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段之願剛剛跑到轉彎處, 猝不及防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
剛一抬眼就見張昱樹嘴角噙著笑,一雙浪蕩的丹鳳眼瞧她, 正欲說什麼,偏偏這時候裡面傳來伴隨她名字的罵聲。
張昱樹瞬間收斂表情,抬起頭的同時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向後帶。
段之願本來是要跑到辦公室找老師的,沒想到一下子碰見了他。
這幅表情她不陌生。
從前張昱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誰都不敢跟他多說一句話,生怕惹禍上身。
斜劉海率先衝出來,卻在看見張昱樹的同時陡然滯住步伐。
他來了, 事情突然就急轉而下, 她們連半點優勢都不會有。
張昱樹緩緩上前一步, 獵豹捕食似的眼神落在那幾個女生身上,微微偏頭問段之願:“她們怎麼你了?”
“沒有……”
胡佳找她們訴苦,幾個人仔細想了想,這兩個學期張昱樹都沒和段之願有交集。
小結巴緊張兮兮站在身邊,張昱樹不想看她害怕,更怕她哭鼻子。
張昱樹還想再說什麼,玄關處突然傳來不小的動靜。
少年逆光而立,看不清他此時的臉色,但能清晰看出他繃緊的手臂和食指,用力點著斜劉海,一字一句惡狠狠道:“敢把段之願說出來,老子弄死你們!”
趕在高跟鞋越走越近時,他重新拉起她的手。
張昱樹則瞟了眼段之願,她正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擔憂的眼神望向自己。
“還是段之願最近沒跟著老子,你們就以為能稱王了?”
他那麼寶貝的姑娘, 居然開學第一天就被堵在這裡。
可剛剛花盆砸過震耳欲聾的聲響,幾欲墜落的玻璃,已經嚇得她們靈魂出竅,誰也不敢對上張昱樹的眼睛,更別提回答了。
無錯書吧有好幾次,她們還看見錢震對段之願大聲說話。
“不用。”張昱樹說完拇指輕抬,拍了兩下她的手背:“你先回去。”
距離有些遠,女孩子們跳脫及時,尖叫著躲過一劫。
“我不打人。”張昱樹撇撇嘴:“只是想告訴她們, 我生氣了。”
心臟的鼓動與耳邊呼嘯的風融為一體。
花瓶碎屑與泥土碎塊悽美地鋪在眼睛所見之處。
張昱樹很生氣。
說完就放開她的手。
所以現在一定得做點什麼,未來她不在他眼皮底下的時候,他才能稍稍安心些。
玻璃瞬間震碎成雪花狀,似有閃電光顧過。
錢震可是張昱樹的頭號跟班。
他的態度,很大程度就代表張昱樹的態度。
而她還是那副懦弱到不堪一擊的樣子。
所有人都見過張昱樹有多狠,女生們心有餘悸看著他,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他要是真想打她們,見人躲開了,不會是這副表情。
牆角處有一盆枯萎的綠植,泥土乾涸出裂縫,被張昱樹一隻手抬起,手臂肌肉線條僵硬,透露著凌厲與憤怒,掄圓了朝她們砸過去。
她聲線微顫, 真的很害怕。
誰知道這幾個人會對她做什麼。
新賬舊賬一起算。
甩了甩手倚在牆邊,樣子還是那副痞子像,說出來的話卻帶著狠勁。
說完,帶著她朝樓下跑。
剛邁出一步, 又被段之願扯住手臂:“我沒事, 你別, 打人……”
聽出是王老師說話的聲音,那幾個女生立馬眼前一亮,似乎是等到了救星。
女生們也隨之後退,幾個人再度回到剛才的緩臺邊上。
說完, 他一步一步逼近。
她們的確這麼以為。
“老子最近沒什麼流言蜚語,就以為我從良了?”
四樓跑到一樓,張昱樹大氣不帶喘的,四下瞧了一眼,保安正慢悠悠背對著他們朝走廊另一邊走。
想到這,這幾個才一拍即合,決定來教訓她一下。
段之願的呼吸平穩了些,有預感張昱樹可能會做什麼不好的事,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回, 回去吧, 我, 告訴老師。”
要不是她聰明能跑出來,敢往出跑。
但剛剛被段之願踮腳關上那扇窗卻沒能倖免。
那個又高又胖的女生已經開始抹眼淚,小聲抽泣。
他帶著氣喘吁吁的段之願躲到用來裝飾大廳的巨型圓柱後。
能感覺到她掌心的炙熱和溼潤。
她捂著心口,短而促地呼吸。
小臉煞白,眉眼間都是擔憂和委屈。
眼睛也紅了,似是迷路的小兔子。
張昱樹大膽探出半個身子朝長廊看了一眼,等保安徹底沒了身影,他才開口打趣她:“你怎麼那麼可憐啊,可憐到——”
段之願抬眼看他。
“老子想親你一口。”他慵懶地補充。
段之願咬了咬唇,沒有心情跟他鬥嘴,也自知鬥不過他。
她的思想和意識還停留在剛剛王老師的腳步聲中,心有餘悸問他:“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老師,會知道的。”她不敢大聲說話,儘管這裡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
張昱樹只得微微彎腰,盯著她的唇。
“放心,她們不敢把你說出來,否則我弄死她們。”
段之願也聽見他剛剛的話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頓住。
只說:“我會跟老師,說明情況的。”
“讓你說了那剛才還跑什麼?”張昱樹抬起手,不輕不重彈了她腦門一下:“學習學傻了小結巴?”
