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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圖圖

我叫齊一安。

我本來不是叫這個名字的,據我姥姥說,出生前我爺爺和姥爺湊一起研究了三天,翻爛了新華字典準備叫我齊駿馳,結果我小姑姑半路殺出來,講了一堆道理為自已提議的名字磨破了嘴皮子,最後出了五百塊買斷了我的冠名權。

她說——

“就叫齊一安,萬般期盼不如一安。”

“而且諧音也好聽。”

什麼諧音?

“qian,齊一安,錢啊!”

“以後我家圖圖平安,又有花不完的錢,多好啊。”

“你們難道不期望小傢伙平安健康的基礎上有花不完的錢?”

“再說了,有錢說明有腦子,有腦子說明有想法,有想法說明智商高,就算都沒有起碼還有運氣!”

“……”

“……”

後來,我姥爺總說齊家的小丫頭有大智慧,一定是這個名字替我擋了劫,才能護著我平安順遂的長大。

名字還不錯,至少我們班40個同學,十個名字裡帶“安”,相較祖輩的萍,蘭,花,鐵柱也沒啥區別,但我略勝一籌。

勝在——

他們的名字拼不出來,我的能拼出來“錢”,說明我姑姑當年還是下了辛苦的。

我上初一那一年的清明節前後,姥姥和奶奶相繼離世,她們逝世前都笑著說終於能看到自已的女兒了,姥爺和爺爺也在三五年後撒手而去,這家裡只剩下了爸爸、林叔叔和我,三個大男人。

我家也常被調侃是和尚廟。

但其實當和尚的另有其人。

大學畢業後我留在了南方,爸爸說一切隨我心意,他從不強求我,不會插手我的學業,也不插手我未來事業的選擇,他說人生的走向和重要節點上天已經幫你安排好了,照做就是了。

人改變不了人生軌跡,何必多思多慮。

工作穩定,也有了一定積蓄後,想著把他倆接到身邊來,畢竟三個和尚是一個集體,哪能輕易分開呢。

結果,卻被他倆拒絕了。

“你倆能照顧好自已嗎?”

林叔叔:“放心得了,我倆目前還輪不著你個小屁孩操心呢。”

我沒理他,這老頭說話向來都不好聽,我又看向另一個老頭。

“你姥姥,姥爺,爺爺,奶奶還有你媽你姑姑都在這,我哪都不去。”

看著坐在搖椅旁邊的他,眼眶發熱,若說苦,這家裡誰也苦不過他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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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常常在想,若是當年沒有那場車禍,現在我們的家是什麼樣。

在他們口中,我聽到的媽媽美麗大方富有學識,她要是還在,肯定會在我爹剋扣我零花錢時站出來,大手一揮給我幾張毛爺爺,畢竟當年她能一個月給小姑姑一百塊,到了親兒子這兒怎麼也得翻倍給吧。

而我姑姑,她比較愛財且貪小便宜,那很有可能會把我媽給我的錢都想辦法都套路走,不過按照記憶中的我們,我大機率會把錢都給她花,並且花的心甘情願。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

她那麼愛錢。

我還記得,青春期叛逆那會兒,不願意上課,還偷偷拿我爸錢包裡的錢,他沒說什麼,轉而扔給我三千四百七十塊一毛,跟我說是姑姑臨終前所有的積蓄,想花就去花個夠,這是她離世前特意叮囑的,要一分不差的留我。

如果她還在,她應該也是會給我錢花的吧。

那時的我,繼承了我姑的遺產,沒想到,那個錢我站在街上是一分也花不出去,我總覺得如果我進了遊戲城買了遊戲幣,我姑做鬼也不會放過我。

她愛錢,就身體那種情況下,還惦著錢的去處,並且安頓我爹不許貪汙,如果我沒花對地方,半夜來找我的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於是我拿著錢鬼使神差的進了新華書店。

如果一切軌跡正常,我看了眼正在拿著超大號滴管清理魚便的林叔叔,也許他會成為我的小姑父…吧。

我嘆口氣,坐在餐桌前繼續吃著飯,今天這飯一眼就看出是林叔叔從單位食堂打的,難吃的不是一星半點。

“要不咱們把牌位都帶上,把魚缸也搬上……”

我話沒說完,他倆就齊刷刷的看著我

“不去,我就在這,我得在這兒守著他們,要是連我都走了,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就真的沒了。”

