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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求求你,回來吧(二十)

第二百五十三章 求求你,回來吧(二十)

*

他不願意被複活, 他的意識在抗拒。

可為什麼。

大能們吵吵鬧鬧,可誰都想不出來為什麼。

軟軟始終沉默著,一言不發地坐在高座之上。

大能們都走後, 南帝和軟軟的師兄們留了下來。

如果還有誰能找到師尊不肯回來的原因, 那這個人一定在他們之中。

南帝讓大家趕緊多想想,有沒有什麼私人的原因。

說到私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軟軟。

還能有什麼比阿團更貼近師尊的私人的。

回神界後,他是不是一直在考慮這件事?

他認為是他自己錯了,所以就把命賠給她?

傻子,他才是傻子……

是他……是他親手打破了這種“不愛”, 強行造就了他們在人間的這段糾葛。

他漸漸抿起了唇,想到了一種可能。

軟軟緩緩抬起頭,並未轉移目光,而是坦蕩地和大家對視著。

三千年過去, 寒蒼梧的華髮盡落,已經恢復了青年的模樣。

她從不懷疑他對她的愛護是純潔無私的。

他一直都知道, 師尊對人間發生的事情是非常痛苦的。

師尊為什麼不願意回來呢?

他難道不願意回到阿團身邊嗎?阿團是他在這個世界最在意的人,他難道……

而在南帝府,他們生死訣別的時候,他對她做過最不剋制最放肆的事情,也僅僅是擁抱了她而已。

師尊的靈魂碎片不是刻意要讓大家浪費時間失望而歸,而是在遵循生前的遺念。

可他沒想到,師尊從未宣之於口的痛苦竟然到了如此程度。

師是師, 徒就是徒, 怎可越過界限。

她從來就沒想過和他做什麼上慈下孝的師徒。

當初,師尊就是“不愛”小師妹的。

腿也好了。

師尊定是認為所有的責任都盡了,蒼生既有依託, 他自己就不必再回來了。

也就是說,他恢復記憶之後,他明白他們為師徒關係之後,再也……沒有對她有過任何親近的行為。

勾月不是他的名字,是她自作主張捏造出來的,叫著不合適。

所以他的意識,才不願意回來。

反正,以她現在的神力,強取豪奪誰都是做得到的。

她知道。

用他給她的神力困住他,想想就令人熱血澎湃。

沒有了。

軟軟看著寒蒼梧的表情,一些在過去被她忽略的細節, 串聯成一個個片段,回到了她的眼前。

“闕主?!”

回來後,軟軟一直不知道該叫白月什麼,總是以“他”稱呼他。

那該有多疼多絕望啊……

可她不願意叫白月為“師尊”,她內心是牴觸這個稱呼的,畢竟她並沒有小時候那段記憶。

他把自己所有的行為,都壓在了師尊對弟子的範圍內。

十萬年前沒有,十萬年後就更沒有了。

師尊心中終究是愧對小師妹的。

否則, 還能有什麼原因讓師尊的意識如此抗拒生呢。

可他又何必對自己苛刻到如此地步。

來到後山的軟軟擦了擦眼淚。

“他會回來的。”

在人間那個小時空, 勾月將要殺她的時候,他曾經想親她,可是最後作罷了。

軟軟的眸光中沁出了一絲水光,望著大殿外搖曳的菩提樹。

“這件事情你們不用管了,我來處理。”

他是……對自己不齒嗎?他是帶著自我厭惡消散的嗎?

她要的是他,是他這個人!

如果他非要跟她做什麼師徒,那就別怪她以下欺上不孝了。

高座之上已經空空蕩蕩了。

她要熱血澎湃,她要欺師滅祖,她不要他的命!

