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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喝醉了

第五十一章 喝醉了

一小片將燼的夕陽落在白川舟的俊容上, 瀰漫的橘橙,看著更多了幾分狷狂。

他信步走了過來,牽過楚引歌的手, 捏著她柔潤的手背, 很有宣示陣地的意味。

掃到了那扇隨湖水盪漾的團扇, 輕嗤了聲, 竟緊張到連扇子都掉了。

他懶懶問道:“你們之前認識?”

楚引歌看到白川舟不知何時拉下了臉,忙搖了搖頭解釋道:“頭回跟川衍碰面,便多聊了幾句。”

隨即反應過來, 白川舟怕是不知白川衍是閣主?

畢竟白川衍得隱瞞自己會武一事, 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他才要以面具示人。

他為四殿下醫治,並非為了財, 因殿下也算得上是他的外甥。

他拒絕那些女官的信箋香荷,卻幫她和世子爺傳信,因為他們是他的哥哥嫂嫂。

楚引歌回神,對上他的視線,見他的眸心躍著怒火,才知自己盯著太久了。

行罷,那就誰都不理誰。

她眼下更是確認了, 白川衍就是閣主。

她很是從容地點了點頭,眉眼一彎:“好,爺早點休息。”

立冬立馬去書房瞅了眼,只見慵黃燭火下,世子夫人捧著賬本,扒著算盤笑得異常開懷,杏眼都彎成了月牙狀,大婚日他都未見夫人這般酣暢大笑。

他將托盤往地上一摔,重返廂房,輕哂:“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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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楚引歌心滿意足地檢視完賬本,抬眸看到置於牆角的銅壺滴漏,這才驚覺竟過去了那麼久。

楚引歌壓了下不可遏制上揚的唇角,但半晌,看著那一串串的數字,她又笑出了聲。

晚膳雖有各式珍饈,但兩人均食之無味,也就草草了事。

楚引歌勾了勾唇,倒沒有及時回寢屋,而是去了書房。

與他淡得如清水的語調截然相反。

而她在這廂一筆筆算著每年的進意,那廂世子爺在問立冬,世子夫人去哪了,可是有半分傷心。

她本想待她記上那筆銀票後,就去哄哄白川舟,未曾想一時被這黃白之物矇蔽了雙眼,坐在椅上已過去了四個時辰。

真行。

楚引歌將要說的話又生生地嚥了回去。

簷下的鳥窩都被顫得簌簌往下落土。

楚引歌覷了他一眼,見他下頜線冷峻料峭,面上也絲毫沒了笑意,顯得清冷至極,更有鋒銳之感。

他一想到世子爺的目光宛如刀刃,就不禁哆嗦,便隱去了八分實情,回稟道:“夫人在書房看賬目,看不大出表情。”

立冬應是,剛要出去,卻不曾想世子爺接過了他手中的托盤,自己推開了門。

她記得白川舟說過賬本在書架下的抽屜裡,她得將侯夫人給的銀票記上,開啟賬本,她倒是訝然了下。

她翕動了嘴巴,但那人好像真的生氣了,鬆了她的手,甩袖就大步往前走。

白川舟將她的臉掰正, 香荷的丟失讓他更多了些悶, 語氣發沉,“長得比我還好看?”

白川衍從未被女子這樣直盯著瞧過, 她對他的若有所思讓他有些心慌, 作揖道:“哥哥嫂子慢逛, 我還有公務要忙, 先回院了。”

進府後,白川舟出於習慣去牽上她的手,可手伸到一半,又握了握拳,雙手負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楚引歌愣了下,這是真氣著了罷?

立冬忐忑,只能祈禱夫人在世子爺到達前,笑聲能收斂些,可誰知,他們的腳步剛踏出熙園的拱門,就在青松下聽到了那串如鈴鐺般的酣笑。

看賬本?