靜默一瞬。
段之願:“我有名字。”
她不喜歡這個稱呼,從前也聽見過,每次都覺得心裡不舒服。
好像一根柔軟的刺劃過面板,不疼,但就是不舒服。
好在她平時不愛講話,班級裡那些喜歡取笑別人的男生也很少在她面前這樣稱呼。
可偶爾一聽到,還是覺得刺耳。
她就那麼倔強又不服輸地站在他面前跟他瞪眼睛。
初升的陽光打在她本就紅潤的臉上,直接渡上一層光暈,映的她肌膚勝雪,臉頰是櫻桃紅。
張念樹的心忽然就好像被一根羽毛劃過,癢癢的。
他輕輕握住拳頭摩挲著手指,然後,喉結上下湧動。
“多可愛啊,叫一下怎麼了?”
段之願皺眉:“我不喜歡。”
“好好好。”張昱樹點頭,笑道:“那我以後不叫了,要是再有誰敢這樣叫你,你就跟我說。”
她這才錯開眼神,不再瞪他。
寬大的校服裹在她身上,顯得她嬌小可人,她就乖乖跟他站在這裡,也不問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本來是想跑去辦公室,半路被他截了胡,竟也就跟他隨波逐流了。
這算是信任嗎?
想到這,張昱樹得意地笑了。
食指摩挲自己的唇,眼神定定地看著她。
未幾,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指。
思索片刻,快速伸出手,指尖點她的唇一下,柔軟又潮溼。
不過就那麼零點幾秒的時間,他看見段之願的眼神中湧現出愕然,嫌棄,再是憤怒。
她更生氣了,指著他動著嘴卻急的一個字也說不出。
張昱樹沒給她機會罵人,反倒是晃著腦袋替她把心裡話說出來:“怎麼了,我流氓啊?我親你了?沒有啊,我就不小心碰倒你的嘴了,不行啊?你告老師去啊!”
他笑得越發燦爛浪蕩,靠她更近一步,雙手撐在她纖瘦的肩膀上,感受到骨骼與他掌心碰撞:“有本事你打我啊,來來來,打我呀——”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悶響。
張昱樹頓時僵在原地。
這姑娘舉起手臂,沒打他臉。
人家是從上直垂到下,打的是他頭頂,指甲再順著往下劃了他的鼻樑。
下一秒,張昱樹的鼻樑就出現一道粉紅的長痕。
誰說她膽子小的,不小啊,都敢打他。
“你,你給我滾!”段之願紅著臉掙脫開他的手。
這是張昱樹第一次在她嘴裡聽見髒話,事實上,這在他心中,這根本就不算髒話。
他甩了甩腦袋,他媽的,被人打頭是真的不爽。
聳了聳鼻子,他瞪起眼睛。
板著臉:“再他媽打一下試試。”
“我,我……”
段之願也害怕了,她到底膽子小。
可就算是剛剛得了他的幫助,也不能隨便被他輕薄,就算死也不能讓他得逞。
她還是硬著頭皮:“我打,打你,怎麼了!”
想與他對視,好證明自己的決心,可一對上那雙銳利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垂下眼:“你,你走開。”
話說出口,忽然瞧見張昱樹高高抬起手。
完了,他要打人了!
段之願緊緊閉上眼睛往牆裡縮,喉嚨也不自覺嚶嚀一聲。
手掌遲遲沒有落下,她緩緩睜開眼,張昱樹眼裡是戲謔的笑。
接著大手落下,指尖滑過她果凍般絲滑的臉,輕佻地勾了下她的下巴:“記住了,再有人欺負你,你就這麼打他。”
“打不過那一群,還打不著一個嗎?逮著一個往死裡打,剩下的人就不敢動你了。”
片刻後,又笑了一聲:“當然,我更喜歡出現在你受委屈的前一秒,永遠替你排憂解難,這樣你感不感動?喜不喜歡我?”
說完他退後幾步,靠在牆上,雙手插在口袋裡,目光緊緊鎖定著她。
段之願能感覺到自己的臉滾燙,又不得不問他:“快快上課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差不多了。”張昱樹吸了吸鼻子,被她指甲劃過的地方還有些疼,他說:“你先走。”
“那你呢?”
“心疼我啊?”