軟軟從靈魂中祭出了白月全部的靈魂碎片。

以二人之間微弱的靈魂感應,感應到了下一片靈魂碎片的所在。

這片靈魂碎片是特殊的。

它不僅比別的碎片的體積大了十倍,而且上面有淺藍色的靈魂紋路。

軟軟閉著眼睛,眼前的大地一片漆黑。

只有那片碎片,散發著淺淺的光芒,如星海中,最最耀眼的那一點。

這塊碎片,也許就是承接著拒生遺念的那塊特殊碎片。

*

人間,軟軟落地了。

這看起來是一處富人的豪宅,正在舉行生日聚會。

這裡是個特殊小世界,就和他們初遇的小世界一樣,有運轉法則,也就是劇情。

軟軟略掃了一眼法則,大致定位到了那片特殊碎片所在的位置。

今天是四大男主為女主出氣,讓她在圈子裡大放光彩的日子。

也就是一個劇情點。

好久沒有接觸這些了,軟軟久違地感覺到了一絲懷念。

她不是懷念那個世界的劇情,她是懷念那個時候的他們。

還沒有經歷後面那些事,還沒有分離十萬零三千年。

不管怎麼折騰,總歸是控制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的。

軟軟出現的時候,女主在男主們的幫忙下,已經閃亮登場豔驚四座了。

她為了避免麻煩,隱去了真身,遊走在宴會現場,聽著孩子們稚嫩青澀的愛恨情仇,找著人。

他們想要一場轟轟烈烈,他們抗拒平淡如水。

可轟轟烈烈究竟有多苦,只有經歷過才會明白。

平淡廝守,又何嘗不是一種難得的幸運。

越靠近,軟軟的心跳得越快。

她走上了二樓的樓梯。

推開了門。

整面的巨大落地玻璃窗前,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坐在輪椅上,修長的指尖輕輕翻動著白色的。

燦爛的陽光打在他的輪椅下,腿上蓋著一條薄薄的淺色毛毯。

他似乎非常畏寒。

此時已盡夏季,外面的賓客們都已身著清涼的夏裝。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並沒有抬起頭,指尖又翻過了一頁,溫和的聲音中帶著笑意,“小凡,你們小孩子去玩吧,不用管我,我呆在這裡就好了。”

他沒有到任何回應,屋子裡依舊安安靜靜的。

他抬起了頭,看見庭院中,四個高大英俊的少年全在,衝他高興地舉了舉香檳。

於是他疑惑地轉過了頭。

他見到了一名陌生的女孩子。

可是那張臉……卻讓他覺得如此熟悉。

兩人的目光,隔著一米的距離,靜靜想望著。

最終,還是他先開了口。

“你是小凡的朋友嗎?宴會在下面……”

他看著她的目光,立刻就明白她不是。

不知為何,那種強烈的熟悉感,甚至宛如宿命感一樣,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讓他說不下去。

汪洋中飄蕩著永不能靠岸那一艘船,終於被一根細細的繩子拴住,牽引著駛向美好的黃昏。

也許,這就是宿命。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站在他心尖的姑娘。

現在,就這麼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年輕人慌亂凝重,抗拒著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

他試圖轉過頭,卻失手打翻了手邊的水杯,指尖撲空。

水潑灑了一地,水杯也摔到了他撿不到的地方去。

他聽到了自己的急促的,起伏的呼吸,在耳朵邊,響得刺耳。

他對此感到不齒。

命運如果讓這姑娘出現在一個健康的人面前,那是一場天作之合。

可他不是。

一見鍾情嗎?可他配什麼一見鍾情。

像他這樣出生就面容盡毀,連路都走不了的廢人,有什麼資格對那麼好的姑娘心生貪念。

貪念只會給她帶去傷害。

“出去。”

他冷冷地開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唞。

他知道她還在,於是再次強調了一遍,這一次帶著更生硬的排斥。

“請你出去,立刻。”

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忍耐著。

旁邊有一面鏡子,他不敢轉過頭去。

他怕從鏡子裡看到卑微而怯懦的自己,像個老鼠一樣躲藏。

接下來,他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知道那姑娘不僅沒有離開,還朝他走了過來。

他顫唞著想要撥通內線,請保安過來把這姑娘帶走。

可他的手被摁下了,臺式電話掉落。

他宛如被扼住了呼吸,喉結不由自主滾了滾,慌亂看著軟軟竟他面前單膝下跪。

“你做什麼……”

他的聲音裡全是無可奈何的慌亂,害怕不受控。

聲音和剛才,已經不一樣了。

庭院中,四大男主的目光逐漸被二樓吸引。

“小叔身邊,是有女孩子嗎?是你們帶來的?”

