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記憶保險箱

“我……”封黎川認真的看著林燁, 心中萬千柔情翻湧，卻擔心表白出來太過鄭重，會突兀。

他一直認為很多人都對他很好, 一直認為自己愧對很多人。可奇怪的是, 他的心只想為林燁一個人付出。不是靠討好來索求他人的愛, 而是單純的想要為他付出些什麼。

也許這就是林燁說的‘獲得愛不需要努力’吧，父親對他很好，爺爺奶奶也對他很好, 可努力沒有用，他對他們沒有這種衝動。

“我有時分不清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冬天還是夏天。”封黎川突然冒出一句怪怪的話。

林燁十分迷茫：“我們第一次見面不就是在去年十二月嗎？”

封黎川自己也不明白：“可我一見你，就覺得很熟悉很親切，彷彿前世見過一般。總覺得不知什麼時候, 我們一起在漢江水旁的櫻花道上一起散過步，那晚微風的觸感, 我都能清晰的記得。”

翩躚的粉色花瓣，微冷的夜風，假期歡樂的人們，組成了他兒時最鮮明美好的記憶，總出現在他童真時期的夢境裡。

可奇怪的是, 他邏輯上明明清晰的記得, 六歲那年是爸爸帶他去的漢江度假, 卻絲毫回憶不起封悅信陪伴他的畫面。

在很多年裡，他回憶起那段記憶, 只能記住那種朦朧又美好的感覺，卻記不住那次度假的任何細節。

醫生四平八穩的問：“你為什麼生氣？”

“假的？”心理醫生笑了，“記憶是真的，但最珍貴的記憶往往只屬於我們一個人，別人無權觀賞。這段記憶被放在很厲害的保險箱裡，別人是看不到的。剛剛我引導你用第三視角去會看這段記憶，第三視角的你只能看到防盜版本，看不到屬於你自己的版本。”

“我們曾經的經歷，所受的創傷和獎賞，早在冥冥中塑造了我們夢中情人的模樣，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心理醫生緩慢的說道，企圖讓封黎川理解。

“一切？”醫生靜靜的看著他，“每個人都會有一段非常棒的回憶，那不會是最榮耀的時候，更不是最刺激的時候，那是我們最沉浸於活著本身的時刻。這個時刻的確很珍貴，但那不是你的一切。”

那晚八點，漢江邊舉行夏日慶典，人們穿著古典風格的度假服裝在大街上散步。櫻花開得不錯，景點人流量有點大，封悅信牽著他的手在路面漫無目的的閒逛，還買了個小人偶。

“你毀掉了我最珍貴的時刻。”封黎川在醫生毫無起伏的語調裡冷靜了下來，他坐回墊子上，頹然的說出了這句話，“對我來說，感受到一點點樂趣是很艱難的，曾經我看到路邊的櫻花樹會產生一點樂趣，但現在我不會了，因為這段記憶是假的。”

心理醫生只是笑：“答案在你心裡，又何必問我呢？”

封黎川疑惑的看向醫生：“只屬於我，你的意思是……”

去年十二月和林燁驚鴻一面時，藏在封黎川腦海裡的那個人就悄悄的變成了林燁的樣子。

可封黎川不想接受這種模糊的說法：“你可以更理性的幫我分析原因嗎？比如，因為我經歷了什麼，導致我喜歡什麼樣的人。”

“我又看到了！”封黎川激動的睜開眼睛，“太好了。”

醫生帶著他冥想，帶他從第三視角審視自己的記憶。不帶感情的回看漢江那段記憶，發現其實也不過如此。

沒有了情感為這回憶加上的濾鏡，這回憶顯得那麼平平無奇，平凡的讓封黎川生氣。

在決定追求林燁前，封黎川其實鄭重的思考了很久。為了弄清自己為什麼對一個陌生人有這麼深刻的感覺，他去找自己的心理醫生討論過。

隨著醫生蠱惑的聲音，封黎川再次閉上眼，晚風、櫻花、人們的歡聲笑語，再次環繞過來，帶著獨屬於他的寧靜和美好，再次回到了他的大腦裡。

封黎川指著他的鼻子說：“你讓一切都變得很無聊。”

“但是……”封黎川猶疑的說，“我最近遇到一個人，我不認識他，也從未見過他，卻認為陪我走過那段櫻花路的，應當是他，這是為什麼呢？”

他甚至氣的當場就準備離開，還對心理醫生大吼，說冥想毀掉了他最重要的回憶。

他很喜歡那種美好的感覺, 總一次次回味。他朦朧中感覺在走過那段路時，有個人陪伴在他身邊, 那個人的面孔很模糊，掌心的溫度令封黎川感到安全。

“它屬於你，它的美好只有你能感受到，它是真的存在的。”

封黎川皺著眉頭：“為什麼偏偏是他呢？我是說，如果我覺得我應當愛他，那也太奇怪了，我們之前都沒見過面。”

“這是很複雜的，”心理醫生失笑，“我不能把全部原因分析出來，但如果你一定要聽的話，我可以說一個。提前提醒你，我說了，你未必愛聽。”

封黎川點頭：“你只管說。”

