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去親他
溫熱的氣息盡數噴灑在她的頸側, 觸得楚引歌酥酥癢癢。
她忍不住想笑,不自覺地就向後微微仰起了頭,卻讓男人尋到更好的侵略之地, 在她白皙的肩窩處流連。
他的動作似是怕驚動了她, 很輕很輕, 用鼻尖輕蹭, 似香爐中的餘煙,嫋嫋虛幻。
楚引歌覺察有幾絲綰髮垂落,忙使了力推開他, 坐到了對面。
她攏了攏流雲髻:“這都是姨娘花了一個多時辰弄的, 別弄亂了。”
她的語氣很認真,但落人耳中,卻帶著幾分嗔。
白川舟看著楚引歌的絳唇一抿, 宛轉蛾眉,美得驚心動魄。
他的舌尖抵了抵腮,這姑娘可真能折磨人。
“奧”, 他往後懶懶地靠著, 眸底的旖旎泛情已被強行給壓了下去,慢斯條理地問道, “所以夫人狀扮這麼久, 不是給我看的, 而是給其他人看的?”
“那不是世子爺麼?他身側的那個姑娘是何人?看背影身段柳嬌花媚,應是個妙人。”
“.”
白川舟被氣笑:“楚引歌, 你氣我倒是在行。”
切齒道:“我看今日借四殿下的生辰宴,我們就將大婚宴辦了,倒省了工夫。”
“我偏不,”白川舟勾唇笑了笑,拖腔帶調道,“爺就愛給媳婦買。”
馬蹄嘚嘚,兩人皆未再言語,楚引歌已在認真思索在餘後的日子裡,如何將一份俸銀拆成三份用了。
她心思一轉:“那要不這樣罷,爺也沒個營生,這般坐吃山空定是不行,我將我的俸銀拿出來充入私庫,雖不多,但咬咬牙過過日子應當行。”
楚引歌還往裡挪了挪, 離他更遠了幾許, 唯恐他又來搗亂自己好不容易弄好的裝束。
白川舟眉眼一挑,心中意外,倒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其實哪需要她拿出私錢的道理,光他這些年在天語閣賺得錢都已是幾輩子都不愁吃穿,他還每年在外接辦田產私宅,收收租就能供日常開支了。
白川舟看著她,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楚引歌,你這是想光明正大地養我啊?”
他們現在也算是同一戰線的的,每一分都得花在刀刃上,為了防止他在接下來的半月將餘糧都奢靡而空,楚引歌默默地將小金玥放在自己隨身的香荷中。
她舔了舔唇,將那灼熱滅了幾分,訕訕道:“爺聽錯了,我說的是等我進門後去看看。”
白川舟挑眉看她,好整以暇看看她要如何說。
話音剛落,後頸就被輕捏,凜冽的男人氣息陡然貼上,耳畔傳來氣音凝成的威脅:“想咬哪?”
楚引歌失語,怎麼她要開源節流,就成沒良心了
不過轉念一想,他也是將錢財花在她身上,換成其他女子,恐也是高興的,可她卻冷語冰人,確實有點沒良心了。
楚引歌一愣,想起來一月前,他曾因她說了一次和離,就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但“過日子”這樣充滿煙火氣的詞從她的口中溢位來,是多麼浪漫啊,繾綣著幾分未來春秋皆可期,花月亦可盼的美好溫情,令人暖意湧蓬。
緩步往前走:“也行,等和離再還給爺。”
她瞥了眼他耐人尋味的眼神,忙找補,“我也不是需要那麼多人服侍,但我會想爺是不是買不起奴役?再看今日,爺竟然想用四殿下之宴,直接省去婚宴的開支.這種種跡象,都表明爺最近阮囊羞澀。”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色,是幾位四品畫師在交談。
“薔薇居的庫房鑰匙,”白川舟散漫地說道,“你要養家,總得知道家底不是?”
“.”
