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蘇扶晚呆呆地睜大雙眼,難以置通道:“……你知道?怎麼會?”
夏之遙笑了笑,只道:“你與小師妹完全不一樣。”
蘇扶晚表情倏然緊繃,惴惴不安地問道:“哪裡不一樣?我明明模仿得很認真,其他人都沒發現的。”
“剛開始性格雖然並沒有太大變化,但日子久了便能發現,許多習慣和細節都不甚相同。”
夏之遙安撫般地摩挲她的後頸,不急不緩道,“好比小師妹愛穿白衣,而你喜歡藍色。小師妹不吃甜食,你卻尤其偏愛零嘴糕點……”
夏之遙每說一句,蘇扶晚的神色便黯淡幾分。
她急著完成任務,一時不覺自己竟露出了那麼多破綻……
也對,夏之遙與原女主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應當對彼此十分了解,更容易發現其中的細微變化。
想到這裡,蘇扶晚的神色中多了一絲委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問道:“那、那你會怪我嗎?”
蘇扶晚露出一雙失魂落魄的眼睛,低聲說:“每次你用這個叫我,我總覺得你在叫原來的蘇扶晚。”
夏之遙望著她,笑道:“我當然最喜歡晚晚了。”
也是,夏之遙與蘇扶晚出現一起長大,自然會更喜歡像原主那樣的人。
夏之遙垂眼注視著她掌心,一縷烏黑髮絲從頰邊瀉下,眉眼疏懶而柔和。
她越是溫柔,蘇扶晚越想哭,手指輕顫,惶惶地攥緊她衣袖:“阿遙,不要再丟下我……”
洶湧思緒迴盪在她空蕩的腦海中,一想到夏之遙曾深愛著原女主,蘇扶晚便又嫉妒又害怕,眼底一片充血,焦躁不安的模樣如同發了狂。
細細回憶,阿遙明明為她做了那麼多事情。
女人溫和地看著她:“晚晚,放鬆。”
她輕聲問道:“痛不痛?”
蘇扶晚用另一隻手死死按住她,又紅著眼問:“你會一直在嗎?”
蘇扶晚垂下頭,聲如蚊吟:“怪我……害她消失不見。”
夏之遙抬頭看她,用指腹慢慢揩去她眼角淚光:“我怎麼會離開晚晚。”
夏之遙眸中閃過一絲訝異:“我為何會怪你?”
她
她悶聲說:“阿遙以後不要叫我小師妹了。”
夏之遙溫潤悅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晚晚喜歡我麼?”
是她搶走了原女主的一切。
抽出一管傷藥,手指沾了沾冰涼的膏體,送到嘴邊呵氣吹熱,最後細細地塗抹在坑坑窪窪的傷口處。
,問:“為何?”
夏之遙:“我會陪著你,一直到死去為止。”
如若她沒有穿書改變了走向,蘇扶晚如今應該還是書中那個意氣風發、萬人追捧的正道之光吧?反看自己,不過是個面目全非的階下囚,連最曾驕傲的容貌和天資都一併失去……
夏之遙湊近她,輕聲細語:“好,那你想讓我怎麼叫你?”
