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四十五章 大婚日

第四十五章 大婚日

這個色痞!

楚引歌的右掌心發起燙來, 耳邊似還殘留著他餘燼的喘熄,她像幹了壞事一樣侷促地將手放於身後。

但轉念一想,馬車裡也沒他人, 又將右手對著窗帷透進來的光端詳了一會, 嘴角已是壓不下去的笑意。

還是挺滿意的罷。

馬車轆轆, 踏在日出朝霞之際, 雲蒸霞蔚,晨光從黑暗脫胎而出,十月初六, 這的確是個好日子。

特別是當楚引歌在宋宅門口看到趙姨娘時, 她的淚奪眶而出。

提著黑紗宵衣,踩著軟綿的紅絨毯,楚引歌邁步奔向她, 若說昨夜那般不顧後果地逃出來,她心中最放心不下的恐怕就是姨娘了。

想不到世子爺將這個也想到了。

“棠棠不哭,”趙姨娘拍著她的背, “今日是出閣日, 應當開心,我家棠棠要成為世子夫人了。”

眾人皆樂,一時間好不熱鬧。

“莫哭,哭腫了眼就世子爺要怪我了,”姨娘拿過熱毛巾給楚引歌敷臉,“姨娘給你上妝。”

話雖如此說, 可姨娘的喉間也是哽咽的。

她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可姨娘卻給了她這一生所有的寵溺。

楚引歌本以為姨娘是在給白川舟撐面子,才在人前這麼說,可一踏進宋宅,她才知道,此言非虛。

姨娘看著他倆見面就掐,笑說了句這孩子,“今日譽兒是揹你上花轎的,你敬他一杯茶,喚他一聲阿兄。”

宋譽有了趙姨娘撐腰,也是難得佔回年長一歲的便宜,放肆笑道:“上茶吧,引歌妹妹。”

身邊的贊禮是慣常操持高門大戶的婚儀的, 見母女倆在這捨不得, 在一旁不慌不亂地笑說道:“待會世子夫人還得敬茶呢, 到時可以和趙姨娘說上好一會話, 現在快往裡請罷, 開臉嬤嬤等著了。”

楚引歌被簇擁緩步走近廳堂,姨娘和宋師父已落坐於上首,而宋譽坐於右下首。

楚引歌在一片喧鬧中,想到了她上回被姨娘這般好好裝扮後,還未坐穩馬車,就被那人一把拉到修腿上,用唇瓣蹭著她,說“要不我們大婚”那樣的渾話。

贊禮在旁配合著嬤嬤的動作,喜詞不絕如縷:“上敬天恩祖德,中願夫妻恩愛,下彈本支百世。”

房內站滿了各嬤嬤奴婢,一聽這話,都在痴痴地笑,贊禮在旁也笑說吉祥話:“這湯圓看著圓實,看來世子爺是想和夫人生個圓滾滾的小世子呦。”

楚引歌面紅耳赤,忙接過來,她本想就吃兩口,可頂著這些殷殷切切的眼神,那眸光中都流露著一種期待,似乎她能不能生下小世子跟這碗湯圓至關重要。

趙姨娘抹了抹眼角, 溫柔笑道:“瞧我, 見到棠棠心都亂了, 走,世子爺對你可真是頂頂用心了。”

眉是彎彎的柳葉,唇是端莊又不失柔媚的絳紅,面如桃瓣,遠望,皎若初晨朝霞,近看,灼若芙蕖淥波。【1】

她的嘴角含笑,今日他們真的大婚了,她有些期待他看到她今日妝容後有何反應了。

開臉是一項和閨閣的自己說告別的頂重要儀式,去淨臉頰上那層薄薄的細微絨毛,修齊鬢角,就不再是黃毛丫頭,而是正式成為新婦了。

眾人歡呼,楚引歌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不得已,她只能全數吃完。

楚引歌有些難以置信,這竟是一夜添置完成的世子爺確實是用心竭力了。

“世子夫人這一笑,老奴都要骨頭酥了,”開臉嬤嬤在一旁笑說道,“世子爺真是有福了。”

這一廂喜鬧,也到了開臉的吉時。

入目之物,均為上等,比她在楚府的閨房內用得都要好得多。

楚引歌眼圈有些發紅,“娘。”