“我沒見過你遇到的那個人，但根據我的推測，他的一部分……會彌補你對父親的失望。”心理醫生斟酌著自己的語言，不想顯得太過絕對，更不想太過冒犯。

“我沒有對我父親失望，更不會愛上一個像我父親一樣的人。”果然，封黎川又生氣了。

心理醫生順從的點頭：“那就是我想錯了。其實這世界上的大部分問題都沒有標準答案，就像我們每個人都與眾不同一樣，我們每個人的答案也都不盡相同。在我們生命裡，都要去追尋屬於自己的獨家答案。”

封黎川勉強點點頭，心裡卻覺得醫生在故弄玄虛的忽悠他。他一向不耐煩聽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與其聽醫生模稜兩可的廢話，不如自己去實踐。

後來他再沒去拜訪過心理醫生，卻一直眼巴巴的等林燁和沈風月分手。見沈風月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不著家，大半夜叫林燁接送，他心裡越發心疼林燁，恨不得立刻把林燁搶回自己身邊好好寵愛。

他自己也發現了，每次沈風月在外面瞎玩，他總會想象著林燁跟封悅信一樣，獨守空房一個人流淚，而後他就會莫名的憤怒起來。

漸漸的，他越發明白心理醫生說得對，他就是這樣一個蠢貨，一個愛上和自己父親相似的人的蠢貨。

剛和林燁談戀愛時，他自以為是的想要拯救林燁，他想要拯救另一個他父親，讓林燁獲得封悅信夢寐以求的完美伴侶。

但在一步步深入瞭解林燁的過程中，他再次發現自己是個大蠢貨。林燁和封悅信根本就是兩種人，林燁的美好超乎他的想象，從頭到尾，被拯救的都是他自己，他被林燁拯救了。

於是他又發現，心理醫生說對，林燁彌補了他對封悅信的失望。

不光是對封悅信的失望，還有對嶽洛臨的，對他自己的……對這整個世界的……

林燁打斷了封黎川的胡思亂想：“你說的那個地方，我們有時間可以去一次，說不定我們會玩的很開心。”

“嗯。”封黎川抑制不住嘴角甜蜜的笑容，“你下次休假，我帶你去。”

內心奔湧的愛意，匱乏的語言難以道明。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大概是，想永遠和他貼在一起，想把擁有的一切都獻給他。

封黎川撲進林燁懷裡蹭了蹭，享受著這難得的溫存時刻，他還要創造許多許多獨家回憶。

林燁玩著封總烏黑的頭髮，為封總突如其來的依賴感到榮幸。林燁原本心情算不上愉快，無論是被封悅信陰陽怪氣，還是被迫回憶和沈風月的曾經，都夠叫他煩躁的了。

不過似乎不管他是不是有權有勢、不管他有幾個前男友，封黎川都一樣愛他，既然如此，他又有什麼好煩躁的呢。

就在林燁安下心來，準備抱著封總親熱一把時，封總的手機響了。

封黎川不耐煩的掏出手機：“喂，你好，請問你哪位？”

手機離林燁也很近，他也好奇的湊過去聽，結果聽了一個巨大的八卦。

那邊劉助理焦急的喊道：“不好了封總！您堂哥去世了！”

封黎川的堂哥，那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神秘貴公子封予岐麼。這傢伙被媒體稱為國內最富有魅力的貴公子，據說全世界都有他的財產，還說他在做一些見不得人但巨賺錢的生意，影響世界經濟命脈。

他奢華又瘋狂的郵輪盛會，一位接一位的世界巨星女友，讓人們堅定他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但是嘛，事實好像並不是這樣。

因為封黎川對這個便宜堂哥的死亡十分冷淡：“死了？死監獄裡了？”

劉助理沉痛的說：“是的，死亡時間下午兩點十分，在公海南部監獄，死因不明，正在調查。”

封黎川煩躁的皺起眉頭：“我爺爺怎麼說？”

劉助理那邊回答：“封老爺子還不知道。”

“我堂哥的資產都是我爺爺在管，當初說把他送進監獄的也是我爺爺，現在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林燁震驚了，傳說中的神秘貴公子居然是個爺寶男？

“具體我也不清楚，但現在這件事是嶽總在管。”

林燁繼續震驚，嶽總牽扯到封家的人命官司裡，事兒可大了。

掛掉電話，封黎川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燁擔憂的問：“這事兒很嚴重嗎？”

封黎川勉強打起精神給林燁解釋：“我堂哥是我爺爺親手帶大的，對我爺爺很重要。但現在不知為什麼，我母親牽扯了進來，這事兒肯定得鬧起來。我母親和爺爺不和已久，最近因為利益問題，更是摩攃不斷，我擔心我堂哥的死會成為他倆的戰爭導火索。到時候，我父親夾在中間，又不好做人了。”

林燁還想問，但封黎川突然說：“我得把你送回家。”

林燁一驚：“這麼突然？”

“等鬧起來就來不及了，”封黎川把外套遞給林燁，“這裡面的事兒太複雜了，我不想牽連你，等鬧完我再給你解釋。”

封黎川這麼說，林燁只能乖乖穿衣服走人。

但衣服穿到一半，就有人來拜訪莊園了。

封老爺子拄著柺杖推門進到大廳，柺杖指著管家：“封悅信呢，叫他給我出來！嶽洛臨以為她拿捏住我兒子就能隨便對封家人下手？大不了離婚，叫律師來！”

林燁哀嘆了一聲，這下完了，跑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