夏之遙輕嘆一聲,三指扣緊她細瘦的手腕,語氣卻並無責怪之意:“怎麼又把自己傷成這樣。”
蘇扶晚忍不住將臉埋在她肩窩,露出染上淡粉色的耳尖。
夏之遙輕輕撫摸著她手臂上外露的傷痕
夏之遙為她殺人,為她療傷,每次都給她帶最愛吃的甜食,還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敞開懷抱……這些事情,夏之遙對原女主都不曾做過。
蘇扶晚心口頓時被欣喜充盈,又更加忐忑地追問:“那你對另一個蘇扶晚……”
蘇扶晚下意識地鬆開掌心,恍惚地低頭一看,蒼白的面板被銳利的指甲扎破,一片刺目血紅。
夏之遙:“我對小師妹早已死心,不過是普通的同門好友情誼。”
臉頰因為羞愧而緩緩漲紅,蘇扶晚垂下頭,低聲道:“不、不對,是我不好,我不該懷疑你的。”
蘇扶晚渾身一顫:“叫、叫我的名字就好。“
一絲幽淡的氣息掠過耳側,如同被質地細膩的絲帛輕柔撫過,十分舒服。那聲音似乎貼得極近,隱約能察覺到溫熱柔軟貼在耳尖上的觸感。
反觀自己總是任性地推開阿遙,讓對方一次次傷心難過。是她不好,如果早點發現自己的真心,或許她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她在現實中的名字與書中女主一樣,父母也總愛叫她晚晚,聽著尤其親切。
她頗有些神經質地攥緊五指,連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都不曾覺痛。
夏之遙眼眸彎了彎,聲音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愉悅:“嗯,我也喜歡小師妹。”
蘇扶晚十分赧然,小聲說:“……喜歡。”
蘇扶晚緩緩眨了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似的看著她道:“喔……”
所以,夏之遙心裡確實是有她的?
夏之遙見狀,莞爾道:“看來是我還不夠用心,害得晚晚總是這般懷疑我。”
手指忽然被輕輕拍了一下,一股柔和而不失強硬的力道將她手掌一點一點掰開。
蘇扶晚:“阿遙之前說喜歡我,是真的嗎?”
夏之遙便溫溫柔柔地喊了一聲:“晚晚。”
蘇扶晚半咬著唇,喚她:“阿遙,你會不會嫌我太麻煩?”
她如今變得患得患失,總是沒有安全感。一身公主般的鋒銳與傲氣漸漸被接踵而至的苦痛磨平了,露出裡頭柔軟敏[gǎn]的芯子來,看上去不堪又可笑。
夏之遙卻道:“晚晚若是喜歡聽,我再說多少遍也沒有關係。”
蘇扶晚遲疑道:“真的嗎?”
夏之遙便抱著她,說了一整夜的最喜歡晚晚。
近來夏之遙總陪著她,天天換著花樣帶她補身子的東西。
蘇扶晚不愛喝苦兮兮的湯藥,夏之遙便一次次哄著她,許諾喝完給她幾枚蜜餞吃。
蘇扶晚整個人縮成一團,不情願地搖頭道:“但我就是不想喝。”
天天被人寵著,骨子裡又有幾分大小姐似的驕縱脾氣冒出頭來,非要人哄著才行。
夏之遙耐心問道:“不吃藥,傷口不會好的。”
蘇扶晚淡淡道:“本來就好不了啦。”
不論塗上多名貴的藥膏,只要有靈脈本源在,傷口新增的速度遠遠比癒合得快。
夏之遙眼底沉沉,萬千思緒化作一聲嘆息:“我去向掌門求求情,讓她早日放你出來。”
蘇扶晚嗤笑:“金樓宴不可能答應你。”
像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恐怕會利用她直到榨乾最後一口氣為止吧?
她反倒有些期待盛西燭能贏過金樓宴,自己或許還有一絲脫出的可能。
夏之遙嗔道:“那晚晚要怎麼做才會乖乖吃藥?”
蘇扶晚眨了眨眼,問:“如果我喝完了,阿遙能不能抱我一下?”