明明面上的知覺是疼的,但楚引歌卻覺得此刻的時光很是溫情,這裡所有的人,都在衷心祝福她和世子爺的姻緣。

她被推到明鏡前,姨娘扶著她的肩,端看鏡中的她,比之更甚的白皙水潤,笑說道:“世間又多了個好看的小媳婦了。”

約莫一香燃盡之時,崩裂之聲才停下,楚引歌已覺面燙十分。

她也忍不住鼻頭泛酸。

場面很是喧歡。

姨娘永遠都在偏向她。

卵石路皆鋪上了綿柔的紅絨毯,輕踏而上,如踩雲端,路兩側的蘭桂竹木皆掛著喜袋,喜燈籠垂於燈下,窗上貼滿了歡慶的喜字,更絕得是,本是柴房的西屋已被收拾地煥然一新,綴以喜帳的紫檀貴妃榻,貼著小喜字的黃花梨木凳,裝滿胭脂水粉的黑漆描金嵌染牙妝奩等種種,皆是一應俱全。

嬤嬤手執兩根紅長棉線,線在指尖繃直,緊貼著楚引歌面頰,在她的嬌顏上快速絞滾起來,一下,又一下,崩裂聲聲敲擊著心臟,隨著面上的絨毛不斷絞淨,她也在與過去的自己走向割捨。

房內的小奴婢也敞開了誇讚。

她心裡的聲音在告訴她,這或許不算太壞,甚至還有些盡興。

成親罷,就去成親吧。

連贊禮都忍不住驚歎:“老奴操持過這麼多貴戚權門的昏禮,見過深閨中的不少千金出嫁,也算見過世面,但還真是頭一回見到這麼美的新婦。”

如果說與過去分別,還有什麼捨不得的,應當就是趙姨娘了。

楚引歌將茶端至他手上,因算不得是長輩便不用下跪,走近才發現他的眼眶紅了。

開臉嬤嬤端著一碗湯圓,喜笑晏晏:“夫人,世子爺怕你餓著,早派人來吩咐過,讓夫人記得用早膳。”

還是贊禮控制了局況,笑言:“我們再看下去,世子爺恐要吃味了,現下,新婦得去廳堂給長輩敬茶了。”

楚引歌嗔了他一眼,“宋編修怎麼也敢坐下當我長輩?”

宋譽微微偏過身,將茶一飲而盡:“楚引歌,你看你多賺,一杯茶換了一個長兄。”

他的喉間已是哽咽:“那長兄就祝你和世子爺和和順順,若真是委屈了,就回這兒了,你從宋家出嫁,就是我永遠的妹妹,我再是怕世子爺,做了你的阿兄,也會將你擋在後頭,不過最近我們家頂粗的那棍子不知去哪了,待我再準備一根替你備著。”

這一番話聽得楚引歌又哭又笑。

她怕花了妝,強忍淚水,走到宋沂面前,捧茶跪下:“宋師父,謝師父多年的教導栽培之恩。”

宋沂扶她起來:“棠棠,為師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但正如譽剛剛所說,這裡永遠是你的孃家。”

楚引歌感覺掌心被塞了張字條,她看師父衝她點了點頭,她稍一思及,就知定是劍師父寫給她的。

她將字條往袖內攏了攏。

走向趙姨娘跪叩:“多謝姨娘多年的養育之恩,將我一直當親生女兒般體貼呵護。”

姨娘從座上起身,半蹲將她抱住:“因為你就是我的親生女兒啊。”

楚引歌再也繃不住了,兩行清淚簌簌而下,她環抱住姨娘,想到小時候剛被姨娘撿回去的那會,她見誰都惶恐慼慼,晚上也不敢自己水,姨娘就這樣柔柔的手掌輕拍著她,給她講很多很多有意思的小故事。

她已不記得自己的生母是什麼模樣,只知道從那時起,她心中母親的模樣都是長姨娘這樣的。

“棠棠啊,”趙姨娘輕柔地喚著她,“你不知道娘有多感謝你,感謝你來到我身邊,帶給姨娘那麼多的歡愉。”

楚引歌泣不成聲。

“姨娘很高興,能看到你出嫁,只要你過得好,姨娘就別無所求了。”

她盼了這一刻盼了那麼多年,盼到了那個可以和棠棠執手偕老的男子,雖然她在心中隱約預見她和世子爺未來會遇到的風波,但當那個清風朗月的少年郎在她面前跪下,那般鐵骨錚錚地以赤心起誓,無論棠棠待他如何,他定會護她一世安愉。

