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潑過來的一盆冷水將陸嶼傑從頭到腳澆得透心涼。
他還沒反應過來,又被叢語希扯著衣領拽走,頭被按著“咣噹”一聲撞到了洗面盆上。
正當他兩眼冒金星找不到北,叢語希又開啟花灑給他全身淋了個遍。
陸嶼傑掙扎了半天才從她手下搶過花灑軟管。
“瘋了吧你?!”
“你他媽上門騷擾還有臉說我?我沒報警已經對你夠客氣了!”
“我——”
陸嶼傑瞬間語塞,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雖然偶像劇裡男主喝醉後找女主複合的橋段經常讓叢語希感動到痛哭流涕,可是現實生活中前男友突然出現在家門口這事只會讓她覺得惡臭,甚至隱隱擔心起自己的人身安全。
叢語希越想越氣,憤怒地撲過去用拳頭打他。
不料一個趔趄,兩個人一起滑倒在地。
摔在陸嶼傑這個人肉靠墊上,叢語希毫髮無傷。
陸嶼傑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後腦勺重重地摔在地上。
席捲而來的疼痛讓他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看到自己太姥爺了。
見他躺在那裡鬼哭狼嚎的可憐相,叢語希使勁拍了拍他的臉,“姓陸的,你別騷擾不成改碰瓷啊!”
叢語希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冰可樂,面無表情地遞過去。
陸嶼傑煩悶地扯開拉環,揚起頭咕咚咕咚地往胃裡灌。
喝完後,他習慣性地把易拉罐捏扁,隨手扔進垃圾桶裡。
擔心自己走光,他不放心地往下瞄了一眼,重新調整了一下坐姿。
他的衣物都在烘乾機里加熱,全身上下只裹著這一條浴巾。
他覺得自己就像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黃鼠狼,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坐在他對面的叢語希一直很安靜,呆呆地盯著他稜角分明的八塊腹肌,有點出神。
剛才還萎靡不振的陸嶼傑注意到她色眯眯的眼神,瞬間來了自信。
他勾勾嘴角,深吸一口氣繃緊了腹肌,手指得意地指了指,“是不是還挺懷念的?”
“去你媽的。”
偷看被抓了個現行,叢語希臉一陣紅一陣白。
她惱羞成怒地抄起一罐可樂,使出全身力氣砸了過去。
好巧不巧的,可樂砸中陸嶼傑二弟的腦袋,他齜牙咧嘴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往哪打啊?”
叢語希抿了抿嘴,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了聲,“該!”
“叢語希你可真夠狠的,自己用不上了就直接卸磨殺驢。”
他雙手交叉擋在前面,心有不甘地念叨著。
下身的疼痛讓他咬緊了下嘴唇,他鉚足了勁想把眼淚憋回去。
今天已經夠丟人了,這要是再在她面前哭出來,以後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叢語希回到書桌旁邊繼續翻譯檔案,陸嶼傑臉上掛著笑,歪著腦袋打量她。
她和以前一樣,那些小動作一點都沒變。
糾結用詞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咬手指甲,翻譯的時候嘴裡一定是嘟嘟囔囔的,碰到理不順的句子就會煩躁地去揪自己的頭髮。
偶爾把鍵盤敲得噼裡啪啦響,不用說也知道,肯定是剛剛看序列了。
陸嶼傑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但他總覺得今天的叢語希似乎一直在看序列。
這熟悉的一幕讓陸嶼傑有些恍惚,他甚至有種回到畢業前的錯覺——叢語希趴在出租屋的桌子上罵罵咧咧地備考翻譯證,他沒心沒肺地坐在沙發上打遊戲,他們兩個還是一對天天黏在一起釀釀醬醬的小情侶。
烘乾機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將他拉回現實。
叢語希轉過頭,“穿上衣服趕緊滾。”
換上烘乾的衣服後,陸嶼傑拿起手機打算叫個快車。
手機卻怎麼也打不開。
估計是進水後元件短路了。
叢語希以為他在耍花招,不耐煩地從他手裡搶過手機。
發現是真的壞了後,她也愣了一下。
“要不我給你叫個車吧。”
看到對方愧疚的眼神,陸嶼傑立馬蹬鼻子上臉。
“不用麻煩了——”,他直挺挺地倒在沙發上,“我今晚住這就好。”
叢語希把他從沙發上拽了起來,“想得美!”
“你把我手機弄壞了我還沒讓你賠呢。”
“讓我賠?我呸!”
“手機裡面重要資料可能都丟了呢,你也不安慰我一下。”
“你這人怎麼沒皮沒臉的。”
陸嶼傑低下頭想了一會,然後笑眯眯地看向叢語希,“今兒你收留我一晚上,手機的事咱們就算過去了行嗎?”
現在的年輕人,誰的手機不是半條命。
叢語希也覺得自己把人手機弄壞這事做得不太地道,就勉強同意了。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櫃子旁邊,翻出一套床上用品扔給他,“你睡沙發。”
陸嶼傑美滋滋地接過,很快給自己鋪好了床單。
“晚安。”
公寓很小,床和沙發的距離不到一米。
躺在床上可以聽到陸嶼傑均勻的呼吸聲。
叢語希背過身,只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太魔幻了。
幾個小時前,兩個人在走廊裡還把對方當空氣。
怎麼到了晚上就莫名其妙地住到了一起?
她腦子裡亂的像是有無數個小人在蹦迪。
背後傳來翻身的聲音,接著是鬼鬼祟祟的腳步聲。
兩秒鐘後,陸嶼傑臭不要臉地爬上了她的床。
“你給我死一邊去!”