這還真是個敗家子。
直到宮門外,馬車一頓,白川舟從案几的抽屜裡拿出了個小金鑰,放到她手上。
楚引歌眼波流轉,替他細細分析:“爺重新開了府,那自是不能再向侯府伸手了,我前幾次去薔薇居,看偌大府邸,奴婢小廝唯寥寥幾人”
她微微頷首:“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爺給我少做幾身衣裳,少買些脂粉口脂就能省下一大筆開支了。”
她很是實誠地點了點頭, 還很真心實意地添補了句:“爺明白就好。”
他先下了馬車,替她掀著車簾。
“我”
楚引歌本想婉拒,想這離大婚還有半月呢,這等貴重之物還是等進門後再交給她比較好,可想來他將鑰匙都放得如此隨意,想必那庫房也沒剩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楚引歌還真琢磨了一下:“爺是不是最近缺錢了?”
“行啊,”他的語氣慵懶,可眸底是可見的溫柔,“我樂意。”
白川舟看她煞有其事,小嘴一翕一合,倒樂了:“你覺得爺想今日大婚,是因為拮据?”
那如烙印的炙燙又席捲而來。
“小沒良心。”
“.”
兩人往甬道內走著。
楚引歌細想, 她今日是以世子夫人的身份出席, 這狀扮自然是震懾他人的。
“這是.”
應當是還有點距離,但楚引歌畢竟是習武之人,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楚引歌雖不忍拆破男人的自尊,但畢竟兩人日後要搭夥過日子,這家底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世子爺那天不是說要成親了?邊上的莫不是世子夫人喲?”
“可憐我們畫院的楚編修了,整天被世子爺馬車接送,誰不知道她就是鶯鶯燕燕裡的一個?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就能野雞變鳳凰啊?”
“誰說不是呢?我給她寫了那麼些書信,好言相勸讓她別攀高枝,多看看身邊人。”
“高禮,我看那不是書信,是情箋吧?”
身後是若有若無的鬨笑。
白川舟側目看她,眸色幽深:“情箋?”
楚引歌忙搖頭否認,低語道:“他想娶我回去做二房。”
白川舟淡淡地嗯了聲,記下了那個叫高禮的畫師,斂了斂眸,長睫低垂。
那幫畫師為了來看看世子爺身側的女子是何許人也,腳程倒是快,沒一會就追上了他們。
一看到是楚引歌,皆是面面相覷。
且那般流光溢彩的裝扮,明豔地令人大氣不敢出,他們當下已隱隱約約有了判斷。
立冬不知從何處竄出,手捧著鮮妍的婚禮請帖,一一塞在他們手中。
開啟箋帖,那上書墨筆“新娘楚引歌”令眾人面色一慘,慌忙跪地,“拜見世子爺,拜見世子夫人。”
白川舟一身玄青袍衫,雙手負背,微微偏身,含笑看向楚引歌:“他們之前對夫人如此不敬,夫人想如何處置?”
可楚引歌卻盯著他看了許久,眉目如畫,唇鼻似琢,他的眸色依然如不諳世事的少年那般清澈,可她才發覺,他恐怕沒自己想象中那般單純。
在畫師們的話音剛落時,就能抓住“情箋”二字.
一個未曾習武之人怎麼可能將身後五十餘尺開外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細節其實也有跡可循。
那天她和阿妍在樹下言談半日後,一上馬車就見他的面色不佳,還問到她和楚翎的關係。
他分明就將她們的交談聽得清清楚楚。
可眼下,她看著他的眉目,說不出話來。
因剛剛的對話中,他一說到情箋,她就否認解釋,若她質問他,那同時也出賣了自己會習武一事。
而且這實在不是個盤根問底的好時機。
楚引歌從他的面上挪開了眼神,看身邊跪了眾人,這是她第一次因世子夫人的身份接受跪拜,也是第一次感到心底的蒼涼,她看不清即將要嫁的人到底是何模樣。
這些畫師們諂媚的嘴臉,一口一個世子夫人,竟令她厭惡不已,本以為有的暢快,成了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悶堵在懷。
她扯了扯嘴角,佯裝鎮定:“都是一個畫院的,以後還要共事,都起來罷。”
言罷,她便轉了身,獨自往擺宴的青楓園林走去。
白川舟看著那抹月白頭也不回地離開,他蹙了蹙眉,思了一息,古井無波的瞳眸瞬間激起千重捲浪,苦笑自己果然是關心則亂。
一聽到有人對她示好,他就不由地恓惶,竟下意識地去問了她。
她這麼聰慧,恐怕她已發現自己是習過武的罷。
她曾問過他指腹上的薄繭從何而來,他說是彈古琴所來。
這下恐怕是覺得自己騙了她吧。
他將自己的另一身份隱藏了這麼多年,絲毫破綻未露,可在她面前,他實在無法隱藏心思,愛意在骨子裡叫囂,想毫無遺漏地瞭解她的一切,卻一不小心地失了控。
白川舟掃了眼眾人,淡問:“誰是高禮?”