“我怎麼可能做這種小舅不喜歡的事情呢?”

此時劇情發生了一點點偏離。

原本應該圍繞在女主身邊的男主們,全部去看他們四個唯一的長輩的八卦了。

“你,哭什麼……別哭。”

年輕人看著單膝跪在他面前的軟軟紅了眼眶,心中難受得彷彿被紮了一樣。

可小姑娘還沒夠,白瑩瑩的玉臂竟然一伸,勾住了他的脖子,依進了他懷裡,哭哭啼啼朝他撒嬌哭訴,“哥哥你不要軟軟了嗎……”

哥哥……

年輕人一聽到這個稱呼,面龐紅得爆炸,手足無措。

連原本蒼白的指尖都透著幾分曖昧的粉色,無措無力地抓了抓空氣,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你……你先起來,先起來好不好?”

商量,變成了妥協的哄。

“不起來,起來哥哥就不要軟軟了……”

軟軟起先只是假哭,可哭著哭著,越哭越傷心,眼淚越落越大顆。

“勾月哥哥,你不要軟軟了,你要軟軟永遠一個人,替你守著孤零零的帝闕臺,守著蒼生嗎?”

軟軟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這樣說對他並不公平。

可這一刻就是不可抑制地委屈。

軟軟在說什麼,年輕人其實聽不懂,可他本能地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他怎麼會不要她呢……

她是……她是……

年輕人並不知道她是什麼。

可他知道自己這個鬼樣子,配不上她。

他只會拖累她,她還小,他不能由著她落到那樣可憐的境地。

年輕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這一幕,這些話,怎麼如此似曾相識。

好像曾經經歷過……

他不讓自己沉浸於不可追憶的回憶中,而是輕聲勸解道,“我這個樣子,配不上你,別胡鬧好不好?”

他怕從軟軟眼睛裡看到任何一絲可憐或者同情,那樣才會讓他生不如死。

可軟軟動情地捧起他的臉,雙眸之中情誼流動,宛如看著她的全世界。

“才不是,能遇到你,是我最最最最幸運的事情了。

可是如果你不肯回到我身邊,我的幸運就將成為我最大的悲劇。

怎麼選,在你。勾月哥哥,你不會讓軟軟這麼可憐的對不對?”

“可我,可我的臉……”

年輕人的臉上,以右眼為中心,四分之一的面積都戴著面具。

光是不能行走也就算了,他還不能行走。

他如果應了她,等待她的何止是折磨。

他絕不能這樣。

可軟軟輕鬆地笑了笑,“勾月哥哥不知道,我可是天上來的仙女,我親親你,你就好了。”

雖然年輕人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被這麼稚趣的話語逗笑了。

這話有趣嗎?其實並不吧。

可由她說出來,怎麼就那麼讓他歡喜,心生憐愛。

於是在年輕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軟軟已經攀著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這一幕,被下面庭院裡給看到了。

本該將女主高高捧起的男主們,看著二樓被強吻的小叔,小舅,瞬間炸了。他們哪還記得女主,一個跑得比一個快。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喪心病狂的女人?!

他們小叔,小舅都那麼慘了,還有人要劫色?!

四個男主是兩對錶兄弟,從小父母雙亡,都是由只大了他們七歲的小叔撫養長大的。

對他們來說,他們可以被劫色,但小叔,小舅不行!!

這場宴會的主人和絕對焦點們跑了,年輕的客人們全部跟上。

當他們跟著四個男主推門衝進去的時候,他們看到一名從來沒見過的女孩子單膝跪在地上,虔誠地捧著他們小叔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緩緩落下一吻。

那一幕,是令他們震撼的。

跪在地上的女孩子美得宛如謫仙臨世,可在這一幕中,她宛如一名騎士一般,強大地守護著輪椅上的可憐卻美麗的人。

以強大擁抱殘缺。

向他獻上全部的虔誠。

而後,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小叔那條腿上,不斷冒出來汩汩成縷的黑氣。

黑氣從小叔的腿上一路向上纏繞,而後透過兩人相握的手,到了那名陌生女孩子的手上,而後纏繞過她的手臂,沒入了她的身體。

小叔非常著急,甚至撐得上是恐慌,“你幹了什麼?!軟軟你幹了什麼?!還回來,把那些東西還回來!”

