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趕在第二年夏天的尾聲, 一場大雨覆蓋炎熱,夏風清涼。
段之願的預產期到了。
所有人都已經做好準備, 前一晚就把生活用品收拾好,這一天對他們來說並不突然。
可張昱樹就是坐不住。
在產房門外和吸菸區來來回回地晃。
腦海裡回憶的都是段之願安慰他的話。
說來也真是夠操蛋的,明明是她進產房,卻要反過來安慰他。
張昱樹第一次覺得自己不爺們。
終於等到門開啟,他第一個湊過去。
生了個孩子,段之願的口味和之前大不相同。
突然感覺曾經那些年歲活得都不算太明朗。
段之願緊隨其後被推出來,意識是清晰的, 看上去有些疲憊。
張昱樹這才來到女兒這邊。
姥姥過來看了看段之願,跟他說:“沒事, 讓她睡一會兒吧, 你去看看孩子。”
段之願在三天後出了院。
等護士交代完了出生時間後,張昱樹看了幾眼忙問:“我媳婦呢?”
看自己珍惜的人露出笑臉。
“開心。”她點頭,又問:“那明天可以帶我去吃麻辣面嗎?”
這是他和段之願生命的延續, 他願意許她一輩子榮華富貴, 只要她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活著。
“就吃一碗麵的功夫。”她說:“吃完了再抱她嘛。”
只看一眼, 心就會融化。
比剛進去時更蒼白,唇色看上去也黯淡不少。
但好在他是幸運的,不得最終也得到了。
小朋友剛出生不算好看, 但在他心裡是最美好的存在。
女孩面板紅潤光澤,臉蛋胖嘟嘟一點也沒辜負她孕期補充的營養。
產後的女人心思細膩,為了這事還委屈好久。
段之願生了小女孩。
段之願的性格還是不太能接受被圍在中間,水洩不通的感覺。
這天晚上,灼玉躺在嬰兒床裡睡得香甜。
這天萬里晴空,雲朵覆蓋在蔚藍之上。
到此刻, 張昱樹才體會到生命的真諦。
指腹輕輕滑過女兒面頰的這一刻,他和她的體溫是相通的。
現在有了女兒, 他突然又有新的體會。
肩上扛著的擔子更重了,但並沒有因此而厭惡生活。
那便足矣。
張昱樹靠在床頭將段之願摟在懷裡:“在這裡一個月了,明天就家開心嗎?”
張灼玉。
都被張昱樹殘忍否決。
沒說幾句話, 就在推回病房的路上睡著了。
張昱樹隔三差五就要哄,愁壞了腦袋終於把這一個月熬了過去。
張昱樹的視線一刻也不捨得離開, 幫她撫平額前碎髮,再輕輕撫摸她的臉蛋。
說完,又問:“你不想跟女兒多待一會兒啊?”
她開始喜歡吃辣,這一個月也時不時就問張昱樹,可不可以給她買一碗北街的麻辣面。
兩個人商量了好久,最終決定給女兒取名字叫灼玉。
好像是渾渾噩噩過了這麼些年, 直到遇見段之願才知道人生困難大於享受, 愛而不得似乎更普遍。
出院又被送到月子中心,每天好幾個人圍著她轉。
反而更加期待看明天的太陽昇起。
渾身上下是淡淡的粉色,手指那麼細那麼小。
好在有張昱樹每天陪在他身邊逗她開心。
今天她用期盼的目光又提了一遍,張昱樹低低地笑,慣著她:“行,吃。”
張昱樹到底還是沒叫她去,中午給打包買回來一碗。
雖說調料放得很少,但也足夠讓段之願解饞了。
張昱樹靠在旁邊,聲音懶散,嚇她:“讓你媽知道了,看她罵不罵你。”
“這不是沒在她身邊嘛。”
出了月子,她就回到他們新家。
隔了大概一年的時間,段之願總算住進了這裡。
一睜眼就能看見自己選擇的窗簾和桌布,只覺得幸福感爆棚。
只是幸福感持續不了多久,因為女兒離不開她。
灼玉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孩,時常在夜半時分哭。
小傢伙不安分,不肯在搖籃床裡睡,一定要埋在媽媽懷裡才肯老實。
每到這時候段之願就會起床把她抱在懷裡。
這一次,張昱樹自告奮勇:“來,我抱著,你睡。”
段之願輕手輕腳將灼玉放在他懷裡,手臂剛剛舒展了一下,就聽張昱樹慌亂出聲:“完了完了……”
她像是有心靈感知一般,一離開段之願的懷抱眉頭就蹙起。
睡夢中開始大哭,哭到睜開通紅的雙眼。
張昱樹洩了氣,將灼玉重新送回段之願那。
待等她完全睡熟後,才輕聲開口:“脾氣也太大了吧,爸爸抱一下都哭。”
段之願彎彎唇,說:“脾氣大還不是和你一樣。”
“我脾氣還大?”張昱樹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就差跪著和你們娘倆說話了。”
段之願想笑,又怕吵醒灼玉,只得忍著問他:“那你說說,你以前上學的時候,不兇嗎?”