半晌,有個高瘦的男子顫顫巍巍地舉了手。
白川舟斜睨了他一眼,眸色寒若冰霜,輕嗤道:“就你還想肖想世子夫人?”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是你自己辭了還是我去言官那裡參你一本,對世子夫人不敬呢?”
他雖語調散散,但氣息極冷,令人慄慄危懼。
高禮渾身哆嗦,世子爺乃皇上的小舅子,都知道皇上對嫻貴妃盛寵,連楚翎就冒犯了那麼一句,都還關在大牢裡,他愛屋及烏,這上言官那裡一參,他的小命恐怕是要不保了。
“小的.小的現在就去辭官,馬上.馬上走。”
高禮連滾帶爬地跑遠了,眾人只見他跪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攤水漬,發著腥騷
上回是趙掌事,現在還在礦場風吹日曬地挖礦石,這回是高禮,被嚇得尿了褲辭了官,皆因唐突了楚引歌。
原來是他們目濁,竟將鳳凰當成了山雞。
眾人也才驚覺醒悟,世子爺原來不是山間的清風,而是峭壁上的楚地荊棘,若是犯他之禁,能將人狠狠扎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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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殿下的生辰禮依照禮制,分成男女之席。
侯夫人一看楚引歌來了,見她三千青絲玲瓏束起,薄施粉黛,美眸轉盼流光,肩若削成,腰若約素,心生歡喜萬分。
忙擺手招呼:“來,棠棠,坐我邊上,給我也沾沾美氣。”
楚引歌本就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她很是得體地作揖行禮:“侯夫人。”
“我那傻兒子被你迷暈了罷?”
侯夫人貴氣雍容,但說起話來,卻讓人感到親切,絲毫未有距離感,這點……嫻貴妃和世子爺倒是很好地承傳了。
楚引歌斂眸,聽她這麼一問,面色微有發燙,矜持道:“侯夫人說笑。”
“你都不知道,他這些日子天天派立冬婉轉地來問我年輕女子喜好事宜,口脂是喜歡落日橘還是朝霞紅,釵鳳是鑲翡翠還是銀製花鳥……”
楚引歌眼睫顫了顫,她想到了妝奩前的那支落日橘和彩蝶嵌珠碧玉簪子,她覺得口有些幹,聽侯夫人續說。
“……半月前還讓立冬轉告我他收到了一禮,我當時不屑,誰沒收到過禮似的,第二日,世子爺難得回府用膳,一個勁的裡外話都是侯府真熱,我還納悶伏天都過了,哪會熱了,這一抬眼,就看他挽著袖子,在那顯擺呢。”
楚引歌自然知道他在顯擺什麼,她送他的那串扁舟紅繩。
“……他連腰間戴塊玉佩都嫌女氣,現在卻掛著一紅繩,我看了眼,那小舟雕得精妙絕倫,連那船舷的波紋都絲絲入扣,屬實佩服,問他這鄴城中還有手如此精巧的師傅?”
侯夫人講得繪聲繪色,楚引歌按捺不住好奇:“他如何說?”