才不會心疼他。
段之願抿了抿唇離開。
學校有兩個樓梯口,張昱樹特意叮囑她穿過長廊,走另一個樓梯回班級,他自己則原路返回。
四樓緩臺已經沒有人了,花盆碎渣也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只剩帶著紋路的玻璃提醒著剛剛發生的事蹟。
張昱樹手插在口袋裡,吹著口哨晃盪進辦公室。
剛一進去就對上王老師的眼神,她狠狠瞪了張昱樹一眼:“校服呢?回去穿上再過來找我!”
張昱樹原地敬了個禮:“遵命!”
而後又搖頭晃腦離開。
段之願的視線一直落在張昱樹身上,第一節 上課鈴聲響起。
張昱樹才慢悠悠套上校服離開,和英語老師擦肩而過。
他走後,段之願覺得心裡壓了一塊石頭。
本以為自己處在海岸邊,可一覺醒來卻發現她早已深處大海,一葉孤舟。
隨波逐流的感覺對於她來講算是一件驚悚的事情。
漂泊不定,探不到底讓她毫無安全感。
溫暖的教室裡,段之願陡然滋生出一陣冷意。
——
那幾個女生沒敢說出段之願。
最開始甚至不敢說出張昱樹,後來實在圓不回來了,這才顫顫巍巍說出他的名字。
老師問完話,幾個女生還沒等回到班級又被錢震攔住。
她們到底講義氣,沒有供出胡佳,只是說看段之願不順眼,想教訓她。
但張昱樹覺得這裡面有貓膩,午休時,他把那個斜劉海叫了出來。
和錢震、李懷還有其他班級的幾個人,把人圍在了後巷。
陰森的風吹在臉上,斜劉海嚇得不行。
哭著說完了整個經過,保證以後再也不找段之願的麻煩了。
張昱樹的眼皮鬆懶地抬著,問她:“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斜劉海不敢說,只用懵懂的眼神看著這一群人。
錢震開了口:“你他媽把季陽那個臭傻逼給老子叫過來!”
說完揮了下拳頭:“要他媽不看你是個女的,把你牙打出來,滾!”
給人嚇走後,李懷笑著推搡錢震一拳:“你什麼時候知道憐香惜玉了?”
“草,我一直是正人君子好不好!”說完,錢震問張昱樹:“樹哥,原來你今早是給小結巴撐腰啊?”
張昱樹臉上本來掛著笑,突然斂住。
抬手給了錢震後腦勺一下:“別他媽小結巴小結巴的叫,人家有名字!”
錢震:“……”
以前他都是這麼叫的啊,怎麼今天就發火了……
晚上放學後,段之願剛整理好書包,就見張昱樹的位置空了。
同樣空著的還有李懷和錢震。
段之願從袋子裡拿出棉衣,拉鍊再也不用像平時那樣小心翼翼的,一路很順暢就能拉到盡頭。
該跟他說聲謝謝的。
儘管他那麼混蛋,到底也幫她解決了當時的危機。
她跑得慢,說不定還沒等到辦公室呢,就又被人抓回去了。
她和林落芷一起下樓,林落芷又開始討論今天的八卦。
問她:“你說張昱樹怎麼那麼莽,居然敢把學校玻璃砸了。”
“傻唄。”段之願脫口而出。
說完才覺得自己有些衝動,又改口:“我是說,他——”
話音未落,來了個人站在她們面前:“段之願,樹哥叫你去後巷。”
這人林落芷認識,高二的。
“杜鵬宇,為什麼是你來告訴她呀,張昱樹呢?還有李懷呢?”
“他們都在後巷呢,樹哥要我過來告訴段之願。”說完,他就走了。
與此同時,段之願的手機震動兩下。
張昱樹的訊息:【來後巷,一個人。】
可杜鵬宇的幾句話已經勾起了林落芷的八卦心,她扯著段之願,迫不及待地說:“快走呀,我們去看看!”
等兩個人到了後巷,卻發現除了地上的幾桶垃圾,後巷一個人也沒有。
林落芷撓了撓腦袋,疑惑道:“怎麼回事?惡作劇嗎?”
“不是。”段之願牽著林落芷的手臂,咬咬牙大膽往裡走。
停在了中間位置的一個鐵門前,門沒上鎖,一把就能推開。
‘咯吱’一聲,似是病痛的□□。
白天才看得清這個院子。
不大,除了停著上次她坐過那輛摩托以外,地上還零散丟著泡麵箱子,角落裡有枯萎到發黑的植物,還有剛洗好晾在中間的毛衣。
一陣風吹過,林落芷縮了縮脖子:“好冷。”
話音剛落,張昱樹從屋裡出來。
看了林落芷一眼,又看向段之願,沉聲道:“不是告訴你一個人?”
他沒有責備她的意思,心裡以為是段之願害怕他,不情願地拖了個人陪她過來。
但語氣突兀,夾帶著冬季的寒氣,兩個女生都沉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