白川舟的眼簾微垂,對立冬吩咐道:“將桌上的桂花酥點心給夫人送去。她晚上吃得不多,該餓了。”

聽聽這毫不顧忌的笑聲就能想到她現在面上的神態是如何的明媚肆意,神采飛揚了。

這明年春日又得重建了罷。

先是一直盯著其他男子看得目不轉睛,後又在這樂得自在,白川舟只覺有口氣堵在胸膛,上不來下不去,喉嚨哽塞。

楚引歌恍然,這些種種之前覺得奇怪的地方, 倒都合理了起來。

上了馬車,白川舟也未理她,空氣如凝固般的寒,詭異地沉默著。

他非得要她的香荷, 可能也只是因為她非得給他銀兩, 他過意不去。

白川舟聽聞,眸色又寒了幾許,眼尾徹底地耷拉了下來,轉身就進了屋,門被關得震天響,那氣勢恨不得在她耳邊大聲說,他生氣了。

本以為像白川舟這樣的少爺,親自管理府邸,賬目恐怕東一筆西一出的,但眼下這賬目條理清晰,每一筆支出收納都寫得明明白白,最為詫愕的是,他們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且不說田產數百畝,光是商鋪都佔了一條街,這豈不是靠收租就可過餘生?

原來世子爺在迎親說的那句“爺有的是錢”不是作假,他確實可以很有底氣地說這句話。

楚引歌看著那身玄袍離去, 若有所思。

她抿了抿唇,覺得自己應當說些什麼哄哄他,剛想開口,卻見他倚靠在車壁闔上了狹眸。

只在入熙園時,楚引歌聽到他淡淡地說了句:“我今晚不過來了。”

白川舟的唇角微微下壓,劍眉如墨描,透著幾分冷意,回頭看他:“這就是你說得看不出表情?”

他這是吃味了麼?

不知是不是因為更親密了些,見到他的薄怒,她竟絲毫未怕,甚至還有些想笑,原來紈絝世子爺吃味,會一個人生悶氣。

“就那麼好看?”

回薔薇居的落日餘暉還是那麼絢爛,但楚引歌第一回無心觀賞。

但不得不說,數銀兩真是件令人歡愉的事,特別是數.自家的錢財。

待走出書房時,她回頭看了眼,月色清喜下,小和尚笑得豁朗,倒是很應景。

楚引歌唇角輕輕的笑,邁出門檻,抬眼就是滿眼星光,身後是家纏萬貫,房中是心儀之人,公公婆婆護她疼她。

在這一刻,楚引歌內心充滿虔誠,她徹底被這些粗枝末葉的溫情打動。

她覺得老天爺還是偏愛她的,那些在楚府受盡刁難的日子在眼下,都馴化成了她掌中的清潤星輝。

夜風拂過了她的髮尾,楚引歌踩著桂花酥的殘渣踏進了熙園。

她望向西廂,已是漆黑一片,只有廊簷下的幾隻六角宮燈在暗色中泛著幽光,庭院前的薔薇花被照得添了層朦朧,墨影鋪地,更顯清致。

楚引歌往前走了兩步,正欲抬手問他睡沒睡,又想起一事,再次出了熙園。

白川舟在窗下看著她走近,他雖是泛了醉意,但那襲青衫裙裾的曼妙身影還是認得的,在月色清照下,她的五官輪廓更如流風迴雪,似踏月而來的神女,增了幾許嬌媚之意。

他不由得想到午後,指尖攪搗潮膩,但眼卻看著她,那迷離的眸心透著柔瑩,玉圓軟軟起伏,柔情綽態,愈發勾著他去欺。

白川舟靜悄悄地踱步至門後,薄唇微扯,想她一敲門,他就將她攔腰抱進屋裡,他都能想象得到她會輕呼一聲,然後含嗔帶怨地看著他,明明是杏眸,但她眼尾上挑時,總有說不出的蠱魅。

他等了一等,等到的卻不是叩門聲,而是她急迅離去的腳步聲。

噠噠噠,跑得可真快。

白川舟愣忪一瞬,搭在門框上的手垂了下來,眸光倏爾喑暗。

呵,小沒良心。

他一直知道她是個決絕的人,她對他可能有幾分動情,但也並不是非他不可罷。

她一直想做的是表面夫妻,是他不管不顧地要將她拉進來。

但凡他往後退一步,這段婚姻恐怕就不復存在了。

她看向白川衍的眼神,那麼認真,認真到他當時就想將白川衍撕碎。

她還問白川衍是否娶妻,是否有通房,若不是白川衍發現了他,她是不是還會接著問,能不能接受僅成婚一日便和離的女子.

