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餐廳，熱浪的暑氣撲面而來。

圖書館一樓大廳雖然也開有中央空調，但是依舊冰涼不了這夏天越來越離譜的溫度。

江澈扭頭看向周圍，麻辣燙店內外很是喧鬧。排隊等餐的顧客三三兩兩地聚集，著實不是一個聊天的地方。

好在旁邊就有個萬達廣場。

江澈摸出手機，12點20，現在返回圖書館還太早。

“一起走走怎麼樣？”

“好啊。”

買了兩杯冰冰涼的仙草奶茶，兩人一起走進了萬達廣場，慢悠悠地閒逛了起來，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他倆的關係其實處在一個很微妙的狀態。

要說老同學吧，他們兩個三年沒說過一句話；要說不熟悉吧，又在成績榜上明爭暗鬥了那麼久。

友達以上？

江澈自己也搞不清楚。

就像他現在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在江城一高的謠言裡一位高冷、沉默、背景神秘，除了回答問題很少說話的高嶺之花，在江澈這幾天真真切切而不是道聽途說的接觸下來，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呢？

看著少女身著白色收腰長裙漸行漸遠的高挑背影，江澈搖搖頭清空思緒，跟了上去。

不知不覺地來到遊樂區，各種卡丁車、小泳池、電玩機、密室逃脫、鬼屋等等讓人眼花繚亂。

放眼望去，一大群精力旺盛的小孩子在追逐歡笑，彷彿怎麼玩也不會累。

姜冉竹秋水般的大眼睛看著不遠處的鬼屋，漸漸走不動了路。

這……

江澈又想起了小時候看殭屍片的不好經歷，心裡打顫。

不選這個，不選這個……

江澈表面淡定平靜、穩如老狗，實際心裡唸唸有詞、慌的一匹。

“江澈，我們去玩那個吧！”

姜冉竹充滿活力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絲期待。

“……好。”

聲音都差點跪下來，奈奈滴，豁出去了！

大丈夫何懼鬼神。

作為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無神論者，江澈樂觀的想著。

應該，沒那麼可怕吧？

……

“姜姐，你在哪啊？”

烏漆麻黑的環境下，帶著顫音的呼喊更加顯得弱小、無助，與可憐。

不知道怎麼回事跟姜冉竹走散的江澈，此時正摸著冰涼的巖壁，瑟瑟發抖。

狹窄漆黑的通道內，伸手不見五指。

不知道擱哪放著的音響，此時正播放著陰森森的BGM。

捏麻麻的。

江澈環顧四周，啥也看不清。

乾脆心一橫，不走了，靠著角落就準備原地坐下。

可屁屁剛接觸地面，一股柔軟的觸覺便由下而上地傳來。

江澈一低頭，與出現在襠下的一雙眼睛正好對視。

江澈眨了眨眼。

他也眨了眨。

江澈剛想跟他打個招呼，就發現他那卡姿蘭大牛蛋一般的眼睛，變成了紅色。

江澈：……

捏麻，鬼呀！

然後發足狂奔。

……

姜冉竹擰了兩次，終於擰開了瓶蓋，眼神滿是擔心地遞給了坐在旁邊受到驚嚇的江澈。

“那個，應該是在偷懶睡覺的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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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嘗試安慰，“不過確實很嚇人，正常來說兒童鬼屋沒有那麼恐怖的。”

江澈被水嗆得一陣咳嗽。

什麼什麼？

兒童鬼屋？

這下丟臉丟大發了。

江澈嘴角一陣抽搐，有點繃不住了。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姜姐你這也太耿直了吧，哪有這麼安慰人的啊喂。

“走吧……我陪你逛逛商場，吃點美食啥的。”

江澈覺得這次出來玩太失敗了，想要做著最後挽回形象的努力。

“那不要你結賬，我有錢。”

姜冉竹擔心江澈誤會，拍了拍自己挎著的毛茸茸小包，小臉認真，“有很多！”

“好，都聽你的。”

臨近中考，百貨商場內人流量少了些，各個門店的中午生意也不是很好。

“江澈，那些玻璃裡的珍珠好漂亮啊！”

“啊，那個叫生長球，泡在水裡會變大。”

“神奇寶貝卡片是什麼呀？”

“小時候的硬通貨幣，誰有的多誰越厲害的東西。”

“這麼厲害！那我們多買點好不好？”

“額，這個要贏別人的才有意思。”

“哦，好吧。”

“情Q商店是什麼地方啊，江澈我們進去逛逛吧？”

“別！這個……是成年人的店，我們不能進。”

“可我已經十八歲了呀！”

姜冉竹說著就要從包包裡拿身份證，卻被捂著臉的江澈給推走了。

來到商場，姜冉竹就像個好奇寶寶進了羊村一樣，滿眼都閃爍著新奇的光彩。

十分鐘後，姜冉竹在一臺萌萌的搖搖車面前，停下了腳步。

熊大熊二並排靠在一起，後面的虹貓藍兔上已經坐了兩個小朋友，歡快地燈光閃爍，親切地喊著：小夥伴快來玩呀。

姜冉竹清冷的目光看著不遠處的兩個小朋友，然後轉過頭，看著江澈，目光中帶著一絲堅定。

看得江澈一臉懵逼。

“你該不會是看上這個了吧？”

“可你剛還說你十八歲了啊，你看你後面那倆小朋友，年齡加起來都沒你大，玩了絕對會社死的！”

江澈試圖說服她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這個玩意雖然會發光，能動，但它不是奧特曼啊！

姜冉竹仍然看著他。

結果三分鐘後，在後面那倆小朋友歡迎的目光中，熊大搖搖機上發出了美妙的歌聲。

爸爸的爸爸叫什麼，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少女騎在上面，呀呀笑著跟後面的小朋友打成了一片，整個人快樂到忘乎所以。

……

痛痛快快地玩了一整個下午，江澈跟姜冉竹的距離又近了許多。

一路談笑著回到圖書館，來到二樓。

多年以後，面對姜冉竹，江澈依然會清楚地回想起，她那時燦爛的笑容是如何漸漸變得凝固的。

在兩人熟悉的座位上，有兩名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正焦急地等待，他們見到樓梯口的姜冉竹，急忙興奮地起身跑了過來，同時還在微型對講機裡說著什麼。

“小姐，夫人已經回家了，讓我們請您先回去一起吃晚餐。”雖然很急，但保鏢模樣的男子，語氣依舊四平八穩、不帶情緒。

“這裡是圖書館，請你們保持安靜。”

姜冉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她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默默地從包裡拿出那本《閃靈》，一言不發地越過兩名男子來到外國小說專區，踮起腳尖，把書還給了書架。

因為，那裡才是屬於它的家。

……

窗戶邊，看著姜冉竹走向一輛黑色轎車，落寞的背影走進了江澈的心，就連手中提著的一罐生長球都變得不安了起來。

目送車輛遠去，江澈回到了熟悉的座位。

在這裡，他們曾經一起讀書、一起吃零食、一起對答案、一起小聲聊天。

江澈有些害怕，不是不敢看鬼片的害怕，而是因為心裡升起來一個念頭，怎麼也揮之不去：

姜冉竹不會再來了。

江澈翻開《飄》，那本《亂世佳人》。

明明早上還看得津津有味的書，此刻卻一個詞也讀不進去了。

一個他不想面對的想法，浮上心頭。

這是，

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