蘇扶晚喜歡吃糖,但更喜歡向她索要一些更親密的接觸,彷彿這樣就能切身感受到夏之遙對她的愛意。
夏之遙聞言,伸手抱住她,又伸手在她髮間門揉了揉。
蘇扶晚一愣:“我還沒喝呢。”
夏之遙:“就當是提前送給晚晚的。”
蘇扶晚於是苦著臉喝藥,又被夏之遙勾過肩膀,輕輕摟在懷裡。
她側身貼在夏之遙的胸口,靜靜聽著一聲聲心跳,清晰而有力。
蘇扶晚小聲說:“……阿遙真狡猾。”
夏之遙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淺笑。
一來二去,蘇扶晚身上的傷口癒合了七七八八,只餘下淺淺的疤痕。尖瘦的身子骨瞧著也圓潤了許多,恢復了些許精氣神。
夏之遙每日都來見她,直到很晚才會離開。有時遲到了一次兩次,被蘇扶晚察覺到,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詢問。
雖是確定了心意,但蘇扶晚心中仍然惶恐不安。她完全不知道夏之遙在外面發生了什麼,和誰在一起,便會本能地去猜忌和懷疑。
不能親眼見證的東西,總是不容易讓人相信。
夏之遙卻不怪她,每次都極有耐心地向她解釋,今天去了哪裡,和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情,因為什麼事才晚到等等。
一來二去,蘇扶晚也覺得自己無理取鬧,悶悶道:“阿遙是不是覺得我煩了。”
這麼多問題,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夏之遙搖頭道:“沒有。晚晚現在已經過得很辛苦了,我想讓你更好受些。”
蘇扶晚眸光一顫,沉默地縮排她懷中,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那般死死抱住她。
夏之遙輕撫她的後背,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晚晚,再給我講講你從前的事情吧。”
在意識清醒時,蘇扶晚總喜歡跟她講自己在現代世界的事情,講天上飛來飛去的鐵鳥和四個輪子跑得飛快的車,講她透過一個小盒子就能聯絡到所有熟識的人。
有時夏之遙默默聽著,時不時點頭莞爾:“那個世界好有趣啊。”
蘇扶晚驕傲道:“有機會的話,一定要
帶你去看看這些東西。對了,還要讓你見見我的父母,他們都是很厲害的人。”
夏之遙眸光閃了閃,說:“好。”
回憶至此,蘇扶晚知道她想安慰自己,便抬起頭小聲問:“今天想聽什麼呢?”
夏之遙極為專注地凝視著她:“都好,你的事情我都想聽。”
蘇扶晚思來想去,說:“那再跟你講講我上學時候的故事吧。”
夏之遙:“好。”
初中時代太久遠,大學又已經講過了,蘇扶晚於是徐徐講起她高中那年的事情。
父母雖然寵愛她,但在學習上對她要求還是比較嚴格,隔三差五往家裡請名牌家教,練習卷都要堆成山了。
蘇扶晚倒也算爭氣,在那年考進了一所重點高中。
聽到這裡,夏之遙輕笑道:“晚晚一定很受歡迎了。”
蘇扶晚得意道:“還行吧。”
有些學生們不敢接近她,而另一些聽說她是赫赫有名的蘇氏集團大小姐,紛紛好奇地圍了上來,偷偷打量著她嶄新的文具和書包,眼裡滿是豔羨。
這種事情蘇扶晚早就習慣了,圍在她身邊的人,要麼是衝著錢來,要麼是衝著她的身份來,又有多少是真心實意想和她做朋友的?
但一個人是例外,這人是她的同桌,是一個存在感不高的女生。
她們一開始交集不多,蘇扶晚也就沒有很在意她,隨意講了一句便略過了。
夏之遙頷首道:“晚晚在學校有交到什麼好朋友嗎?”
蘇扶晚露出一個很奇怪的表情:“……沒有吧。”
她身邊那群人,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是小跟班,稍微給一點小恩小惠就能讓他們死心塌地了。
“一個都沒有?”
蘇扶晚頓了一下,說:“或許……有一個。”
之所以列為“朋友”,是因為蘇扶晚知道對方並不是衝著錢來的。
那個所謂的朋友就是她的同桌。
同桌總是留著厚厚的蘑菇頭和沉甸甸的黑框眼鏡,讓人看不清楚她的長相,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她不愛講話,成績又中等偏下,在班上存在感不高。
蘇扶晚一開始也沒拿她當回事。
一次放學時,蘇扶晚看到她好像被班裡的人欺負了。
同桌被一大群人圍在中間門,看上去格外瘦弱矮小,正低著頭,用通紅的手指摳著自己的校服。
有人找茬似的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問:“喂,昨天叫你來後門,你怎麼不來?”