倒也是。
自從和段之願在一起之後,他都忘了曾經那些光輝歲月了。
無錯書吧張昱樹垂下眼,心情好了不少。
突然說:“脾氣差點也挺好,不當包子不受欺負。”
剩下的半句他沒說。
——省得像你媽那樣。
——
日子久了,張昱樹就發現灼玉的脾氣好像只對他。
每次段之願走到搖籃前,她就樂得只蹬腿,好像在等著她抱。
但張昱樹一過去,她立馬晴轉多雲,氣得眉頭立馬擰起。
段之願在的時候就會告訴他:“那就先別抱了,等睡著了偷偷給你抱抱。”
張昱樹點頭說好。
可段之願不在時,他才不會扮演慈父。
單手就把灼玉抱起來,手掌不輕不重拍她:“再給你爹哭一個試試。”
語氣冷得猶如窗外的飄雪。
一雙丹鳳眼瞪起,教訓她:“沒有我能有你?”
“老子抱你一下就給我唧唧歪歪,真以為不敢打你是不是?”
他咬著牙,樣子兇狠。
灼玉本來瞪起的眉眼就漸漸平淡下來,一雙澈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最終努了努嘴。
笑了。
呵,就沒有他拿不下來的人。
當初段之願再不情願不也得老老實實聽他話嗎。
張昱樹抬了抬眉,又強調:“知道你爹的名聲有多響嗎?那都是給你打下來的天下,以後都是你的,現在你還不讓你爹抱?”
等他抱著灼玉玩了好一會兒,發現灼玉犯困才給重新放回搖籃裡。
這時段之願才發現。
一臉驚訝:“她肯跟你玩了?”
“是啊。”張昱樹揚著眉:“乖得很。”
走近一看,灼玉的確沒有哭,手掌裡還攥著張昱樹一根手指,跟著他的節奏來回地晃,時不時咯咯笑流出口水。
“那你們好好玩。”段之願說:“我去翻譯個檔案。”
即使現在在休產假,工作上的事她還是能做盡量做。
總覺得這第二種語言要是放下了,再撿起來很難。
必須得時時刻刻複習,這樣才能找回最初的自己。
段之願做什麼都認真,工作起來更是忘我。
等再回過神來是張昱樹抱著灼玉送到她懷裡。
“餵奶。”他說。
段之願接過來,正喂著,忽地聽他說:“什麼味的啊?”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
頓了一下,又看向他。
他目光灼灼盯著,看得她不自在。
只能背過身去:“你去做飯吧,我有點餓了。”
張昱樹沒動,靠在椅背上,將腿搭在她纖細的小腿上:“我也餓了。”
很明顯。
倆人的‘餓’根本不是一個意思。
從她懷孕到生產這段時間裡,他沒那麼心急,反正自己有手。
實在覺得無趣的時候,段之願也有手。
哄著她哄了這麼久,一年也過來了。
之前醫生說段之願過於瘦弱,身子單薄,側面提醒過這種事可以暫停一下,等孩子長大一點。
張昱樹答應了。
現在灼玉已經會看大人臉色,他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意思了。
“她吃飽了,也喂喂我唄。”張昱樹說。
段之願背對著他,耳朵尖都紅了。
小孩子還在跟前呢。
青天白日,這人真是討厭。
灼玉一邊吃一邊睡,等徹底睡熟後段之願將她輕輕放回搖籃。
見她又要哭,忙輕輕地拍。
直到她眉頭舒展開後,才鬆了口氣。
剛直起腰,突然手腕被一把抓住。
她直直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
段之願推他,小小聲:“小心別把女兒吵醒了。”
“好,我們去客廳。”
“……”
除了睡覺時間,灼玉幾乎經常在媽媽懷裡,要麼就是在客廳爬。
地板上鋪滿了小孩子專用的軟墊。
所以一點也不硌人。
張昱樹問她:“我這一年表現夠好了吧。”
段之願咬著嘴唇點頭。
的確好的出乎她的預料。
聽醫生說她身體瘦弱,他就生生忍了一年。
偶爾深情難耐時,也只是吻她,或咬一口她的下頜。
