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飯盒的伙食不錯, 開啟一看菜色有三四種組合。

早上的比賽都結束，廣播站的所有人站著一起吃。

沒錯，就是站著。

因為只有三張椅子不夠分, 大家你謙我讓的都不肯坐下來, 只好圍著桌子站一圈，把所有菜放中間。

看上去雖然有點淒涼，氣氛倒是出奇的歡樂。

趙茵茵夾一筷土豆絲：“中午我看攤, 你們回去休息吧。”

這麼多裝置總得有人管，哪怕少一個螺絲釘都算是廣播站的責任，她自然當仁不讓。

這會日頭正高懸，毒辣的陽光一絲不漏地照耀在舞臺上, 在這兒待著就是個苦差事。

更何況她生得白，被曬一早上已經雙頰紅紅，楚楚可憐得叫人不忍心。

所有人裡，她的表情最真誠。

她知道自己的表現拉垮，斜眼瞪著體育委員。

不是，還能有那數理化難啊。

向來在老餘家無法無天的一點紅心跳漏一拍，只覺得自己下一秒要捱揍。

可拉倒吧，餘清音丟出去的時候只聽見周圍一陣笑聲。

餘景洪看一眼這位尚不知姓名的堂妹的同班同學，下意識採取最疏離的姿勢，抱臂而站。

居然被個小孩子關照一把，餘清音衝他挑下眉，視線稍往右移，就看到自家堂哥意味不明的臉。

在這兒演什麼霸道總裁，餘清音不清楚他是鬧哪樁，說：“那我可是專門給你寫了加油稿。”

考慮到她有撂挑子的可能性，張天高沒敢說“很容易”之類的話，他放棄這種惡補行為，猛灌心靈雞湯：“沒事，能丟出去你就是英雄。”

她先是去參加鉛球，趁著還沒輪到自己臨時抱佛腳地訓練。

為了更好的融入高中生，她迫不及待說：“都不用爭，就是我了。”

餘清音可以對天發誓她很滿意。

歡迎進入的那束燈光像是照妖鏡，讓她的平庸一覽無遺。

餘清音那雙看過世界的眼睛，居然瞅出一點情意綿綿來。

她笑完重新讓雙腳和肩膀同寬，恍惚間彷彿掌握氣沉丹田的訣竅，自認為這一球扔得行雲流水。

不是，這人裝什麼熟呢。

後來餘清音去上過一次瑜伽課，老師也是叫她用大腿發力。

任誰看，都知道她是湊數的指標。

可惜老天爺沒給她開這個金手指，情形簡直是慘不忍睹。

按照普世的價值觀，她上輩子的收入、資產、婚戀、生育，幾乎沒有一樣是達標的。

餘清音下午的兩場比賽就是緊挨著的。

痛苦的時候, 她總算明白為何校園是象牙塔。

他長得高大威猛，襯得別人都像文弱書生，加上大家都知道這種行為不對，面面相覷不吭聲。

偶爾的，餘清音看著這些生動鮮明的臉龐, 總是很希望他們就此駐足。

餘清音深覺得要關愛未成年，說：“還是我留下。”

張天高只感覺涼颼颼的。

餘景洪特意來看堂妹比賽，都很難違心地誇一句，倒是他邊上爆發出一聲喝彩：“好！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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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是什麼事，餘清音先討好笑笑再說。

校運會有三天，專案一個接一個。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直有把她弄抽筋，真是噩夢就在眼前，她搖搖頭：“太高深了。”

聞言其他人也紛紛爭取, 態度都十分積極, 不知道將來被資本主義壓榨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這樣想來，那些排斥現狀的小念頭都變成大不敬。

說句實話, 大概是沒混好，她其實有點恐懼成人世界。

張天高自知理虧，幫她找場子：“有本事你們上，有什麼好笑的。”

他順著敵意的方向看過去，不甘示弱地回望著，兩個人就這麼對視著。

就她那語文水平，餘景洪嘖嘖搖頭：“千萬別唸我名字。”

張天高什麼都會一點，示範著說：“你要用肩膀的力氣，來把球丟出去。”

那些掙脫不開的東西, 隨著年齡的增長更加將她牢牢束縛。

趙茵茵思索片刻：“好，那明天你再休息。”

也可能是這種日有所思, 老天爺窺探到她的內心, 一雙手翻雲覆雨，讓她再有機會重墜溫柔鄉。

她心想難道這就是堂哥上輩子沒結婚的關鍵嗎？轉念一想不大可能，過去說：“哥！你下午不是有比賽嗎？”餘景洪高傲地下巴一點：“順路來看看。”

餘清音偏偏要，哼一聲不跟他講話，轉而找張天高：“我的水呢？”

張天高為全班的運動員鞍前馬後，這裡跑那裡躥的，壓根忘記被自己丟哪裡。

他嘿嘿笑：“等會給你找找。”

這滿操場人來人往的，礦泉水瓶子又都差不多，哪裡還找得到。

餘清音不報希望，看到另一邊的同桌連忙喊：“豔玲豔玲，你有水嗎？”

