今天，我們也讓你嚐嚐被打的滋味！”夢石夢磊獰笑著，捏著拳頭，慢慢走向夢河。

忽的，房門被直接開啟。夢嶽夢珊，還有一身白衣，溫文儒雅的夢川走進房中。

夢石夢磊連忙將手放下，低著頭，畢恭畢敬道：“總經理，珊姐，川少。”他們，哪還有一絲先前的張狂模樣。這時候的他們，才跟以前一模一樣。

也不知，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們？

見著夢嶽的到來，夢河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白的透明，眼中湧現出絲絲的絕望之色。不過，看著夢嶽身後的夢川，夢河眼底，心中，到底還是有著一絲希望。

艱難爬起身子，下了床，夢河低著頭，問好道：“總經理，珊姐，川大哥。”

剛才激動的情緒使得夢河身上許多管子都被碰掉了，又吐了血，夢河身前還有一片血紅。夢河看起來很悽慘，很可憐。但是，他艱難下床時沒有人勸他不必多禮，也沒有人攙扶他。甚至，他顫巍巍的站著，隨時都要倒下的模樣，沒有人有同情的情緒。

有的，只是平靜。

平靜，至冷漠。

更甚，夢河一直叫著的川大哥跟在夢嶽身後，頭一直微微低著，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夢河，哪怕一眼。

只是看了一眼現場的狀況，夢嶽便能夠大致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淡淡看了夢石夢磊一眼，看得二人大氣都不敢喘。不過，夢嶽也只是看了一眼罷了！

收回目光，夢嶽看著夢河，似平靜，似威嚴，似冷漠，道：“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夢家的人。”

不再是夢家的人，便意味著將夢河驅逐出夢家，便意味著剝奪了夢河的一切。夢河愣在原地，像是失了靈魂，感覺身處無盡黑暗深淵。

夢嶽沒有在意夢河，沒有多看他一眼。說完這句話後，夢嶽看向夢川，“夢川，你認為我做的對嗎？”深深看著夢川，夢嶽深深道：“你有異議嗎？”

黑暗的深淵出現了一線光明，夢河猛地看向夢川，像是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他的眼中，有無盡的渴望，有無盡的忐忑，有無盡的……哀求。

可是，夢川依舊沒有看夢河一眼。想也未想，直接道：“我們的一切都是家族給的，都是總經理給的。總經理做的一切，對我們來說，都是正確的。”微微低下身，夢川道：“我沒有異議。”

夢河像是石化了一般，不敢置信之後，眼中，嘴角，心裡，被鋪天蓋地的自嘲所淹沒。

原來，這就是川大哥啊！

原來，這才是川大哥啊！

哈哈哈哈……夢河在心中狂笑，可怎麼笑，都無法擋住，那滔天的怒火，還有那，無邊無際的悲涼！

“夢川——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一聲咆哮，眼中，有淚洶湧而出，然後夢河低著聲，像是個可憐的孩子般，悲哀著，哭訴著：“川大哥，你知道嗎，我變成這樣子都是為了你啊！你知道嗎？你知道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無情？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為什麼……咳咳咳……”

夢河咳出一口口鮮血，好可憐，好無助。然而，夢嶽神色平靜依舊，夢石夢磊幸災樂禍依舊。只有夢珊，在她的眼中有一抹哀色一閃而過。卻在閉眼睜眼之際，消失無痕。而夢川，在夢河咳血之時便擋在了夢嶽身前，擋住了飛向夢嶽的鮮血。

點點血花，在夢川一塵不染的白衣上綻放。那麼，醒目，驚心。

然後，夢川終於看了夢河一眼。沒有往日大哥般的溫和，只是一片平靜，平靜中帶著……絲絲的寒意。

“總經理，您有諸多繁忙，不必在這裡浪費時間，這裡交給我處理就可以了。”夢川恭敬道。

看了眼擋在自己身前的夢川的背影，夢嶽轉身離去之際，說了一句，“夢川，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這是一條很長的、黑暗的走廊。走廊盡頭只有兩個人，還有個小窗。窗外灑進來少許光明，照亮了一角黑暗。