她信了。

放眼望去,確實是沒有比世子爺更適合棠棠的夫君了。

待會見長輩之後,楚引歌又回房重上了次妝,換上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吉服,鬟堆金鳳絲,耳垂明月璫,腰間環佩,彩繡輝煌。

這一身裝束是掩不住的光彩溢人,更添儀態風情,嬤嬤將紅蓋頭蓋上前,仔細囑咐道:“無論對外多好奇,夫人萬萬不可自己掀了這蓋頭,自己在花轎中也不可。”

楚引歌應是,蓋頭垂落,四方皆是紅,她只瞧見了那晃悠的流蘇。

忽而,外頭響起了絲竹管絃之音,一陣喧鬧:“世子爺來接新娘子了。”

楚引歌坐在黃梨木凳上,看不到蓋頭之外的景象,只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這時也難免心生緊張,雙手扣在膝上,見裙裾上金線繡的鸞鳥眼睛,那璀璨的眸光直盯得她心中陣陣發慌。

外面的歡聲笑意不斷,姨娘在楚引歌身邊握住了她的手,往菱花窗外看,笑說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我看我家姑爺倒配得上這兩仙句,姨娘平生還未瞧見過這麼郎豔獨絕的新郎官呢。”

楚引歌一聽姨娘難得調笑,心也不那麼慌亂了:“姨娘也學世子爺那般孟浪了。”

趙姨娘淺笑:“等晚上洞房花燭,你仔細瞧瞧是不是姨娘說的這樣,若有半句虛言,等三朝回門,你再同姨娘說道說道。”

楚引歌一陣面熱。

應是還有一同接親的,那聲色楚引歌聽著有點耳熟:“各位姐姐妹妹,今兒個世子爺大婚,他昨晚掏空了家底換了這幾麻袋的碎銀利是,都賞給大傢伙了,讓新娘快出來罷,新郎都等不及了。”

眾人皆樂,楚引歌一時沒想起來這聲音在哪聽過。

“雲帆你可得說清楚,”又聽到那人散漫地笑著,“是掏空了舒國公府的家底,不是我的,免得我媳婦一聽,不嫁了。”

他懶懶地調侃道:“爺可有得是錢。”

在場的人都被逗得樂不可支。

在蓋頭下的楚引歌也唇角上揚,好像有他在,任何事都不必手忙腳亂,都是那麼歡快。

原來來接親的是舒國公府的,想必是舒雲帆,她在請柬上看到過他的名字,可她在什麼地方會聽到過他的聲音呢?

還未想透,就聽門吱呀一聲,“楚編修,上路吧。”

是欠揍的宋譽,什麼叫上路

楚引歌走過去捶了一下他,又忍不住地笑出了聲。

宋譽蹲下,也笑道:“這才對嘛,大婚就要開開心心的。”

楚引歌趴伏在他的背上,有些感慨,他們是從小長大的玩伴,這一天,他送她出嫁。

不由道:“謝謝你啊,阿兄。”

“別以為這麼說就可以不給錢了,”宋譽穩穩地握著她的膝彎,“我都打聽過了,人家小舅子都是要收錢的。”

楚引歌笑了笑,還未回答,又聽他說道:“我就換種方式收,你看你那麼輕,去世子爺家好好養養,多長些肉,就算收錢了。”

楚引歌剛擦乾的淚又要忍不住落了。

宋家小門小戶,還沒走幾步,紅絨毯就到了盡頭。

盡頭處停著龍鳳紅花轎,白川舟就站在轎邊。

“以後跟世子爺好好過日子啊。”宋譽將她放下,輕語道。

爾後將楚引歌交給白川舟,眼眶溼潤,“被她打雖然挺疼的,但棠棠是個好姑娘,爺要好好珍惜。”

白川舟握過楚引歌的纖纖柔荑,拍了拍宋譽的肩,“放心。”

這一聲換做任何人說都有點大言不慚的意味,但他說卻絲毫不會讓人有說大話的感覺,白川舟似乎天生就是有這份底氣和矜傲。

楚引歌雖看不到,但她已能想到他說這話時上挑的眉眼,嘴角含笑的雲淡風輕模樣,她就莫名心安。

白川舟單手撩起轎簾,將她送進了轎內。

待楚引歌坐穩後,白川舟依然沒放開她的手,楚引歌稍重地握了握,蓋頭流蘇底下,她可以看到他骨節分明的修指細細摩挲著她的手背,示意他別誤了吉時。

白川舟唇角輕牽,眸色溫柔,聲色極其清越,似金石擊缶,帶著顯見的欣愉:“棠棠,帶你回家了。”

