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元安大陸發現淇洲大陸的存在,並命人取走其女媧五色石後,各種貪婪之人又想出將其中剩餘的人盡數抓回供研製藥物所用,稱之為“藥人”。而這大批的藥人,先前交給戶部尚書霍大人掌管,負責管理藥人的買賣、分配、統計等事項。而今,這差事便被蒼朮攬下了,關在蒼府後院中的不過是一小部分,還有散落在各處的分據點。沈紫杉如今,也算是接管了關在蒼府後面的那一小批藥人。
沈紫杉一邊用筆記錄著近來發生的事情,一邊想。之前還擔心寫下的內容會被人發現,惹來不必要的誤會,但是她如今知道了她與其他人寫的都不是同一種字,她看不懂他們的,他們亦是看不懂她所寫的,從某種程度來說也算是加密語言了。
“丹丹。”她想到了什麼,喚來手下之人。
“奴婢在。”
“我之前讓你去尋的面紗可有找到?”
“有的有的,夫人您稍等。”
想著臉上帶著玄印,四處遊走甚是不便,還是覆上一張面紗來的方便些,更何況以後免不了要和其他的淇洲人打交道,雖然沈紫杉不介意被人當做叛徒,可還是想免去這些不必要的口舌之爭。
“我叫你去尋一條來,沒叫你尋那麼多吧。”沈紫杉看著面前的面紗,驚撥出聲。她選了其中一條月白色的,走到銅鏡前戴上,看這樣子還挺滿意。
“走吧,陪我出去。”
“是。”沈紫杉已經好久沒有出門了,丹丹本想問點什麼,卻又覺得奴婢不該探問主子的心思,便把話收住了。
“夫人這是要去哪呀?”可是剛走出蒼府門口,想起上次沈紫杉被誤抓的情況,丹丹還是忍不住問了。
“我聽說這京城貴女每逢月中旬,便會辦上一場小型的詩會。今天舉辦詩會的地點正是陳府,咱們也去瞧瞧。”沈紫杉笑盈盈的,走起路來,晃動頭上的珠釵,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讓人聽起來心情也跟著愉悅。
丹丹跟在她的身後,雙眼時刻注意著周圍,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
“可是,夫人,你有收到她們的請柬嗎?”
“放心,我問過了,這只是她們後院小姐的消遣活兒,感興趣的直接去便好。”
“可是……”
“別可是了,走吧。”
“可是你又怎麼知道,她們願意讓你參加呢?”丹丹心想,卻不好說出口。
出門前,沈紫杉詢問了蒼朮關於陳府的大致方位。她的方向感還算可以,繞過幾個街角,又穿過幾條大街,總算是來到陳府門口了。
向門房通報了一聲之後,還果真有人帶著她們前往後院詩會所在地。
“夫人,您怎麼知道他們一定會讓您進來的?”
“這陳氏可是太后一族,是多少人想要巴結的物件。平日裡頭尋不到契機,如今這陳二小姐正要婚嫁,還不趕緊趁著這個關頭捧上一番,來的人定然是比之前要多的。許是很多連門房都尚未見過的人。若是連她們都能夠進來,而我作為蒼府的庶妻卻不行,這若是傳出去說陳二小姐還未過門就尖酸刻薄,這些經驗豐富的下人,還是懂得這些道理的,他們可擔待不起這罪責呀。”
“原來如此。”丹丹如釋重負地笑了。
蒼朮讓她去一趟詩會,說是有重要的任務要完成,可卻並未細說,說是等她到了就自然知曉了。如今的沈紫杉也是一頭霧水。
這來的人還真不少,比上一次霍府的賞菊宴要多得多。沈紫杉探了探頭,一下子便鎖住了那個身影。
“唉喲,這不是那個霍丁藝嗎,還穿得那麼花枝招展,喧賓奪主呢。”沈紫杉笑笑,拉著丹丹就要坐到她的旁邊。
如今霍大人雖然還是戶部尚書,但已被聖上削了絕大部分的權利,位居其職,卻未得其權,加上平日裡得罪的朝廷命官也不少,霍家早已是一個空殼,不足為懼。面對沈紫杉的挑釁,霍丁藝也只是識相地白了她一眼,便未再說話。
瞧著這情景,還頗有《紅樓夢》裡詩詞對弈的意味在。只是感覺要比《紅樓夢》中林黛玉,賈寶玉他們的氛圍要多些人情少些文氣。
陳汀蘭今日著了一青色紗裙,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她的出場也表示了詩會的正式開始。
“大家不必拘謹,就當是玩樂便是。”
上次在霍府的賞菊宴當中,這位陳二小姐幾乎沒怎麼開口,今日一聽這聲音還真是溫柔細膩,軟軟的,糯糯的。沈紫杉打了一個寒噤。
“我們要不來個飛花令?”有人提議。
“好,也好熱一熱場子。”有人附和。
“那便依你們的,就從我這裡開始吧,在哪個地方接不上來便要自罰一杯哦。”
沈紫杉這才發現面前的桌子上還真是擺了一壺酒。這裝酒的壺子和杯子倒是不錯,可聞著這味道,這酒還不如霍家的。沈紫杉可不想喝。
“這園子裡頭倒是也開了不少的花,不如直接就飛‘花’這個字吧。”
眾人表示贊成。沈紫杉不緊不慢地觀察著周圍的人,上一次關家小姐沒有去霍府的賞菊宴,不知道這次來了沒有。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陳汀蘭念得頗有感情色彩,沈紫杉的注意力再次被陳汀蘭吸引,感嘆若是這人和自己活在一處,恐怕上個月奪得的校園朗誦大賽金獎就不一定是自己的了。
“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說話的女子面色泛紅,看來平日裡不常出門,也不常與人打交道。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說話的女子臉蛋圓圓的,身子稍微圓潤,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看上去俏皮可愛。他看上去似乎想吃鱖魚了,惹的周圍的姑娘們掩嘴輕笑。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這一位說話倒是很自信,但是有種想擺弄才學的傲氣在,讓沈紫杉覺得有些不舒服。
……
這後院裡頭還真是千姿百態,若是能夠利用好,還真是一把鋒利的刀,難怪蒼朮連這裡頭的也不放過。這些女孩們表現的形態或多或少也反映了家中的氛圍吧。難道這就是她今天的任務?直覺告訴她,不可能這麼簡單。
“縱然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這女子也不知是從何處冒出來的,沈紫杉掃視全場的時候怎麼就沒注意到這麼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如此顯眼的女子呢。
“這是……關小姐?”
