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消失的咪咪
清晨六點, 手機像蒼蠅一樣嗡嗡震動，跟叫魂似的。林燁煩躁的縮排被子裡，假裝聽不見。
早已晨跑回來的封黎川正守在床邊辦公, 他瞥了一眼來電顯示, 上面赫然寫著‘封悅信’三個大字。
‘本體’從籠子中探出腦袋：調靜音！
黑影凶神惡煞的化作黑煙籠罩住籠子：接電話！
小王子看看這個, 又看看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大：打起來！打起來！
這些思維活動在半秒內完成，封黎川拿起林燁的手機, 調成了靜音。
“好樣的。”‘本體’得意的躺回寬敞的籠子裡，閒適的翻開一本書。
黑影被失敗打擊到了，他退回陰暗的角落，縮成一個黑球：“逃避不解決問題, 父親不會放過我們的。”
“多有意思啊，你就不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嗎？”‘本體’笑出八顆牙齒, 那兩顆尖利的虎牙分外明顯。
黑影無精打采的說：“反正肯定不是好事。”
‘本體’見黑影似乎不太高興，便微微收斂了笑容，柔聲道：“有事我上，你怕什麼，你只是個小黑球, 少操心這些。”
小王子邁開小短腿走到籠子邊，盤腿坐下，好奇的仰頭看向‘本體’：“你在看什麼書？”
小王子憤怒的從‘本體’懷裡爬出來，叉著腰大喊道：“咪咪是我們的朋友，我不許你這麼說它！”
小王子眼睛亮晶晶的：“好，那我以後就做你的創造力。”
“別給我起外號！”小黑球炸了。
籠子在他們談話間又變得寬敞了許多，小王子從籠子縫隙裡往裡鑽，居然真的鑽了進來。
“好吧, 那你叫什麼名字？”‘本體’慵懶的搭著腿, 閒聊一般問道。
黑影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他不知所措的飄了一圈，又回到了陰暗的角落縮成一個球。
小王子激動地點點頭：“當然，咪咪是一隻住在p480星系的藍色小貓。我們和它一起在宇宙探險，穿過蟲洞，送它回了自己的星球！”
“你一直在做。”
‘本體’把書的封皮展示給小王子看：“能看懂嗎？”
“你不是我的主人。”黑影憤怒的站了起來, 他張牙舞爪的衝向‘本體’，“我在這裡二十七年了，而你才剛剛出現，你憑什麼做我的主人？”
‘本體’抱起小王子掂了掂：“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最好的玩伴咪咪嗎？”
‘本體’深黑色的眸子就像是黑曜石，深邃、明亮，他微微垂眸，似乎在懷念什麼：“它回來過的，你只是忘了，別難過。”
“哈哈，你不是笨，你是我的創造精靈。”‘本體’揉了揉小王子肉肉的臉頰，“學習的東西多，也不等於更聰明，學別人的東西，就難免受別人教化，神的信徒不成神，想要有自己的東西，就一定要有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精靈幫助。”
黑影化作黑色的幕布，籠罩住籠子：“你們在說什麼瘋話，咪咪只是個三歲小孩兒的幻想，每個人小時候都很愚蠢，但如果長大後還這麼不切實際，是要被送進精神病院的。”
“看不懂。”小王子迷茫的搖搖頭，“我是小孩子，比較笨。”
黑影冷笑：“這些都是假的，你能別那麼幼稚麼？”
激動完後，小王子又失落了起來：“咪咪說它會回來看我的，可它再也沒回來了。”
黑影結結巴巴的說：“我只是封黎川的思維，要名字幹嘛, 難道你有名字？”
“你叫我主人就好。”‘本體’笑盈盈的看向黑影，“你是我的小黑球, 以後要學會聽話，懂麼？”
“你不願意就算了。”‘本體’無視了黑影的憤怒，平靜到有些冷漠的翻開自己的書。
“不是假的，我證明給你看。”小王子從虛空中掏出一本書，遞給黑影，這是一本兒童科普讀物，封面上畫著一隻深藍色的貓，“媽媽說過，咪咪是真的。”
恍惚間，他們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個雨夜，害怕打雷的小封黎川悄悄溜出房間，撞進了剛加班回家的嶽洛臨懷裡，於是小封黎川就撒嬌要嶽洛臨給他講睡前故事，那晚，小封黎川認識了咪咪。
之後的很多個晚上，嶽洛臨半夜回家後都會給封黎川講故事，那些枯燥的天體物理知識，只要是由她說出來就不無聊，不需要重複第二遍，封黎川就已經深深記在了心裡。他的意識徜徉在宇宙中，和咪咪坐上飛船，穿越蟲洞，找到了p480星系，探尋了三個星球，才找到咪咪的家。
回憶緩緩消散，黑影沉默了。
小王子問：“咪咪回來看我，我為什麼不記得呢？小黑球，你還記得嗎？”
黑影沒吱聲。
小王子鍥而不捨的問：“你記得吧，為什麼不回答？”
