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雖然來的突然，但好在並未造成過多傷亡。
四長老和五長老帶著弟子回到宗門的時候，身上已是衣衫襤褸，有些狼狽。
問過後方知他們在凡俗界遭到了偷襲，那幫人所用術法極其詭異，全是陰邪手段，饒是四長老和五長老，也免不了和他們一番苦戰。
傷亡在所難免，不少弟子的魂燈都滅了，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再加上不久前才解決一場禍患，宗門上下死氣沉沉，處處瀰漫著壓抑的氛圍。
其實不止他們，就連其他仙門也在同一時段遭到了襲擊。
除去幾個實力底蘊豐厚的大宗門之外，其它宗門都受創不淺，皆是元氣大傷。
為此，仙盟將各個仙門的掌門聚集了起來，一同商討應對敵人之策。
大殿之上
黃鎮寧一臉嚴肅地坐在上首：“想必諸位都已經知道魔神出世的訊息了，如今將你們叫到這裡來，為的就是商討這件事。”
眾人齊齊點頭。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便也不隱瞞了。實際上，一個月前，我們逍遙宗在千仞山發現了流仙扇。”
他這話一出，眾人臉色都變了。
“流仙扇？莫不是傳說中的四大神器？”
黃鎮寧神色平靜地點點頭，“當初仙魔大戰，多虧有先輩們和四大神器才得以對付那魔頭。”
“可是，只有這一個神器，對付那魔神怕是也夠嗆。”有人想到這點，不由得擔憂起來。
雖然這並非魔神的強盛巔峰時期，但是也不容輕敵。
“對啊，四大神器只有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發揮最大效用，單單憑一把流仙扇……”
“就算是把我等宗門底蘊全都搬出來，恐怕也沒有那三大神器的作用大。”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黃鎮寧頭疼地閉了閉眼。
忽然，想到什麼，他睜開眼，看向坐在一旁靜默不語的鏡離真人：“鏡離兄，你怎麼看？”
一時間，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視線紛紛朝他聚集過來。
鏡離真人搖了搖頭：“我也暫時沒能想出來。”
眾人失望地收回目光。
黃鎮寧沒說話，卻盯著鏡離真人看了許久。
仙盟散後，鏡離真人正要離開，就被黃鎮寧叫住了：“鏡離兄，我們許久未見，乾脆留下來小酌兩杯吧。”
鏡離真人神色微頓，點了點頭。
兩人坐在酒桌前，黃鎮寧給他斟了一杯酒，道：“今天的你好像格外沉默。”
鏡離真人淡淡一笑，臉上的笑容極淺：“我向來如此。”
說著，端起桌邊的酒杯，一飲而盡。
黃鎮寧也笑笑，跟著飲盡一杯。
他邊給鏡離真人斟酒，邊道：“我們已經許久沒這樣坐在一起喝酒了。”
鏡離真人聞言，輕撩眼皮看他，忽而笑了，又端著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他眼瞼低垂，眸裡的光半明半暗，看不清情緒：“是挺久了。”
“那個流仙扇，我想讓你們宗拿去。”
忽然，黃鎮寧說道。
鏡離真人倏地抬眸看向他，眼裡說不清什麼情緒。
黃鎮寧對他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臉上的笑似乎帶著些許苦澀：“這仙盟之主的位子，該讓你來坐的。”
似是為了掩蓋臉上情緒的異樣，他拿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鏡離真人沉默了許久，啞聲道：“你可曾後悔？”
後悔？
後悔什麼？
想來只有他自己知道。
黃鎮寧笑了。
笑著笑著哭了。
眼角迸出些許淚花，他半哭半笑著，又是幾杯酒下肚：“我這些年一直都在做夢。”
“我夢見了桑師兄，夢見了阿眠，他們死的時候渾身插滿了劍，身上全是血……”
那天的場景仍舊曆歷在目，他伸出雙手，十根手指都在忍不住地發抖。
鏡離真人靜靜聽著他的懺悔，好半晌，才道：“這麼多年了，我誰都懷疑過，就是沒懷疑過你。”
“你可是大師兄的結義兄弟。”
“結義兄弟？”黃鎮寧似乎有所觸動，嘴裡不由得跟著喃喃，他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心，只覺上面沾滿了鮮血，“是啊……”
他笑了。
幾乎是哭著笑的。
最後淚流滿面，捂著臉痛哭流涕：“是我對不起他們。”
當年那場大戰，若不是他將訊息洩露給魔域，大師兄他們也不至於慘死戰場。
都是他太蠢。
滿心以為他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會離去，整個修仙界又會迴歸太平。
結果沒想到貪心不足蛇吞象。
他們背棄了約定。
是他，害的數萬仙門子弟命喪戰場。
那場戰役中，最不該活下來的是他。
這些年，他一直苟延殘喘，無非就是貪生怕死。
但是夢魘日日都來折磨他，讓他日夜難眠，良心難安。
“逍遙宗的弟子都是無辜的，他們並不知情。若你願意，大可以將逍遙宗吞併。”
黃鎮寧幾乎啞著聲，滿含淚眼看著鏡離真人，“還有我的女兒，我不求你們善待她，只求給她一個庇護所。這些年，是我忽略了她。”
鏡離真人沉默地看著他，說：“你是在用流仙扇跟我做交易。”
黃鎮寧彎唇笑了：“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弟子們都是無辜的，他們不該跟我一起接受審判。”
“這是流仙扇。”
他掌心幻化出一把水藍色的古韻摺扇，不知道想起什麼，他聲音低了些：“我死後，你也可以選擇將這件事告訴枝枝。”
“雖然我這些年也有彌補她的成分，但是這孩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說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我也知道，就我這樣的人，不配做她的叔叔。”
說到這，他苦澀一笑。
“但我莫名希望，她永遠也不知道這件事。”
至少，讓她心裡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
而不是痛苦。
鏡離真人沉默片刻，說道：“我會告訴她，她也有權知道，至於你，就到地下跟大師兄他們贖罪吧。”
黃鎮寧聞言，釋然地笑了，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
他張開雙臂，閉上眼，臉上帶著笑，眼角隱隱有淚光閃爍。
風聲呼嘯而過，長劍猛然刺穿他的心口，帶走了最後一滴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