同桌踉蹌了一下,差點倒在地上。
不論這群人怎麼挑釁,她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
蘇扶晚沒有那麼善良,根本懶得管這種事情,但這群人剛好堵住了她下樓的必經之路。
於是大小姐抬腳走下來,雙手插在校服兜裡,冷冷看著她周圍的人,那漂亮驕矜的眉眼像一隻驕傲的白孔雀:“喂,擋我路了。”
那群人一看見她的臉,連忙點頭哈腰,忙不迭地離開了。
有人想去把她同桌拽走,但她同桌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掙脫出來,跑到蘇扶晚的身後躲起來。
這下子,欺負她的人不敢上前輕易動她了。
蘇扶晚回頭看了一眼,沒搭理她,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下樓,把那群人甩在了後面。
走出教學樓,蘇扶晚聽到同桌細聲細氣地喊道:“謝謝你,蘇同學。”
蘇扶晚感覺莫名其妙,說:“我又沒打算幫你。”她只是覺得他們擋路了而已。
同桌又安靜下來,兩人沉默著同路了一段,快要走出校門時,她聽到身後傳來極輕的啜泣聲。
蘇扶晚很不耐煩地回頭看著她:“你哭什麼,搞得我好像欺負了你一樣。”
同桌睜著一雙哭紅的眼睛望著她,看上去像只兔子,非常小聲地說:“對不起,我剛剛很害怕。”
“怕什麼?你越怕他們越欺負你,你倒是硬氣點啊。”
蘇扶晚上下打量著她,在兜裡翻了翻,沒找到紙巾,於是隨手丟給她一張藍色手帕:“拿去吧,不用還了。”
同桌捏著手帕,呆呆地看著她走遠。
那天以後,她們的交集開始變多了,同桌會主動和她說話、送她小零食和水果,還會教她聽不懂的題目,但蘇扶晚看不上這種唯唯諾諾的人,所以總是對她愛理不理。
夏之遙莞爾道:“原來是這樣認識的。”
蘇扶晚:“後來一次考試
,把我們的座位調開了,於是我和同桌就很少有交集了。”
夏之遙:“那後來怎麼成為朋友的?”
蘇扶晚不耐煩道:“因為她總是來找我啊。”
排隊的時候擠過來和她站到一起,下課總是愛跟在她屁股後面,簡直比那群跟班還要積極,她周圍的人都戲稱這位同桌是蘇扶晚的頭號跟班。
但蘇扶晚是真覺得她煩,又感覺這人挺無趣的,怎麼趕也趕不走,乾脆當個免費勞動力使喚一下好了。
於是指使同桌去距離學校幾條街外的奶茶店買飲料、買蛋糕,把自己的作業和值日全都堆給她做,末了笑眯眯地說一句:“謝啦同桌,就知道你最好了。”
這時候同桌就會露出欣喜的神情,飛快地轉身為她狂奔到公交車站,坐上一輛擁擠的巴士,滿身汗臭跑來跑去,就為了排隊買她想吃的東西。
為了寫兩人份的作業,天天熬夜到兩三點。
某個午休,有人看到同桌為她忙前忙後地趕黑板報,忍不住偷偷問蘇扶晚:“她也對你太好了吧?真的不是在暗戀你?”
蘇扶晚靠在椅背上,長腿交疊,漫不經心地說:“怎麼可能啊。”
那人附和道:“是吧,我也覺得她配不上你。”
“她太老土,穿得東西總是破破爛爛的,說話又很無聊。”蘇扶晚優雅地挖了一勺同桌為她買回來的小蛋糕,紅唇微張,含進嘴裡,“我才不會喜歡這種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從那一天開始,同桌好像變了。
她換了髮型,摘了眼鏡,模樣看起來清清爽爽,說話也比平常多。唯一不變的是,她依然圍繞著蘇扶晚轉個不停,彷彿圍在月亮旁邊的一顆不起眼的小星星。
她的成績也越來越好,從中下游漸漸衝上了班級前十。
但蘇扶晚從來沒把她放在眼裡,依然指揮她為自己做事。
夏之遙勾起蘇扶晚的一縷髮尾,細細地為她編髮:“然後呢?”
