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63 沒有以後了
蔣樟走後, 徐俏也下了樓,到附近的菜市場買了些菜。
走在街上,看著商鋪門口高高掛起的燈籠和新貼的春聯, 徐俏才猛然意識到,原來今天是大年三十。
自從外婆去世以後,她都是一個人過的春節,冷冷清清的,全然沒有閤家歡樂的氣氛。所以, 過年對她來說,和平常沒兩樣。
但今年不同, 今年有人陪著她。
回到家, 徐俏睡了個午覺,起床後用手機搜出食譜,按照上邊的步驟, 開始燉湯, 炒菜。做的都是大菜,但她手生, 折騰了一下午, 也就趕出四道菜,不過他們才兩個人, 應該夠吃了。
外頭的天漸漸黑了下來,徐俏在昏黃的燈光裡忙得暈頭轉向,她沒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也沒聽見走路的聲音。
只知道一雙手突然穿過了她的腰,而後肩膀一沉,有人枕上了她的肩。
她愣了一瞬,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何家翎?”
何家翎點點頭,同時嘴裡咕噥了句,“餓死我了。”
“你家現在怎麼樣了?”
屋內屋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何家翎迎著她的視線,靜默了幾秒,隨即露出了個淺淡的笑,“徐俏,新年快樂。”
每道菜都做得很一般,說不上難吃,但也算不上是好吃。不過何家翎很給面子,除了雞湯實在喝不下,其他菜幾乎被他掃入了腹中。
“沒事,等會兒吃完飯我下去買。”何家翎問,“是不是還得買蠟燭和香?年貨要什麼?糖,瓜子,花生……”
徐俏不敢看他,她移開眼,輕聲地應了句,“新年快樂。”
“我想就這麼待著。”何家翎嗓子低啞,透著股無以復加的疲憊。
樓底下鞭炮聲沒完沒了地叫囂著,與此同時,一朵又一朵的禮花在窗外炸開了。
菜一道道上了桌,兩人相對而坐,徐俏藉著頭頂上的亮光,無聲打量著何家翎——面容憔悴,眼裡布著紅血絲,看起來真是累慘了。
屋內的兩個人一語不發,似乎各有各的心思。
何家翎揉了揉脖子,隨口道:“我一路走上來,發現每家門前都有貼春聯,怎麼我們家沒有?”
“累了?”徐俏輕聲道:“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馬上就能吃了。”
何家翎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
徐俏關掉煤氣灶,將鍋裡的菜盛起,遞給何家翎。
何家翎接過盤子,從她身上剝離開來,往外走去。
徐俏被“我們家”這三個字刺了一下,她吶吶道:“我忘了。”
有些事,何家翎避而不講,可徐俏偏偏就要掰開了揉碎了來談。
徐俏沒有胃口,靜靜地看著他鼓起兩腮,一動一動的。
徐俏五味雜陳地垂下眼,她不再催促,任由他抱著,兩人就這麼前胸貼後背地擠在狹小的廚房裡。
徐俏不答反道:“先吃飯吧。”
何家翎頓了頓,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說:“何自堂被抓以後,溫榕就和她的小情人跑到國外去了。”
他埋著頭,徐俏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你接下來怎麼辦?”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我處理完這些事,我開餐館,你找你想做的事。或者你想離開香達?”
徐俏冷淡道:“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何家翎驀地抬起眼來看她。
徐俏咬緊牙關,“我明天就會離開香達,你自己多保重吧。”
何家翎滿臉困頓和惶惑,他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但又不敢信,也不願意信,“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徐俏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像一把利刃,往何家翎的心上狠扎,“我跟你,不可能在一起的。”
何家翎深吸了口氣,吸到後來,止不住開始顫唞,“為什麼?”
徐俏撇開眼,“你知道我是誰嗎?”