嘖。

白川舟不想再往下琢磨了。

他手執薄荷釀,仰頭一飲而盡,喉肺辛甜,撩得咽喉發痛,任憑酒釀圈攬進他的四肢百骸,汩汩地冒著酒意。

他從未放縱地讓自己醉過,但這回他想做個飲酒俗人。

白川舟輕嗤了聲,不知是在嗤笑她的冷心冷面還是嗤笑他自己的一廂錯付。

這下是徹底地醉了

楚引歌推開西廂的房門時,迎面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酒香,那麼濃,像是整個屋子都要醉了。

她藉著屋外的光,重新給房內燃了燭火。

才瞧見白川舟靴履未脫就躺仰在榻上,兩腿散散地垂在榻外。

他的面色潮紅,腳邊是橫七豎八的酒罐,連衣物都未更換就那般躺在那兒,身上的衣衫滿是褶皺巴巴,似蜿蜒的樹皮。

世子爺啊,那可是沾了點泥就要換衣衫的人。

楚引歌還是頭回見到他這麼狼狽的時刻。

她吩咐立冬打來熱水,看他的面色一驚,想必世子爺這樣的情況並不多見。

“你去歇下吧,剩下的我來。”

楚引歌從他的手中拿過熱帕。

等立冬闔門離開,她走了過去,細細地幫他擦著臉,看他的長睫輕顫,表情不是太暢意,明明醉著,但眉頭依然是緊鎖著。

她很少見他皺眉,俯身拿指尖替他捋平。

楚引歌的纖指輕輕地揉著,好似有些作用,他的眉漸漸舒緩了。

手中的帕涼意貼著指骨,她鬆了手,打算重新過次溫水,卻不想剛從榻上起身,就被他扣住了手腕:“別走。”

他的聲線泛著喑啞。

他的力道有些大,她晃了晃,才穩了身形。

楚引歌回頭,看他睜開了眼,但依然醉意惺忪,眸底顯著點紅相,意識應當不是很清醒。

她聽他說道:“陪我,別走。”

他可能以為她是要出這件屋子罷,楚引歌搖晃了下手中的帕子,“涼了,我去溫下。”

白川舟半撐起身,蠻橫地將帕子往邊上一扔,抓過她的另一隻手,“別走。”

楚引歌被他雙手箍著坐下,許是感知到了她那被涼帕浸透的寒意,他將她的手如珍寶般揣進自己的懷裡。

但語氣卻像是憋了一夏的雷雨前夕:“你喜歡白川衍?”

她還沒來得回答,又聽到他續問:“為什麼不喜歡我?”

他的眸色有層水霧,透著幾不可察的脆弱,卻在月色下,被她瞧得一清二楚。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那麼仔細地端凝,似要將她狠狠看透,但他的手心卻發起了燙,將她也一同灼著。

“為什麼不喜歡我?”

他又重複了次,楚引歌懷疑他是不是沒那麼醉,不然他的吐字為何那麼清晰。

“你明明給我寫過情箋,對我說,看到天邊的雲會想起我,聞到路邊薔薇的花香會想起我,吃到陽春麵會想起我.”

“對我說,兩相乍見之歡,同氣相求,日後久處不厭,彼此擔待”

白川舟的聲色低啞,“我以為那就是歡喜。”

他的燙灼更甚了,對上她的視線,似要將她所有的心思都想看得分明。

突然將她的手推了出去,苦笑道:“不是,都不是,那是我求來的歡喜。”

楚引歌鼻尖泛酸,手中的燙意在這涼薄的空中很快冷卻下來。

白川舟重新躺落在榻上,可眼神卻直盯著她:“你別這樣看我,我會忍不住想要吻你。”

他的身影孤寂,楚引歌未挪半寸。

“你走吧,我不碰你,”白川舟先闔上了眼,“等你想清自己的心意前,我都不會碰你。”

楚引歌索性拿了個圈椅坐下,看著他。

白川舟的醉意泛上,說著胡話:“這世間比白川衍長得好看的男子多得是,你若想要,明日我就讓立冬去找.”