-

繞城一週得用上大半日,因白川舟早在座椅上墊了層軟柔的細絨毯,楚引歌並未覺得腰痠背疼,反倒很是舒適。

她展開宋師父塞給她的字條,猜得沒錯,確實是劍師父寫的,那字歪歪扭扭:“已見過孽徒夫君,見腿已斷,心甚安,樣貌俊朗,與汝還算相配,嫁了罷。”

楚引歌彎了彎唇,劍師父已經見過世子爺了?估計是悄悄的,世子爺腿斷的時候見的罷?

她又有些慶幸白川舟當時從馬上摔落斷了腿,否則若是劍師父去見他時腿還好好的,那恐怕就不是腿折那麼簡單了。

楚引歌想到今日他也是騎著馬,下意識地掀了窗幔,才想到自己罩著紅蓋頭,也看不到,便縮回了手。

行在轎邊的白川舟馭著高頭大馬,見她探出了個腦袋,又縮了回去,問道:“怎麼了?”

“我是怕你從馬上掉下來,”楚引歌倒是實誠。

白川舟蹙了蹙眉,想了一會,才想起來這傻姑娘將宋沂打他那一頓的腿傷,以為是他從馬上跌落而下。

“行,我儘量好好駕馬,”他唇瓣含笑,“只要沒人搶親,我不會下馬。”

說到搶親,楚引歌莫名想到了那個人,她竟有些心慌。

“爺,昨日的那人萬一來.”

她沒再說下去,以楚翎的處事,應當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她現下比起搶親更怕的是,他來鬧婚。

“他啊,”白川舟眯了眯眼,聲色慵懶,“恐是起不來了榻了。”

“啊?”

“閣主給他的生辰送了份大禮,現在應當還沉浸在大禮當中呢。”

“是何大禮?”楚引歌愣怔,“不會被閣主殺了罷?”

楚翎死了她倒是覺得罪有應得,可他背後是東宮,若他死了,那閣主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閣主哪會是這麼莽撞的人,”白川舟漫不經心地說道,“讓他少了二兩肉,下不來榻罷了。”

楚引歌倒沒去細思這二兩肉是從哪少的,只以為是打鬥了一番,皮肉剮蹭實屬正常。

“可爺,我有一事不明,閣主為何這麼聽你的話?”

白川舟低笑了聲:“那我可是托夫人的福”

楚引歌不是很明白,想要繼續往下聽他說,卻聽破竹聲響,立冬的聲色漾入耳畔:“來了!來了!”

到薔薇居了。

周圍應是來了不少人,楚引歌只聽得人聲鼎沸,爆竹聲響,禮樂齊奏。

喜轎沒有立馬停下,而是由轎伕們抬著跨過火盆之後,才穩穩當當地落在府門口。

俄頃,轎簾掀開,楚引歌手中被塞了根紅緞,她知道另一端正被白川舟握著,紅緞被輕輕往前拽了拽,她在蓋頭下輕笑。

轎外已鋪滿了長長的一紅絨毯,從府門一直到正堂。

楚引歌被僕婦扶出來,往前走了幾步,鼻尖嗅入薄荷氣息,僕婦鬆了手,白川舟應當就在她的半寸之內,

他牽著她往府內走去,周圍的聲囂逐漸遠去,眼前唯剩手中的這根紅緞。

牽著他和她。

楚引歌在所有的色彩中其實最不喜紅,覺得它太張揚太濃烈,她承載不了這般熾熱的豔色。

可當下,她卻愛上了這濃重如飛舞的烈火,將心動至死方休。

“棠棠,主為什麼聽我的話麼?”

楚引歌回神,聽他續說著剛剛未完的話,淡淡地應了聲嗯。

白川舟偏頭看了看她,眸中閃過一絲興味,將紅緞在手中繞了幾圈,將她拽近了,慢斯條理地緩聲說道:“因為閣主同我說,他心儀你,他還說,他表現得很是明顯”

白川舟頓了頓,聲線低醇,“夫人難道絲毫未有所察覺?”

楚引歌的心一顫,一時沒能握緊手中的紅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