“有一天我隨口和她說,晚自習好無聊,要是能偷偷溜出去就好了。她和我說,她去競選班長,這樣我就可以隨時溜出晚自習,她不會記下我的名字。”
夏之遙:“選上了嗎?”
蘇扶晚輕笑道:
“選上了,我和我的跟班們為她拉票,誰敢不投她。”
原本內向怯懦的同桌就這樣成為了班長。
她利用職權的優勢為蘇扶晚開了無數次小灶。
其他人看在她和蘇扶晚走得近的面子上,也不敢多說什麼。
日子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進行下去,轉眼來到高三。
有一天,同桌的老爸忽然找到學校班級裡,當著眾人的面指著她就是一頓臭罵:“不要臉的東西,你把錢藏哪了?我去找你媽要,她說不在她那裡!”
他挺著中年男人常有的啤酒肚,雙腳虛浮,眼眶腫脹,一幅喝多了酒後無精打采的樣子,穿的衣服也很是廉價。
蘇扶晚這才知道,同桌家境不好,他爹是個酒鬼,不管家裡事,想做生意賠了錢又去借高利貸。媽媽這幾年又生了很嚴重的病,放學以後她就一直在外面兼職賺生活費。
同桌的爸爸指著女兒罵了很久,一直在向她要錢,最後甚至要動手打人,被趕來的班主任攔了下來。
同桌只是冷冷地注視著他,渾身微微顫唞,只有視線在掠過蘇扶晚身邊時,會稍稍停頓下來,露出那種微不可察的希冀表情。
她當時一定是在許願,希望有人能站出來把她帶走吧?
可惜蘇扶晚情願坐在位子上看戲。
為了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出面,她嫌掉價。
後來終於來了幾個保安,把她爸爸攆了出去。
那天同桌在全班同學面前丟盡了臉,有幾個平時看不慣她管人的同學笑嘻嘻地調侃她:“班長,你那個酒鬼老爹呢?他今天怎麼沒來打你啊?”
“他說話的口音好奇怪啊,土土的。班長,這是你們的家鄉話嗎?你不會也說這種話嗎?”
“班長,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你不會也變成他那樣吧?”
同桌默默地忍受了下來,一如往常跟在蘇扶晚身後。
見蘇扶晚沒有幫她說一句話,那群人便開始變本加厲,把她爸爸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傳遍了學校。
課業繁重之餘,吃瓜就是最好的解壓手段。沒有誰不愛聽八卦,同桌很快就因這件事“出名”,整個年級都開始認識她。
她走到哪裡,都會被指指點點:“聽說
她爸是個鄉巴佬酒鬼誒,闖進學校罵女兒。”
“哇哦,那她好慘啊。聽說她成績挺好的?”
“有這樣的親爹,教出來的孩子又能好到哪去啊?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啦,我看這人也不無辜。
“那她怎麼辦啊,長大去當陪酒女?哈哈哈哈!”
“你說她每次都跟在蘇扶晚後面幹嘛,想巴結有錢人啊?”
“……”
蘇扶晚漸漸開始覺得這樣的聲音很煩,連同看身後的人也不爽了起來。
她忽然轉過身,對著身後垂著腦袋的同桌說:“你能別老跟著我嗎?煩死了,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啊!”
同桌忽然抬起頭,眼眶紅紅地看著她,就和那天傍晚被人欺負的時候一模一樣。
蘇扶晚不耐煩地挑眉:“你沒聽懂我說話?”