在這少許光明之中，夢嶽揹著夢川，負手立於窗前。而夢川站在夢嶽身後，立於黑暗之中，被黑暗所籠罩。

“你怎麼看他？”夢嶽的聲音響起，沒有什麼情緒，跟平時一樣。

夢川沉默片刻，道：“未曾謀面，不好予評，望總經理見諒。”

夢嶽道：“你知道我怎麼看他嗎？”

夢川想了想，道：“不知。”

夢嶽道：“我認為他很好，配得上嫣兒。”

黑暗，好似震了一下。許久之後，才響起夢川的聲音。聽起來好似跟平時並無兩樣，卻又給人種有點不一樣的感覺。可是，到底哪裡不一樣，卻又說不出來。

“恭喜總經理。”

“恩。”夢嶽轉過身，深深看向被黑暗籠罩的夢川，似乎想要看穿他的一切想法。

“小川，我希望以後你能全力輔助他，你明白嗎？”夢嶽聲音平靜，卻眼有深意。

對於洛雲夢河這件事，夢嶽從始至終都沒有怪罪夢川一句。但是，夢嶽對夢河所做的一切，已經很好告訴了夢川一件事：你們的一切都是夢家給的。夢家可以給你們一切，亦可以，奪走你們的一切。

這一切，夢川都很清楚。

夢川低下了頭，放低了姿態，表明了態度，亦讓人無法看清他在黑暗中的情緒。仿似一如平常，就連聲音似乎都跟往常一般無二，“我明白了，總經理。”

最後看了眼夢川，夢嶽抬腳離去，走到夢川身邊時，夢嶽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我希望……你能真正的明白。”

夢川依舊保持著低頭姿態，沉默不語。待到夢嶽遠去，夢川緩緩走到窗前，走到光明之中，抬起了頭。

他的面容很平靜，沒有憤怒不甘的負面，也沒有往日讓人如沐春風的正面。只是平靜，讓人看之不透。

“輔助他嗎？”望著窗外光明，夢川喃喃輕語。

片刻之後，夢川閉上了眼睛，掩去了眼中的情緒。深吸了一口氣，夢川依舊平靜，顯得理所當然，道：“他又有什麼資格讓我輔助呢？”

輕輕的話語，在黑暗之中微微盪漾，未能飄至遠方便消散無形，除他之外，無人能夠聽聞到。

“川少。”夢石夢磊走到夢川身後。

市醫院最高處的欄前，夢川俯視著身下風景，沒頭沒尾，頭也不回道：“你們知道該怎麼做吧。”

夢石夢磊對視一眼，低下頭道：“川少放心，我們知道該怎麼做。我們絕不會讓他有絲毫玷汙川少的言語傳出。”事後，夢石夢磊補充強調了一句。

“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夢川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他轉過了身，臉上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溫和看著夢石夢磊，溫和道：“小石，小磊，你們為我川少團出過不少力，我都記在心中。如今他的空缺，便由你們來擔任吧。”

夢石夢磊大喜，低下的頭更低幾分，“多謝川少信任，我們兄弟二人願為川少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絕不會辜負川少信任！”

“你們有這份心，我很滿意。不過……”夢川像個大哥般道：“以後你們別再叫我川少了，叫我川大哥就好，知道了嗎？”

“是，川大哥。”

“你們要幹什麼？”

“夢家已經將你的醫療資金撤走了，難道你還想在這裡白吃白住不成？把他給我扔出去！”

市醫院後門，無人願意來的堆放垃圾的地方，夢河就像是垃圾一般被醫院工作人員扔在垃圾堆中。完事之後，這些工作人員捂著口鼻，一臉嫌棄，匆匆離去，未有多看夢河一眼，更談不上同情。

躺在垃圾堆上，夢河沒有在意髒臭，只是愣愣看著高樓大廈之間的一線天空。

今天的天氣很好，天空蔚藍，陽光明媚。只是，似乎連陽光都吝嗇於給他一絲溫暖。高樓大廈擋住了陽光，陽光照不到夢河的身上。陪伴他的，只有髒臭，還有陰暗。

跟以前的風光日子相比，這裡，仿若地獄一般。

千般情緒化作兩滴眼淚，滾出了夢河的眼角。

無論怎樣，都想活著。哪怕，做個廢人。哪怕，跪地乞討。

夢河掙扎爬下垃圾堆，想要站起，努力了幾下卻是未果。無奈，夢河只好用手爬，就是爬也要爬出這個髒臭的小巷。只是，他還沒有爬出多遠，兩道陰影擋在了他的身前。

正是夢石，夢磊。

慘然一笑，夢河道：“我都這樣了，他還不願意放過我嗎？”