侯夫人想到就想笑:“棠棠,你都不知他當時那副得瑟的嘴臉,語氣很欠,說,有啊,我家獨一份的楚師傅……”
聽得楚引歌是面紅耳赤,她都能想到他那皙白的修腕,清瘦乾淨的骨節上懸蕩著那隻小舟,口中更燥了。
所幸嫻貴妃來了,她朝她們這含笑看了一眼,眼波流轉:“皇后娘娘剛剛差人來稟,鳳體不適,就不前來了。在坐的女眷也都是本宮熟知之人,感念各位為了四殿下的生辰辛苦前來,本宮敬薄酒一杯,願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她舉起杯盞,以袖相擋,仰頭飲盡,眾人皆站起應和,舉杯喝下。
這是宮儀,所以高門貴女從小也會練習小酌,就是為了這樣的場合不怯。
楚引歌雖不會飲酒,但也照做,頭杯入腹,倒是不醉人,甜絲滑潤,還帶著一點茉莉香,很是好喝。
侯夫人知道以楚府王氏那般的刻薄,楚引歌恐是很少參加這樣的宴會,怕是酒力清淺。
便在邊上輕語:“棠棠,這香魂雖適口,但多飲易醉,莫要貪杯,若真醉了就讓宮婢領你去客房休息啊,盡興最要緊。”
楚引歌乖巧地點了點頭,有不遠處的幾個婦人喚侯夫人已久,淺笑說道:“夫人快去罷,莫擔心我。”
“保不定都是問你的事,”侯夫人嗔笑道,“那幫人精,我先過去會會她們。”
待侯夫人走後,楚引歌還在想世子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好像她之前眼中和侯夫人口中的無所差別,都是極其純粹的一鮮衣少年。
可他分明是習武的,之前為什麼騙她呢?
楚引歌胡思亂想,口就渴了,心就燥了,就不由自主地斟起了酒杯,仿若這般才能將心中的嘈雜給捋順。
她又覺得他其實也沒犯滔天大罪,她不也瞞著他,她會劍術麼?
而且他們家族三代內本就不能習武,若是他練武一事被有心人得知,恐會有滅頂之災,少一個得知,就少一分危險,隱瞞,或許是為了自保……
可他為何要騙她會彈琴呢?
念頭迭次,酒盞一杯復一杯,等侯夫人轉完一圈回來後,楚引歌已是嬌顏酡紅,眼神痴醉中透著迷離的嬌軟。
侯夫人心中一驚:這要是被傻兒子看到怕是把持不住了……
她忙喚了婢女:“溫碗醒酒湯,送世子夫人去廂房休息罷。”
楚引歌還算能站穩,就這樣一步一緩跟著宮婢往外走,流溪對岸的林間便是男席,沙沙葉響,混著悠悠琴聲。
似暖光緩緩流瀉,每一弦音清脆點醉,水起波瀾,浮動暗香。
泠泠七絃上,靜聽松風寒。
縱是她這樣不懂琴的人,也聞得心神安明,“何人在彈琴?”
婢女作答:“稟夫人,是世子爺,每年四殿下的生辰宴,爺都會助興一曲……”
那香似變成了凜冽的薄荷香味,暗漾疏影,楚引歌跟著婢女走著,但眼神卻一直看著對岸。
風一過,林間影綽綽,她一抬眸,就見那身玄青橫琴膝上,修指撥動,原來他真得會彈古琴,並未誆她。
她曾聽聞,撫琴者,需辨音,聽力本就比常人敏銳,是她誤會他了。
他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琴聲陡然一停,桃花眼眸望了過來。
四目在空中相撞,萬籟鹹寂。
若是平日裡,楚引歌是沒有勇氣和他這麼直白的眼神直視的,但今日許是真醉了,她卻目不轉晴地盯著他看,目色酣惑又痴軟。
楚引歌就見白川舟迫不及待地淌溪而來,雖然水很淺,但足以溼了靴。
他是個極愛潔淨之人,這對他已是莫大的忍受了,她看他腕間的紅繩露出了一角,小舟輕晃。
晃得她迷了眼,亂了心。
他的靴履滴瀝著水,站在她的面前,見她兩頰泛著桃色,唇瓣瀲灩,輕柔問道:“喝醉了?”
“嗯。”
“那我送你回去罷?”
他的語氣溫軟,帶著輕哄,漾入耳畔如斯沉緩,楚引歌卻愈發愧疚。
她早間不該撇下他就走的,怎麼能因為自己的猜忌就給人判罪呢?
楚引歌覺得自己應當是清醒的,至少還能道歉:“抱歉,我……”
可手中的指尖卻是不受控地抓過白川舟的玄青衣襟,她仿若遊離在身體之外,看著自己踮著腳跟,月白衣帛從臂中滑落,逶迤在地。
緩緩靠上,直勾勾地鎖視著他的薄唇,聽她自己對他吐字清晰地說道:“我會對你負責的,可以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