這些黑氣,是誅仙台下億萬年來形成的戾氣,非常厲害。

這片碎片作為承載白月遺念的特殊碎片,遠遠比普通碎片要強大得多。

但同時,相對應的承擔的戾氣也遠遠多過普通碎片。

戾氣剛剛入體的時候,軟軟便感覺到喉嚨有些腥甜,可她安慰年輕人,“不要緊,我能煉化的……”

然而,軟軟沒有說服力地,不可控制地向後倒去,噴出了一口血。

年輕人著急地從輪椅上下來,卻發現自己竟然能走了。

過去的每一天,一入夜,他就要受這些東西折磨,他深知這些東西有多厲害。

這些東西怎麼可以到軟軟身上去呢……

“還給我,立刻還給我聽到沒有?!”

當他面具脫落時,周圍一片吸氣聲。

軟軟看到了一張和白月有九成相似的面龐。

軟軟知道時機成熟了,將所擁有的全部靈魂碎片都推進了他的身體內。

她被他從地上抱了起來,她艱難地輕撫著他的面龐,“哥哥別哭……只要你不疼就好了,軟軟不要緊……”

年輕人並不知道以軟軟的強大,區區的戾氣根本傷不到她分毫,急壞了。

壞湯圓來做戲來了。

“不行,不行的,還給我,馬上還給我。”

年輕人清淚落下,“我怎麼樣不重要,你不能代我受過,還給我。”

軟軟的眼淚,真真假假,可年輕人的話讓她太難過。

他總是這樣!

“為什麼你不重要,你很重要!你一直都很重要!

對我們所有人,對我,對我尤其重要!

你活著,對我來說天地的色彩都是不一樣的,你活著,就有人填合我心中空缺的部分!

所以,我求求你,不要消散,活下去!

求求你,回來吧!”

年輕人怔怔地看著軟軟,“是這樣嗎……”

“是!一直都是這樣!”

冥冥之中,宛如有一聲振聾發聵的山間古鐘,一下一下,帶著更古不變的存續和穩定。

軟軟閉上了眼睛,黑暗中,滿目星星點點的璀璨熒光。

那是散落在人間的,白月的靈魂碎片的光芒。

軟軟忍不住哭著大笑。

他改主意了,他改主意了!

他在召集自己的靈魂碎片!

他要回來了!

男主們眼看著自己的小叔,小舅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而後消失不見了。

那如謫仙的姑娘也跟著不見了。

而後,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站在這裡。

真是奇怪……

*

一年後,登仙口。

軟軟一頭扎進了來人的懷裡。

神界的落日黃昏下,他們牽著手,一起慢慢往回走。

夕陽下,他們的背影拖得很長,是疊在一起的,廝守的模樣。

“師尊,你再不回來,我可要改嫁了。”

“咳咳……胡說。”

“我哪裡胡說了,在人間,我們早就成過親了。難過過了十萬年,你就要始亂終棄,拋棄你的徒弟了,不承認了?”

“沒,沒有……”

“那就是了,明天讓大師兄他們叫我師孃吧。”

“軟軟,淘氣……”

“高興嘛。我高興,我今天說話都特別快,感覺能得吧得吧得地說上個一整年。”

夕陽下,白月好看的側臉望著軟軟,也忍不住跟著露出了笑容。

十萬多年,已經十萬年年了……

而後,他拉住了軟軟。

軟軟轉過頭來,白月的手臂環住了她的腰肢,另一隻手捂在她的眼睛上,柔弱的薄唇覆在了她的唇上。

軟軟,我的軟軟……

幹什麼捂住我的眼睛?

小孩子不能看。

可是你在親我啊。

嗯,所以不能看。

以後不要離開我了。

好。

那你喜歡我叫你勾月哥哥還是師尊呢?

胡,胡鬧……

好容易害羞啊,師尊哥哥。沒事兒,我小湯圓不會害羞的。

——正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