何家翎定定地看著她,“我知道。”
“你不知道。”徐俏聲音飄忽,“不過無所謂了,你知道又如何,你根本不記得我……是你爸害得我家破產,逼死我爸的,我媽想不開,跟著我爸走了……我外婆心臟病發搶救不及時,也是你爸害的……”
徐俏突然哽住了,她將指甲深深刺進掌心裡,語氣變得又冷又硬,“不管是在遊光,還是在宴堂,都是我算計好的,我知道你在那兒,所以才去的……我故意接近你,為的就是報復何自堂,誰知道你那麼好騙,稍微對你好一點,你就上鉤了……我那麼恨何自堂,怎麼可能會愛你——”
何家翎一直默默受著她的冷刀子,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他推開桌子,欺身而上,將她壓倒在地,而後緊緊糾纏住了她的唇。
在這滿含怒意的吻裡,徐俏察覺到別樣的溫情,這讓她心碎得想落淚。
她左右晃動著腦袋躲閃。
然而何家翎牢牢捧住了她的腦袋,讓她動彈不得。
“唔——”她伸手推搡他,“唔,放——”
何家翎不為所動,繼續加深了這個吻。
突如其來的,一股鐵鏽味瀰漫在了兩人的唇舌間。何家翎悶哼了聲,從徐俏身上爬了起來。
徐俏茫然失措地盯著他。
何家翎捂著嘴,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溢位,一滴一滴落在了徐俏的腿上。
徐俏怔了一瞬,連忙起身,慌亂道:“手拿開,給我看看。”
何家翎像是沒聽到她說話,徑自走到衛生間,開啟水龍頭。
徐俏跟在他身後,死盯著洗臉池裡一片被水沖淡的紅色,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剛才竟然咬了他,而且是下了狠勁的。
真是越來越瘋了!
她垂下眼簾,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砸在了腳背上。
何家翎一聲不吭地衝洗著破裂的嘴唇,好在傷口不深,血很快便止住了。
他仰起頭,雙手撐著洗手檯,一瞬不瞬地望向鏡子裡的徐俏。
“剛才那些話,我沒聽見,你以後不要再說了。”他上下唇輕啟。
徐俏冷著臉,固執得像頑石,“沒有以後了。”
低低的一句話迴盪在衛生間裡,格外清晰。
“何自堂是何自堂,我是我!”何家翎繃緊手指,顫巍巍道:“我不信你對我只有恨,你明明……”
徐俏垂下眼簾,“我對你沒恨,但也沒愛。你要不是何自堂的兒子,我根本不會來找你。其實你也不愛我,你只是太孤單了,換個人陪你,你也會習慣的。”
何家翎六神無主似的轉過身,他抬手攥住徐俏的手腕,急迫道:“不是這樣的,我愛你。”
徐俏呼吸一滯,她緊咬著下唇,突然說不出話來。
何家翎順勢將她攬進懷裡,他耳語般的輕聲說道:“我們不要再管那些事了好不好?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以後就只有我們——”
“過不去的!”徐俏惡狠狠地顫慄著,“一看到你,我就會想起何自堂,我做不到心無芥蒂地跟你在一起,你們對我來說,就是一場噩夢,誰願意永遠待在噩夢裡?”
何家翎瞬間鬆開了手,他退後半步,啞著嗓子,喃喃重複了遍,“噩夢?”
徐俏不敢看他,她低頭望著地面,目光沒了焦距,“何家翎,去找個能讓你開心的人吧,我愛不起你。”
何家翎自嘲似的冷笑了下,隨即站直了身子,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徐俏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直至沉重的關門聲響起。
她才緩緩抬起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對不起。”
遲來的道歉,顯得無奈又可笑。
她扶著牆,走出衛生間,默不作聲地收拾一桌殘羹剩飯。
眼角餘光裡,她突然瞥到何家翎坐的位置上,有個小黑盒子。
她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啟它。
是枚款式簡單的戒指。
她默然了良久,慢慢蹲下`身,顫唞著肩膀,撕心累肺地痛哭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