黑影回到角落，縮成球：“十五歲的時候，得知陳叔叔和母親之間的事情後，整整一個月，我們整個大腦都亂成了一團。我們不學習，不講話，每天都躲在陰暗的房間裡，想著該怎麼體面的去死，這段記憶，你有嗎？”
小王子揉了揉通紅的眼眶，點點頭：“那段時間整個大腦空間都是你，你變成恐怖的風暴，刮來刮去。後來，封博士突然誕生了，他接替了控制權，遮蔽掉所有情緒，每天照常學習，這樣堅持了兩個月後，我們就都正常了。”
黑影微微低下頭：“是咪咪喚醒了封博士，咪咪用自己的力量創造了封博士，從那以後，咪咪就消失了，你自然……也就不記得了。”
現實世界裡，不知不覺間，時間就到了八點半。
林燁慢悠悠的坐起來，洗漱後來到餐桌旁，發現封黎川正在發呆：“沒胃口嗎？”
封黎川回過神來：“我只是在想，如果一個人感到抑鬱，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停止抑鬱’，這話聽上去很蠻橫，但並不是全無道理，甚至，有著很深刻的道理。”
當年，他得知那個殘忍的真相時，他崩潰的把自己縮排屋子裡，陷入負面情緒的泥沼，一遍遍用自以為正確的邏輯推理所有的事情，然後得出他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結果。
那時，他想在邏輯上給自己推理出一條活路，可無論怎麼走，他的生命都是罪孽的存在，他思維走進了死衚衕，就像是被困在深井中的人，不懂的往上爬，只知道徒勞的砸牆。
放棄邏輯後，他又開始尋求情緒上的解脫，可無論怎麼開導自己，悲傷都如影隨形，只要他在呼吸，痛苦就與他同在，就彷彿患上絕症，再無治癒的可能。
可他以為會持續到永遠的痛苦，卻在某天清晨莫名其妙的結束了。
沒有一個符合邏輯的推理結果，也沒有一句足夠睿智的開導，現實更沒發生絲毫改變，可悲傷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明媚的陽光，舒適柔軟的被子，平靜再次降臨，封黎川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深陷負面情緒的人總想改變些什麼，從而改變自己的情緒，可事實上，什麼都不需要改變。
林燁若有所思的說：“我以前聽過一句話，在苦難與反應之間，給人類留有餘地，那餘地就是自由，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封黎川品了品這句話，覺得很有意思：“差不多吧，這餘地，比我想的大很多。”
“人類比你想象的要堅強多了。”林燁插起一個草莓塞進封黎川嘴裡，“快好好吃飯吧，補補腦。你這小腦瓜，不光要工作，還要思考哲學問題，工作量太大了。”
封黎川聳聳肩：“我不是個嚴苛的資本家，我也給大腦休息的時間，比如在工作之餘想想你，我昨天給你畫了張畫像，要不要鑑賞下我的畫技。”
封黎川拿出手機，給林燁展示他偉大畫作的照片。
“你真是全才，連素描都這麼專業……喂，你在檔案上畫我做什麼！”林燁無語了，“要是叫你同事看到了，多丟人啊。”
“丟人麼。”封黎川迷茫的想了想，還是沒明白到底有什麼可丟人的。
“戀愛腦在鄙視鏈的最底層，你不知道麼？”林燁鬱悶的撐著臉，“我就因為戀愛腦被鄙視過。”
他為了沈風月要死要活的時候，白亦蕭給他科普了好多戀愛腦的知識，還鄙視了他好多次。
封黎川從不網上衝浪，自然不懂：“真誠熱烈的愛情，大家只會羨慕。”
“你說的也對。”林燁就愛封黎川這一本正經的樣子，“我今天還要去劇組工作，會到很晚，不能去接你了，不過明天我一定去陪你上班，你可別嫌我黏人。”
“我巴不得你黏著我。”封黎川哭笑不得，“你怎麼老這麼說，我什麼時候嫌你黏人過，我像是那麼不識抬舉的男人麼？”
林燁笑眯眯的摟住封黎川的脖子：“那就是我黏的還不夠，我計劃折磨你到你看不見我就覺得鬆一口氣。”
“你這是什麼愛好。”封黎川納悶了，“再說，你天天在我辦公室噓寒問暖，動不動就用美食、美色攻擊我，算什麼折磨。”
“愛好就是看你煩我又拿我無可奈何的樣子。”林燁憂愁的嘆了口氣，“看來我的火力還不夠猛，以後我要在你工作時一邊哭一邊罵你不陪我。”
封黎川咬牙切齒的捏了捏林燁的臉，但下手卻很輕：“你呀，一天天古靈精怪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要是害怕……也沒用，你逃不掉了。今天必須每隔二十分鐘給我發一個訊息，不發我就要鬧。”
“發就發。”封黎川不帶怕的，“我有什麼好怕的，你不會得逞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