她連踢帶踹地想要把他趕下去,可陸嶼傑就像死魚一樣直挺挺地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見她折騰得氣喘吁吁的,他雙手交叉枕在腦後,半眯著眼睛打趣她,“小叢啊小叢,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聲音聽起來特讓人浮想聯翩?”
叢語希氣哄哄地踹了他一腳,自己抱著清涼被走到沙發上蜷成一團。
沙發很窄,翻個身就能掉到地上。
她躺在上面動也不敢動。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她踢了踢床上的人,“給我騰點地。”
那人往床邊挪了挪,帶著盪漾的聲音回她一句,“好嘞您內!”
叢語希把家裡能找出來的所有抱枕都搬到床上,在二人中間堆出一個分界線。
陸嶼傑滿臉不屑,“你堆這麼個破玩意有用嗎?我要真有什麼想法你這幾個抱枕就能防得住?”
“我防我自己行了吧。”
“這話說得我愛聽。”
“......”
叢語希做了一個夢。
她騎著一隻彩虹色的小鹿來到森林裡的一個小木屋,發現裡面裝滿了五彩斑斕的糖果。
她連吃帶拿地裝了一口袋,手機鬧鈴響起的時候,她還正在往嘴裡炫棉花糖。
她閉著眼睛在枕頭旁邊一頓亂摸,摸到手機後熟練地按住側邊的按鈕,轉過身繼續睡。
“語希,你定了幾個鬧鐘?”
“5個。”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又抱緊了身邊的人。
每隔兩分鐘,都有一個新的鬧鈴響起。
她都迷迷糊糊地給關上了,然後挪一挪,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再眯一會。
當最後一個鬧鐘《保衛黃河》的旋律響起,她好大不樂意地悶哼一聲。
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不是該起來了?”
“嗯。”
叢語希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當她發現自己像是個八爪魚一樣緊緊黏在了陸嶼傑的身上時,她被自己這倒貼的架勢嚇得倒吸一口涼氣,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她抓起枕頭就往陸嶼傑身上砸,“你能不能要點臉!”
陸嶼傑被砸懵了。
把抱枕踢到地上的人是她,主動靠過來動手動腳的也是她,把自己胳膊枕麻了的人還是她,怎麼捱打的就成自己了?
他憤憤地坐起來,“叢語希,你能不能講點道理!我一陽光開朗大男孩被你摸了一晚上都沒說什麼呢,怎麼你還矯情上了?!”
叢語希剛想要還嘴,看到陸嶼傑胸膛上還沾著自己的口水,她大腦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地什麼也說不出來。
叢語希含羞帶臊地捂住臉,想盡量平復一下心情。
陸嶼傑嘿嘿樂了起來,他湊過來貼在她耳邊,“你都這麼主動了,我還坐懷不亂,是不是讓你挺受挫的?”
叢語希心煩意亂地把他推到一邊,下床走進衛生間。
陸嶼傑盯著她的背影,自嘲地悶哼一聲,“真是穿上褲子就不認人。”
心裡一陣悵然若失。
早上睜開眼,看到心心念唸的那個人就在自己懷裡,他心裡能夠想起來的,除了那些年在一起的甜蜜,沒有別的。
反正她已經回來了,之前的不愉快就讓它過去,兩個人重新開始不是挺好的一件事。
可是叢語希這個態度實在讓他感到難過。
養了四年的狗找上門來,收留一宿也不算什麼過分要求吧。
怎麼談了四年的前男友在她眼裡就跟一蒼蠅似的,讓她恨不得一巴掌拍死。
叢語希撿起椅子上的衣服扔過去,“趕緊穿上衣服滾蛋。”
“好歹請我吃個早飯吧?”
一包餅乾砸到他的腳邊,“吃完趕緊滾。”
陸嶼傑慢條斯理地開啟餅乾包裝袋,張大嘴巴,將餅乾一口塞進去。
他知道叢語希一向討厭他在床上吃東西,每次看到都會跳到床上打他。
鬧著鬧著兩個人就滾成一團,接下來的事也就順理成章。
可令他失望的是,這一次叢語希沒有任何反應。
她只是語氣平靜地說,“你快走吧,我男朋友一會過來接我,我不想他誤會。”
陸嶼傑抬起手抹掉嘴邊的餅乾渣,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你沒有男朋友。”
“放屁。”
“趙虎吉都跟我說了。”
“他知道個屁。”
陸嶼傑得意地眯起了眼睛,“說實話,這麼久了都沒再找——你是不是還惦記我呢?”
他把餅乾放到一旁,笑眯眯地伸開雙臂,“雖然以前的事是你做的不地道,但是我可以大人不記小人過,願意給你個機會重新回到我的懷抱。”
叢語希靜靜地看著他,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你笑什麼?”
“我是沒有男朋友,”她勾了勾嘴角,“但不代表我沒有炮友啊。”
陸嶼傑坐在車裡,目光幽怨地盯著公寓大樓的出口。
大概15分鐘之後,叢語希走進他的視線。
她站在那裡左右張望著,應該是在等人。
陸嶼傑莫名緊張起來,他坐直身子,降下車窗,腦袋探了出來。
還是上次那個讓人心生膈應的傢伙。
他殷勤地下車給她開車門。
上車之前,叢語希把手勾在他的脖子上,親暱地趴在他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然後她踮起腳尖,在那個男人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口。
就像她曾經無數次對自己那樣。
男人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說了幾句話,逗得叢語希花枝亂顫,笑倒在他懷裡。
陸嶼傑一拳砸到了方向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