同桌看著她,眼裡的光一點一點熄滅,哽咽地說:“……我知道了。”
自此以後,她再也沒有主動找過蘇扶晚,只是遠遠地看著她。
“後來我過生辰那天,她還給我送了生日禮物的。”蘇扶晚仔細想了一會兒,恍然道,“是什麼來著,哦,好像是一條藍色圍巾。”
那天是冬至,同桌好像特地化了妝,看上去比平常順眼很多。她滿懷期待地把手裡的禮物盒遞給了蘇扶晚,小聲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蘇扶晚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同桌手上有很多細小的傷口,眼圈周圍濃濃的烏青,像是熬了好幾夜。
她低頭好奇地把禮物拆開,往裡一看。
不是什麼稀罕貨,一條普普通通的手織圍巾而已。
她有些失望地接了過去,一圈圈圍在脖子上:“謝啦。”
同桌看著她,雙眸亮晶晶的:“你喜歡就好。”
蘇扶晚敷衍似的笑了笑:“嗯,喜歡。”
然後轉身便在對方看不到的角落裡,把禮物丟進了垃圾桶。
自己家裡一條圍巾都要上萬塊錢,這種廉價的禮物她怎麼可能戴啊,參加聚會都要被笑死。
說到這裡時,夏之遙編髮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
蘇扶晚轉頭看她,問:“怎麼啦,阿遙?”
片刻後,夏之遙挽起她的髮絲
,垂眸平靜道:“沒什麼,你繼續說。”
“後來她那酒鬼親爹好像出了什麼事情,經常有人在校門口堵她,問她還錢。”蘇扶晚說,“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後來我很少和她走在一起。”
夏之遙沉沉凝視著她的側臉,問:“為什麼?”
“煩。”蘇扶晚說,“跟她一起總是有接連不斷的麻煩。”
“但她也為你做了很多,不是嗎。”
蘇扶晚:“那都是她一廂情願的付出啊,我也沒有逼她,是她自己像個舔狗似的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她對我好我就必須喜歡她、幫她嗎?哪有這種道理啊。”
說罷,她又抱緊夏之遙的肩膀,悶聲說:“但是阿遙是不一樣的。”
“……怎麼不一樣呢?”
蘇扶晚歪頭想了想,說:“反正你就是比她好。”
夏之遙忽然輕輕一笑:“原來如此。”
蘇扶晚抱著她的肩膀搖來搖去,輕哼:“總之,我才看不上她那種人。”
夏之遙:“你既然知道她喜歡你,為何不明確拒絕呢?”
蘇扶晚思忖片刻,說:“因為我直接拒絕之後,她就不會對我那麼好了吧?”有便宜不佔白不佔啊。
夏之遙沉默了一會兒,問:“後來呢。”
蘇扶晚:“後來……後來好像是有一天我出校門的時候,看到一群自稱是她親戚的人,要拉她上一輛麵包車。當時她有叫我的名字,好像讓我過去幫她來著?”
當時已經很晚,學校裡沒多少人了。她站在校門口看熱鬧時,看見有人拉著同桌的手,要強行拖她上一輛麵包車。
同桌一眼便看見了她的身影,用一種滿是哀求的眼光望著她,喊道:“晚晚,救……”
夏之遙:“你沒過去麼。”
蘇扶晚理所當然地說:“沒有啊,誰知道又是什麼麻煩,我才不去湊熱鬧。”
她站在原地,無動於衷地看著同桌被那群人帶走,看著那雙亮晶晶的眸子慢慢變得暗淡無光。
而蘇扶晚坐上司機開來的車,回到家美美地泡了個澡,吃完自己買來的小甜品,香噴噴地入睡了。
從那一天起,同桌沒有來學校,後來甚至缺席了高考,自此音信全無。
而蘇扶晚順利地考入了名校表演系,自此平步青雲,過著要什麼有什麼的得意人生。
夏之遙輕撫著她白細的後頸,緩緩問:“她失蹤了嗎?”
蘇扶晚:“不知道。後來參加同學會,才聽到了一些關於她的傳言。”
“聽說她母親在醫院搶救無效去世了,酒鬼父親進了監獄,她最後沒有參加高考,可能在某個小縣城裡打工吧。”
當時同學會上,班主任提起同桌總是十分惋惜地感嘆,可惜了,那麼好一個姑娘,成績也很好,天天勤工儉學幫媽媽掙醫藥費,好好的前途就這麼被毀了。
夏之遙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是麼。”
“說起來,我都快忘了她叫什麼來著?哦,好像叫盛……”蘇扶晚冥思苦想,片刻後恍然道,“她叫盛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