“她平日裡很少出門的,聽說啊她能文能武,今日一見,似乎正如傳聞所說的一般。”
原來這就是在霍府沒有見著的關小姐,一身利索的長袍,頭髮也紮成個高高的馬尾,沒有其他的累贅,看起來乾淨利索。
“喜歡嘿嘿嘿……”沈紫杉儘量不讓自己笑出聲,又美又颯,誰能不愛。但是想到這麼好的女子,終究也不過是權謀擺弄中的一顆棋子,便覺得可惜。一想到,終有一天她也會成為蒼朮刀板上的魚肉,沈紫杉就覺得更是難過了。
“夫人,到你了。”丹丹提醒。
“哦哦哦,”沈紫杉連忙站起來,“一花卻有兩花影,東臥斜陽西臥波。”這其實帶有沈紫杉的一點小心思的,別人的詩詞裡頭只有一個“花”字,而她的有兩個。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刁難,霍丁藝的詩句中出現了三個“花”字。
“切。”沈紫杉懶得同她計較。
沈紫杉戴著面紗,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紛紛猜測她的身份,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霍丁藝。
這樣一輪下來倒是也有幾個接不上來而被罰吃酒的。接下來便是根據周圍的物品即興作詩了。沈紫杉雖然是理科生,但卻是一個熱愛語文的理科生,詩詞格律也是懂得一點的,不過只是不想湊這個熱鬧罷了。
沈紫杉覺著很無聊,只是吃著桌上擺放的瓜果零食。直到關小姐站起來的那一刻,她的目光才被吸引。
“京城有女名無雙,娥眉如畫學新妝。”
這句詩分明就是在誇讚陳汀蘭樣貌無雙,眾人哪能不叫好。
沈紫杉沒想到,如此女子也只是趨炎附勢之輩,心裡感到有些失望。
“等一下,”沈紫杉拿著瓜子的手停在半路,“關家手握兵權,何苦巴結陳家呢?”這樣做,沒必要啊。
“京城有女名無雙,峨眉如畫學新妝。”她又重複了一遍。這原本是宋代秦觀的詞,原文是“尚書有女名無雙,峨眉如畫學新妝。”好似與這朝廷風波也並沒有太大關係啊。
“恐怕這得問問蒼朮了。”說不定這裡頭涉及的是她那兩萬字未曾設想的內容。
終於結束了,這要是再待下去,沈紫杉恐怕是真的要睡著了,這比上課還要難熬,至少上課無聊的時候還能玩會兒手機,可是待在這裡,聽他們沒有任何章法的自創詩詞,還要聽他們之間的相互吹捧,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打發時間的玩樂。
沈紫杉只想快點回去,詩會一解散便要離開,關小姐從她身後超過她,沈紫杉能明顯感受到她的衣角劃過自己的手臂。
“唉呀,我又不是什麼大蠢蛋。知道你的詩要傳達給蒼朮了,還非要弄這一套來提醒我,搞得我好像多蠢一樣。”沈紫杉撇嘴,有些被人看輕了的不滿。
沒想到啊,安插在關家的人竟然是關小姐,這蒼朮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沈紫杉想早點回去休息,步伐便加快了。
“誰准許你走在我們家小姐前面的?”
手臂被人抓住,拽了回來。
“奴婢似主,還真是如此。”沈紫杉毫不客氣地說。
“你一個淇洲人,還是一個庶妻,和奴才有什麼分別。”霍丁藝說。
“先前見你,還覺得你不是個好惹的主兒,還覺得你心思深沉,手段很辣。沒想到竟是個沉不住氣的。”沈紫杉因為對手太弱,看起來還有點失望。
“你就等著陳小姐過門吧,我看你還能笑幾天?”