林叔叔頭也沒抬:“就你小姑這點遊動遺產得佔半個家,你那寸土寸金的可拉倒吧。”

一時語塞,誰能想到阿飛叔整的那點兒魚,子子孫孫繁殖的無窮盡也,期間林叔叔怕魚近親繁殖出毛病,時不時的買點外來戶,這下好了,十幾口魚缸各種容器全都是魚。

“我以為當醫生會很忙。”

林叔叔:“我覺得搞養殖比上班忙,上班起碼還能下班,這玩意一折騰就是一天,一天還折騰不完。”

他每天說的最多的就是,這魚咋還不死。

可是當真的有魚死了,他又像丟了魂一樣,尤其是那幾條“元老魚”。

魚是沒啥特別的,特別的地方在於——姑姑養過。

其實對於我們這一家而言,講點迷信的會看做風水不好,很多長輩建議我們去修墳或者拜拜神,但是他倆從不信這套,但是我還小,比較迷信,於是大學第一個假期義無反顧的上了山。

神,拜的是個安慰。

求了兩道平安符,回家以後偷偷摸摸塞到了他倆枕套裡,結果還沒幾天就被有潔癖的爹換枕套翻了出來,放到了牌位前。

這個符我見過的,並且常年帶在身上,我摸出自已的鑰匙,上面栓了一個小布包,小布包裡是褪色破舊的平安符,是那時阿飛叔給的。

他說,保不住想要保護的人,那就保住她想要保護的人吧。

那時年幼,只是覺得長輩給的看起來又不是尋常能隨便扔的物件所以就掛在脖子上貼身帶著,再長大點就成了習慣,索性買了個迷你的小口袋把它掛在了鑰匙上,片刻也不離身。

我爸臨走前給了我一筆錢,是賣房的錢,他說獅城這個地方沒什麼可回憶的,人不能被身後的陰霾牽制住前行的腳步。

尤其是年紀尚小的我,應該過自已的人生。

無需燒紙,也無需掛念,他要去他該去的地方。

林叔叔是最後送別他的人,那天我匆匆趕回,他一個人呆坐在搖椅上,許久他察覺到我,而後扭頭對我微微一笑。

這一生他送別了太多的人。

而我是送別他的人。

在他臨終前,我輕輕喚了他一聲小姑父,他滿意的拍了拍我的腦袋。

他從未因為什麼而驕傲過,無論是職業成就還是各種表彰,但卻在聽到“小姑父”這個稱呼時滿是驕傲。

他從未想成為任何人,也沒想過有什麼成就,只想平平淡淡守著一個人過一生。

我最後一次去見阿飛叔時,是他徹底歸於佛門的時候。

之前他是帶髮修行,主持說他是塵緣未了,六根不淨還是去外面再清淨清淨再回來吧。

他說沒什麼塵緣,就是放不下而已。

“那現在放下了嗎?”

他斜靠在樹上,斜著頭微眯著眼看著快要綻放的玉蘭花。

“小子,你知道玉蘭什麼時候最好看嗎?”

我不解:“盛開的時候?”

他搖頭:“是快要盛開的時候。”

我抬頭望向枝頭。

“因為那時愛它的人滿懷期待。”

“阿飛叔,你是因為小姑才出家的嗎?”

他怔愣了一下,然後抬腳踢了我一腳:“快滾吧,天黑了不好下山。”

我一直覺得他的愛不如林叔叔多。

他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個愛字。

而林叔叔的愛是公佈於眾的。

直到我也粗淺的感受了幾段愛情,忽而覺察到。

愛人如養花。

她本就會盛開,順其自然的盛開,不是為了開給誰看才開,也不是為了誰而存在。

只是在盛開時,恰巧他幸運的抬頭看到了。

只一眼便是餘生。

那之後,我因工作調整去了都城,不大不小的院子裡也種了一棵玉蘭。

我時常會發微信給他,他卻很少回我。

直到初春,玉蘭花苞隱隱有綻放之意。

他拍了張照片,照片上是他的一隻手,手上盤著菩提,菩提珠串中夾雜著一顆蠟筆小新。

我以為看錯了,揉了揉眼又放大了些,雖然褪色褪的斑斕,但我確定是一個蠟筆小新的腦袋。

我問他:“佛祖也看動漫嗎?”

他回我:佛祖的事情,你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