“好啊。”

楚引歌沒等他說完,她就滿口答應,她已知道他要說什麼。

就見他倏爾又睜開了眼,眸心躥著怒火,扶上了她的脖頸,嘴上說著狠話:“楚引歌,我真沒見過比你更可恨的女人!”

但手勁卻像捧了羽毛,輕柔地,像是無聲訴說著捨不得,捨不得掐她。

他手心的燙意襲來,腕間的紅繩小舟在她的喉側輕輕剮蹭。

蹭得楚引歌的心一片酥癢,一晃一晃,將她燃著了,這就是她想要的熱度,依著他的熱量,她才敢做一些事。

比如,親他。

楚引歌靠近,在他的唇角輕輕地落下了個吻,眸光閃動地看著他。

那眸底不知又藏著什麼壞心思的狡黠。

白川舟因這個吻酒醒了幾分,他所有的怒氣也都因這個輕輕綿綿的吻,吹散了。

他就是對她毫無應對之策,只要她勾勾手,笑一笑,他就丟盔棄甲,心悅誠服。

楚引歌笑道:“好啊,你幫我去找。”

“你”

聽到她的話,白川舟又想輕斥,卻被她撫上喉結的手,生生地阻斷了。

她的纖指柔弱無骨,就那般柔柔地觸著,捉不住天邊的雲,捧不起穹頂上的月,卻輕易地握住了他的命。

他的喉結不自覺地上下輕滑,眸色翻湧。

楚引歌的手指劃過曾經拿劍刺傷他的那道疤上,雖然現下已完全看不出來那裡曾經被青雲劍傷過,但她還是碰得很小心。

她抬眸問他:“這裡疼麼?”

白川舟的酒意還未完全散,反應慢了幾息,又聽她問道:“我刺向你的時候.”

她點了點他冷玉般的側頸:“是不是很疼?”

楚引歌又挪到他的下頜,“我咬你的時候,是不是也很疼啊?”

白川舟眸色一怔,呼吸凝滯,嗓音低沉渾厚:“你看到那個錦盒了?”

楚引歌點了點頭,她也是剛剛才知道,原來他早已得知,她就是那晚攬月樓的女劍客。

她方才跑出熙園,是想到她畫的小和尚沒有痣,可她在月色下回眸看那副畫時,小和尚的鼻尖有點不易察覺的黑點。

她覺得不對勁,又返回了書房。

燃了燭火,卻並未發現小和尚鼻頭上的小痣,她當時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待吹滅了燭火,她想走出之際,回了次眸。

在清冷月光下,她又看到了那個小黑點。

楚引歌往黑點上一碰,被嚇了跳,只見那幅《深山藏古寺》圖緩緩上移,半息,裡面顯出一個錦盒來。

雖然她知世子爺將此物藏得這麼隱蔽,定是他的寶貝,這般偷窺,不合道義。

但開都開了,她本想端詳下錦盒的四面,卻看到頂面雲錦織就的薔薇花上繡著三個字:“我的棠。”

這個錦盒竟和她有關。

她便忍不住動手開啟了銅釦,她當即目怔口呆。

盒子裡擺滿了她所贈予他的情箋,字條,和.兩顆黑色的攀扣。

楚引歌一眼就認出了,是她的。

是在傾盆大雨夜,他們的初次相見,被他咬開的。

她以為攀扣被滾到不知何處了,沒想到被他收起來了。

他在盒上寫著“我的棠”,很明顯知道了那晚的女劍客就是她。

楚引歌又想起那回在馬車上,他說被黑蝶閣閣主劃了一劍,一見鍾情,要娶她,想必那時就已知道她就是黑蝶閣閣主,才故意調侃她。

虧她當時還吃了頓莫名其妙的醋。

不過話又說會來,他明知道她會武,是那晚刺傷他的人,他還敢娶她,還在她面前隻字不提,他和侯夫人一樣,想到的都是為她好。

他說,他只有她,無論是曾經還是日後,都只有她。

在看到這個錦盒後,她沒法不相信,沒法不自作多情地認為,她就是他的窮途末路。

月色隱逃,燭火搖曳。

楚引歌看向白川舟漆黑的瞳眸,莞爾一笑:“夫君明日便去找比你更好看的男子,若能找到,我就”

沒待她說完,那人就扶著她的玉頸,發狠地吻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