許是上回被誤抓又加上桂花釀的事,惹得她不痛快,霍丁藝老揪著沈紫杉不放。
“等著別人讓我不痛快有什麼意思呢?有本事你就自己讓我不痛快呀。沒本事就別在這裡逼逼賴賴!”
“好你個賤人!”說著,霍丁藝手都舉起來了。
“住手!”
見是陳汀蘭,霍丁藝只好作罷。
“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嗎?非要動手不行?”
兩人都沒接話。
陳汀蘭上下掃了沈紫杉一眼,沈紫杉覺得很不舒服,卻也只能乖乖站著。
“既然沒事了,便都散了吧。”陳汀蘭看著沈紫杉,面色複雜,最終也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待到眾人走後,陳汀蘭仍站在原地。
“他為何要納一個如此卑賤的淇洲人,莫非真對她用情至深?她來詩會的目的是什麼呢?他知道嗎?”一個妾室竟能讓她苦惱,陳汀蘭覺得很不應該。
眾人散後院落,顯得冷清了許多,陳汀蘭的身影也略顯單薄。那眼神優雅、嫻靜,但又掛著一絲倔犟的波紋。
“都出來了,要不乾脆買點吃的再回去。”沈紫杉知道出門時,蒼朮亦剛入宮,這一時半會兒的,估計也還沒回來,索性在外頭弄點吃的再回去。
許是年關將至,販夫走卒吆喝,江湖賣藝雜耍,商肆鱗次櫛比,行人並肩接踵,很是熱鬧!這裡頭的東西,絲毫不亞於商場中擺放的物件,沈紫杉搓搓手,有種要大幹一場的氣勢在。
“好香——”
循著味道,沈紫杉來到了酒樓前,抬眼一看,飯莊猶帶雍容之氣,她已經將府裡廚子的各類飯食都吃膩了,正好今日換換口味,拉著丹丹就往飯館裡走。“這個,絕對好吃。”沈紫杉口水都要留下來了。
“小二,給我尋個包間。”想著摘掉面紗吃飯將玄印暴露在大眾之下,總是麻煩,乾脆訂個包間。
“好的,這位客官,這邊請。”小二將白色手帕往肩上一搭,便領著兩位上樓。
“那我便奢侈一把。”沈紫杉點了一桌子的菜,丹丹一開始還不好意思,終究是抵不過這香氣的誘惑,坐下來同沈紫杉一塊用餐了,沈紫杉很滿意她的表現。
沈紫杉大快朵頤,很是滿足,吃得肚子都撐起來了。
“這位客官,我們今日的包間都滿了,您看看那處如何?”與此同時,樓下進來一位翩翩公子,看樣子也想要訂包間。
他看著那一方桌子,有些猶豫,此時上方卻傳來了騷動。
“不是我說,你沒錢你訂什麼包間?還點這麼大一桌子菜。今兒個你不把錢給我算清了,就把你抓到窯子裡頭賣了。”
丹丹嚇得躲在沈紫杉身後。“我現在派她回府上去拿還不行嗎?”
對方卻不依不饒,沈紫杉對於當初莽撞的決定有點後悔,就應該先清點一下銀兩再進來的,剛剛在街上買吃的,已經幾乎花光所有的銀錢了。
“店家,我替兩位姑娘付了吧。”
“啊?”店家有些疑惑,只見男子從腰間掏出銀兩,這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
“感謝兄臺出手搭救,兄臺在此等候,我回府裡取了錢就來還上。”沈紫杉慶幸有人出手相救,一看對方竟還是個樣貌絕佳的翩翩公子,整個人更是興奮起來了。
“不必言謝,在下也只是想訂此包間,奈何人流太旺,這才出手罷了。”
“不論如何,這錢,小女子還是會還上的。”沈紫杉態度很堅決。
容元升害怕這女子取錢來之後會打攪自己,想著就此作罷,奈何對方不依不撓。
“夫人,我們……沒有那麼多錢……”
“啊?”
“夫人您是側室,月銀本就不多。”丹丹後知後覺,早在走進這高檔酒樓之時就應該想到的,但這香氣著實是太誘人了,讓人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容元升耳朵很尖,隱隱約約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嘴角往上提了提,“我與二位姑娘有緣,這便算作是在下的心意吧,姑娘不必介懷,趕緊回家便是。”
“好好好……”沈紫杉笑笑,見此人出手闊綽,定也是個不差錢的,於是趕緊見好就收。“改日有機會,邀兄臺飲酒啊。”
說罷,沈紫杉低頭去取放在凳子上的一盒盒零嘴,帶動的風卻輕輕撩開她的面紗。女子膚如凝脂,朱唇不點而紅,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人忘餐。與此同時,容元升也注意到了她眼下的玄印……
“告辭。”沈紫杉抬手行禮,生疏的形態讓容元升忍不住輕笑。
“夫人,我們算不算吃了霸王餐啊。”
“當然不算,這是他請我們的,懂嗎?”沈紫杉理直氣壯。只是這妾室的月銀還真是少的可憐,下個館子都不夠。
飽餐一頓,又該去向蒼朮彙報今日的進展了,沈紫杉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