張昱樹單手褪下t恤,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那你今天也得給老子好好表現。”
——
張灼玉三歲這年,頑皮程度難以想象。
經常氣得段之願喘不過氣,一向心平氣和的她偶爾也會抬起手作勢要打她。
前幾次灼玉還會害怕收斂,後面慢慢發現媽媽不會真打她,便開始徹底肆無忌憚。
房間裡的玩具要擺到客廳,段之願才收拾好的童話書又被她扯出來放到廚房。
每到這時,段之願就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張昱樹。
張昱樹就會走到灼玉跟前。
本來就兇巴巴的一張臉,面無表情時更是讓人害怕。
都不用他多說一句話,灼玉就會耷拉著眉眼,將弄亂的玩具一個一個放回原位。
爸爸的威嚴也就能維持一天,第二天對於灼玉來說依舊光輝燦爛。
晚上,段之願哄好她睡覺後回到臥室。
捶了捶腰:“小孩子睡著了可真好。”
世界都安靜了。
她利用每晚灼玉睡著的時間看書,張昱樹則會去廚房給她煮個宵夜。
今晚的宵夜是小餛飩,撒上胡椒粉和小半勺辣椒油。
段之願吃得很開心。
她在看書,張昱樹就站在她身後幫她捏肩膀。
捏了幾下她就縮著脖子:“不行不行,你力氣太大了。”
張昱樹笑說:“大小姐,那我再輕點。”
熄燈之後,段之願靠在他懷裡,忽然聽他說:“要不明天把灼玉送我媽那。”
“媽要守著旅館忙不過來吧。”段之願說:“沒關係的,反正白天是你管著,我也就休息和下班能看她一會兒。”
張昱樹的手覆上她的下頜,不輕不重捏了兩下。
“明天我得跟她算算賬,都給我媳婦累瘦了。”
第二天他送段之願上班回來後順帶拿了兩個幼兒園的宣傳單。
“張灼玉,明天就給我上學去。”
小孩子也知道上學就失去了自由,瞬間紅了眼睛跑回自己的房間。
張昱樹說:“別人家的孩子都上學了,就你每天在家氣你媽。”
“我還小呢!我不要上學!”
張灼玉捂著眼睛從指縫裡看他,突然爬下床一把抱住張昱樹的大腿。
“爸爸抱我!”
張昱樹面無表情看著她。
張灼玉努了努嘴,又伸出藕白色的小手:“爸爸,抱!”
待和他一般高以後,張灼玉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保證道:“我以後不氣媽媽了,我不要上學。”
當天晚上,段之願下班後就看見客廳前所未有的整潔。
那些玩具車、洋娃娃統統沒有扔在地上。
她猜想灼玉應該在別處搞破壞,放下揹包和鑰匙就進了她的房間。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灼玉自己的房間也乾乾淨淨。
聲音突然從臥室傳來,段之願推開門。
張昱樹坐在地上,拿著手機在看。
灼玉就趴在他身邊,專心致志背對著段之願不知道在幹什麼。
走進了一看,段之願笑出聲來。
灼玉拿著新買的水彩筆,正在慢慢描繪張昱樹手臂上的紋身。
本來是黑色的字母,愣是被她圖得五顏六色。
有空白的地方也被仔仔細細填滿,像是在玩圖畫樂園。
灼玉描得正開心,突然發現段之願回來了。
趕忙放下筆跑到她身邊:“媽媽,你回來啦!今天累不累呀?”
段之願說不累。
灼玉偏偏扯著她的手讓她坐下,雙手握拳給她敲腿。
段之願微怔,看向張昱樹。
卻見他一臉坦然地揚起下巴,唇角上翹。
儼然是一副邀功的模樣。
晚上,段之願剛給灼玉講完睡前故事,就聽見張昱樹在浴室喊她。
原來是水彩筆在身上的時間太久了,怎麼也蹭不掉。
將近一米九的男人,手臂上被女兒畫得花裡胡哨,還帶著蝴蝶結和花瓣圖案,一臉頹敗地站在那裡。
“這讓我怎麼去店裡查賬。”
段之願說:“沒關係,明天給你找個長袖穿吧。”
“夏天你讓我穿長袖?”