“只有死人才沒有麻煩。”

“我看錯他了。”慘然一笑，夢河想要奮力站起，還是失敗了。咳出幾口血後，夢河勉強坐起，看著夢石夢磊，夢河眼有玩味，“他今天能這樣對我，以後就不會這樣對你們了嗎？”

夢石夢磊似乎早就看破了這一點，聳了聳肩，毫無所謂道：“那又如何？”

這次換夢石夢磊玩味看著夢河，“我們不像你這麼笨。我們只要擺好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的事，表現出足夠的價值，就不會變得跟你一樣。”

夢河沉默了許久，然後苦澀一笑，“原來，你們一直都比我聰明啊！”

聽著以前自己討好諂媚的物件稱讚自己，感覺還是不錯的，夢石夢磊一笑，“現在才知道，晚了！”

“我沒求過你們，現在，我能求你們一件事嗎？”夢河向夢石夢磊低下頭。

“怎麼，不想死？”

夢河沉默了片刻，“是，我不想死。”

夢石夢磊沉思了片刻，“今天我們心情不錯，而且你已經這樣了，對我們也構不成什麼威脅了，這到不是不可以。我們可以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

夢河神色一緊，“什麼機會？”

“嘿嘿嘿……”夢石夢磊不懷好意笑著，將鞋子弄進了垃圾堆。然後將沾滿噁心垃圾的鞋子送到夢河身前，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個曾經仰望的人，“把我們的鞋子舔乾淨，我們就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夢河身子一抖，身心一震，愣在原地，失了靈魂。

“怎麼，不願意？”

“那你可別說我們沒有給你機會啊！”

夢石夢磊正要抽回鞋子的時候，夢河出了聲。他的聲音很低沉，很沙啞，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喊出了這三個字……

“我願意！”

然後，夢河彎下身子，將臉湊向夢石夢磊的鞋前，像是一條狗，像是一隻蛆蟲，跪伏在夢石夢磊的腳下，鞋前。

“哈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河少，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聽到“河少”二字，感覺那麼的刺耳，夢河身子顫了顫，將腦袋埋得更深了幾分。

“河少，這邊還沒舔乾淨呢，再舔舔！”

“河少，我的鞋底好像也很髒啊！要不，一起給我舔乾淨了，可好？”

“哈哈哈……”

刻薄的聲音不斷響起，伴著這聲音的，只有這張狂刺耳的笑聲。這些聲音在小巷中迴盪徘徊，經久不散。

許久之後，夢石夢磊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巷之中。按著承諾，他們留了夢河一命。卻奪走了……夢河的四肢，還有，口舌。

像是感覺不到折斷的四肢與割掉的舌頭的痛苦，夢河像是死人一般躺在垃圾之中，他頭扭在一旁，雙眼空洞，麻木，不知看著何方。他的嘴角還沾著垃圾，還布著，鮮血。

許久之後，夢河喘起了粗氣，空洞麻木的雙眼湧起滔天的恨意，一聲怒吼咆哮隨之響徹雲霄。

“啊——”

吼到力竭聲啞，夢河停下來喘了許久的氣。他佈滿血絲的雙眼慢慢恢復平靜，平靜得冰冷，平靜得……嚇人。

然後，他奮力用頭轉了一個身。像是隻螻蟻，像是隻臭蟲，夢河用頭奮力爬行。

爬向活著的方向，爬向……復仇的前方。

十二點，夜色正濃之時，也是夢嶽一天辦公結束的時間。今天，夢嶽沒有像往常一樣回去休息，而是對著夢珊道：“小珊，幫我準備一架飛碟。”

夢珊困惑不解，今天夢嶽的事已經做完了，還要飛碟做什麼？要去哪兒？不過，夢嶽不說，夢珊自然不會問，只是道：“總經理，需要我跟隨一起嗎？”

夢嶽道：“不必了。”看向窗外漆黑天幕，夢嶽似自語，似告訴夢珊答案，道：

“是時候去看看嫣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