陳豔玲順手擰開：“我沒喝過的，你這就比完了？”

她還想過來看看，結果連晚集都沒趕上。

此事休得多提，餘清音一臉沉痛：“丟完人了。”

看樣子她是表現不佳，陳豔玲嘆口氣：“我也不會扔實心球。”

她們這一對同桌好說話，最沒人願意的專案全被張天高填上名字，彷彿一對落難姐妹花。

張天高察覺到她們的殺人視線，趕忙打岔：“3000米要預檢了，餘清音你快去，等實心球扔完，我陪你跑最後幾圈。”

陪跑其實是長跑專案的傳統，原來他念初中的時候也這樣安排。

但對第一次參加校運會的餘景洪而言很陌生，他只覺得陪這個字哪哪不對勁，偏偏廣播一直在催促報名乒乓球賽的人，他只能按捺住心頭狐疑說：“餘清音，我走啦。”

走就走，打個招呼還這麼大聲。

餘清音心想他果然怪怪的，礙於人多不好問，邊走路邊琢磨，卻難以成為堂兄肚子裡的蛔蟲，只得先把這事丟一邊，到3000米的預檢處報道。

和其它專案要求每個班必須有倆人參賽不一樣，3000米是唯一的有個人就行。

甚至餘清音大概地數了一下，高一好像只有十五個選手。

這跟班級數嚴重不匹配，也不符合學生們的行事作風，畢竟在這座象牙塔裡，大家一般只在心裡抗議，表面上都很聽話。

照理說不應該啊，餘清音疑心是自己沒數對，跑第一圈的特意落在最後面。

這回數出來的更少，居然只有十四個。

她頗有閒心地研究是哪位臨時棄跑，到第二圈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喃喃：“少的是我。”

幹出這種蠢事，沒人知道也尷尬。

餘清音覺得自己應該吃點核桃補補腦，再往前看發現落後得有點多。

她倒沒有一個勁地衝，只是稍微加速，到第四圈的時候已經在中間位置。

根據體育委員的安排，賽程過半就得有人來陪跑。

同班的男生劉逸陽拿著水勻速跟著說：“要不要來一口？”

比賽沒有晨跑悠閒，餘清音已經有點大喘氣。

她微微搖頭，把一馬當先的女生作為目標，慢慢地又超過了兩個人。

好樣的，第五圈陪跑的是一起參加了接力賽的李思穎。

她喊道：“清音你是第四啦！”

那不就沒有獎牌，等於白跑一趟。

餘清音現在的沉沒成本可很高，她咬咬牙把速度提上來，勉強扛過第六圈。

可到第七圈，她腳下就如有萬斤重，抬起來的動作都很緩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很吃力，姍姍來遲的張天高恨不得以身代之，說：“快到了快到了，最後的五十米！”

餘清音要是腦子清醒，就知道三千米是有七圈半的。

但她現在確實不太遊刃有餘，只聽得進去“五十米”幾個字。

就像是黑夜之中亮起的希望燈火，餘清音想伸手去夠。

她尋思就剩最後的幾步路，迴光返照一樣又迸發出新的力量，連前面有什麼都不看，只知道衝刺。

那真是勢如閃電，比獵豹還矯健。

張天高都覺得她不拿金牌太可惜，絞盡腦汁地鼓舞士氣：“第一了第一了，馬上就得第一了。”

快拉倒吧，餘清音差點為班捐軀，才拿出個銀牌來。

她重生以來堅持鍛鍊，自認為身體素質不差，結果跑完腿都站不住，有一種剛爬完泰山的錯覺。

餘清音知道不能坐，藉著同學的力站穩，推開不知道誰遞過來的水，閉上眼睛揮揮手，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真是鋼鐵一般的意志力，張敏心誇舍友：“清音，你太棒了。”

她跑個600米都要老命。

誇講的話像潮水般湧來，餘清音都有些不好意思，她緩緩呼吸說：“我這都是死撐。”

不像人家第一名，跑完跟沒事人似的，還跟同學說說笑笑。

能撐下來都很了不起，跟英雄差不多。

張敏心毫不吝嗇：“你不要謙虛啦，就是超厲害。”

沒辦法，餘清音自然是有點虛偽的，就像收紅包的時候也得跟長輩們推兩下一樣。

她心想這是中華民族的傳統，連皇帝都要搞三辭三讓這一套，赧然笑笑：“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能跑第二。”

按張天高蒐集的資訊，高一學生裡臥虎藏龍，專業練體育的不在少數，這種積分高的專案肯定是兵家必爭之地。

因此餘清音一開始確實不抱希望，只是單純地想在所有專案裡選個比較擅長的來參加而已。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還能拿個獎。

和上午的接力不一樣，這可是個人賽，是一份只屬於她自己的榮譽。

餘清音忽然有點熱血沸騰，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年輕的身體在雀躍，還是那顆塵封的心在復甦。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對她而言都是個好現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