“那不是你女兒的傑作嗎。”段之願說:“這是灼玉對你的愛,接受吧。”
張昱樹屬於被動接受。
白天教訓完女兒,見她一個人坐在自己房間裡,不吵不鬧,看背影都覺得可憐。
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張昱樹就問:“要不要爸爸跟你玩?”
結果張灼玉就拿出新買水彩筆,一臉興奮地過來了。
“能不接受嗎。”張昱樹說完,突然瞧了段之願一眼。
問她:“你覺不覺得灼玉現在長大了。”
“是長大了,一出門就想跑。”段之願試著用洗衣液蹭他手臂上的顏色。
瞧她認認真真的模樣,張昱樹一把摟過她的腰,將自己身上的水蹭到她身上。
“你說咱倆要是再要一個,性格是不是就像你了?”
又乖又聽話的小孩子誰不喜歡。
“……”
“要不要?”
段之願推他:“不要。”
下一秒她就被橫著抱起,只得緊緊摟住他的脖頸。
“張昱樹,我說,我說不要。”
“不要。”張昱樹將她放到洗手檯上,雙手按住她的膝蓋,分開。
“都聽你的。”
他說完就彎下腰。
不要也可以有另一種方式。
——
段之願昏昏欲睡,被抱回臥室下一秒就卷著被子墜入夢境。
張昱樹從鼻間發出一聲氣笑,戳了戳她的臉。
見她眉頭蹙起,就沒再敢碰。
他吃飽喝足,拿起手機給錢震發了個資訊。
“地點選好了嗎?”
錢震很快回復他:“選好了,就等嫂子放假了。”
過幾天過節,段之願能放一個星期的假。
他們商量著不帶孩子出去玩幾天。地點選在楓城,因為記得段之願之前說過,楓城很美。
等他們下了飛機才發現,楓城只是用美來形容實在過於簡單。
這座城市是個古城,風景秀麗,建築物古色古香。
走過一條著名的古街時,他們入鄉隨俗每個人都換上一套漢服。
段之願選了一套淺黃色,上面繡著白色小雛菊的漢服。
走出門才發現張昱樹居然換了一套純白色深衣,外搭一條相同顏色大氅。
手持一把摺扇,整個人看上去一副翩翩公子樣,如果不看臉的話。
他一換上就後悔了,這古代漢服太緊,又不透風。
穿上只覺得喘不過氣。
摺扇在他手裡晃到重影,他一邊給自己扇風一邊攥著段之願的手往出走:“快逛快逛,買完趕緊回酒店,老子把這身衣服換了……”
段之願攔住他,手扶在他肩膀上自己端詳。
讚許般點點頭:“張昱樹,你知不知道你這身衣服看上去很貴氣很君子呀?”
“是嗎?”張昱樹晃了晃腦袋:“就是古代的王爺唄?”
“差不多吧。”段之願點頭。
“那你就是王妃?”
“不是啦。”段之願想了想,告訴他:“應該叫福晉。”
張昱樹一把將她攬到懷裡,大氅瞬間把她裹得嚴嚴實實。
他也不熱了,滿臉得意:“走吧福晉,相公給你買衣服穿。”
一身漢服從早到晚,回了酒店張昱樹就立馬洗了個涼水澡。
出來時總算神清氣爽,抬頭看見段之願正背對著他不知道在桌前擺弄什麼。
張昱樹將毛巾搭在頸間,悄悄湊過去。
原來是之前她買的十字繡。
抻開的長度能到她腰間,張昱樹說買這麼大的得繡到猴年馬月。
段之願卻不以為意,寶貝似的裝進包裡,告訴他:“你需要做的是別讓灼玉看見給我弄壞了就好。”
現在,他看著段之願在上面畫出三個人影。
兩高一矮,應該是他們一家三口。
女孩子愛玩的東西,張昱樹get不到其中的奧妙。
有這時間還不如在床上快活快活,也能表達對家庭的愛意啊,何必擺弄那些浪費時間。
張昱樹將毛巾扔到她面前:“給我擦擦頭髮。”
下一秒,段之願忙將毛巾拿起來,緊張拂去上面的潮溼:“小心一點。”
“你男人都快累垮了,你還在意別的?”
張昱樹吃醋了,提著她的手臂給人提到床邊,按著肩膀讓她面對自己。
“我和它掉河裡你先救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