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追溯時間的光輝已然變了個形狀, 毫不吝嗇地揮灑在段之願身上。
她看著面前精緻的禮盒,抿了抿唇。
正要往回推, 突然聽張昱樹說了句:“你要不收,我就親你了啊。”
這個人真的無賴!
這種話他怎麼就能張嘴就來,他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剛剛還覺得這裡很冷,現在額頭已經蒙上一層細汗。
段之願耳朵尖都通紅,她相信張昱樹能做出這樣的事,只得把盒子揣進口袋。
“你不開啟看看?”張昱樹笑得桀驁,歪著腦袋問她:“不好奇?”
“我回家再看。”
說完,段之願抬眼, 淺棕色的瞳仁裡映出張昱樹的臉, 她認真又正式:“你還記不記得, 我之前,和你說什麼啦?”
“嗯。”張昱樹悠哉點頭。
是故意等了她一年, 專門挑她剛過完生日又來嗎?
“現在算不算長大了?”
“你——”
“你,你放開我!”
段之願一滯。
心疼死他了,眼看著她跌倒,他想要衝過去又驟然頓住。
“這裡痛不痛?”他的手扣在她膝蓋上。
滑雪服太滑,推他的胸膛也推不動。
“我就打你!”段之願瞪著眼睛,抬腿要踢他。
張昱樹先是一滯,而後咬了咬牙。
她剛要站起身,被摟著肩膀按在座位上:“跑什麼?”
段之願眼裡湧出驚訝,又見張昱樹直接拖著椅子坐到身邊。
段之願的表情都僵了,喉嚨裡似是被塞了塊石頭。
所以這人。
本來帶著笑意的眉眼就垂下,他沉聲道:“老子問你疼不疼?”
段之願看著他:“我在學習, 滑雪。”
小結巴是在這跟他玩語言邏輯呢。
輕輕地上下揉了揉,說她:“膽子那麼小,還敢來滑雪。”
“你現在不是沒學習嗎?”他嘴角噙著笑, 一副老練的樣子, 悠閒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張昱樹吃痛,縮回了手,‘嘶’了一下,瞪著眼睛嚇唬她:“你找打是吧?”
這他媽也叫學習。
“不。”段之願搖頭,用手攥著座椅上的軟墊,指尖泛白。
可也不想讓自己的腿完完全全搭在他的大腿上,只得微微用力徐晃地抬著。
理由還沒有想好, 又聽張昱樹痞痞地開口:“處個物件啊寶貝兒。”
儘管穿著厚重的棉褲,他的大手依然能感受到纖瘦凸起的膝蓋骨。
剛剛滑雪,她摔倒時是側著身子的,右腿膝蓋率先著地,承受了全部力量。
她嚇得一邊哭一邊跟他說, 年紀還小, 不能戀愛。
他沒跟著她的話題往下走, 手點著玻璃桌, 揚了揚下巴:“成年了啊。”
未幾,張昱樹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僵硬。
想抬起腿,可小腿被張昱樹按得死死的,再用帶著寒色的目光瞥她一眼後,她就不太敢動。
一想到這,段之願迅速在腦海裡想新的拒絕理由。
“不疼我也幫你揉揉,放鬆點,我又不吃人。”張昱樹說。
掐到手背上薄薄的一小塊肉,死命地擰。
她把手邊的‘滑雪注意事項’手冊推到張昱樹那邊。
“那你……那你,真的不要,打擾我學習了。”
陡然想起去年這時候, 他跟她告白。
張昱樹拿起桌上的奶茶,喂到她嘴邊:“喝完了嗎就跑。”
“嗯。”段之願點頭。
又去擰他扣在肩膀上的手背。
卻猝不及防被他伸手握住腳腕,擱在自己腿上。
她不喜歡他。
更不喜歡讓別人看見他和她有接觸。
這裡都是同學,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他只能趁著這個時候,四下無人過來關心她一下。
又過了一會兒,段之願試圖阻攔他:“我,好了,真的不疼了,你讓我下來。”
“你把老子q.q和電話拉回來。”張昱樹開始提條件:“拉回來我就放開你。”
兩人這個動作簡直是奇怪死了,段之願從未和哪個男生有如此親密的舉動。
可她又不想把他加回來,回去以後還不知道要再聽他說什麼瘋言瘋語。
她猶豫的時候,張昱樹撇了撇嘴。
這一年裡他想她想的抓心撓肝,這沒良心的倒是過得自在,情書收了一大堆。
好在她能一視同仁,不接受他也沒接受別人。
要不然,他能把那幾個告白的腿給卸下來,看他們還怎麼騷。
張昱樹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也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裡在想什麼。
沒耐心等了,想來肯定也是拒絕他的話。
“加不加啊?”張昱樹放在她膝蓋上的手突然向上移了一寸。
段之願忙道:“加,我加!”
她拿出手機手指迅速按著,不到半分鐘就把手機送到張昱樹眼前:“好了。”
“嗯。”張昱樹終於鬆口,抓著她纖細的小腿慢慢給放到地上,順便把她鬆了的鞋帶緊了緊才直起腰,下巴輕佻地抬了抬,看著奶茶:“再不喝就涼了。”
段之願根本就不想喝什麼奶茶。
可也知道這就是他賴在這不走的手段。
不喝完,他永遠有理由糾纏她。
萬般不情願拿起來,好在現在已經不燙了,她一鼓作氣喝了一大口,希望能儘快喝完趕緊離開。
她咬著吸管,腮邊一鼓一鼓的。
眼睛天生就大,一雙杏眼柔情似水,不需要刻意睜大依舊圓溜溜的,認真喝奶茶的樣子看起來特別可愛。
一年沒和她捱得這麼近過。
張昱樹沒忍住,彎了彎唇。
頓了一下,又伸出食指,輕戳了下她的臉頰。
段之願一頓,抬眸看他眼睫顫了顫又垂下。
未幾,張昱樹又戳了一下。
如此反覆幾次後,她雙手捧著奶茶轉過身子,留了個背影給他。
草,真他媽可愛!
不敢罵他,就轉過身去不讓他碰。
從今天看見她那一刻起,張昱樹臉上的笑容就幾乎沒淡過。
要是她也喜歡他該多好,他現在真想把她抱在懷裡好好親一下,不親也行,抱抱也滿足。
張昱樹的確是想這麼做,可此時錢震他們進來了。
他只得作罷,並自覺拖著自己的椅子離段之願遠了幾厘米。
林落芷跑過來,問她奶茶是什麼味道的,段之願瞧了瞧,說:“桃子……”
“什麼桃子呀?”林落芷看著選單:“這裡有好幾種呢。”
“我……”
話音未落,她的簡訊響起。
剛剛從黑名單裡拖出來的張昱樹:【蜜桃戀人】
段之願心髒砰砰跳,到底沒辦法說出這四個字,便從林落芷手裡拿過選單,指著這四個字:“這個。”
“好,那我也去買一杯!”
段之願的一舉一動,哪怕一個眼神都在張昱樹眼中。
瞧著她緋紅的面頰,張昱樹無意識地笑。
錢震買來兩副撲克,吆喝著大家一起玩,他們三五成群就湊到了一起。
約定好誰輸了,晚上的燒烤誰請客。
段之願一聽,忙問林落芷:“晚上,不回家嗎?”
“剛剛你沒在。”林落芷說:“我們商量好了,在這玩到六點,然後就去山下面吃燒烤,李懷說那家燒烤是新開的,烤鴿子超級香!”
六點還不走,等吃完燒烤一定很晚了,段之願搖搖頭:“那你們去吧,我,待一會兒就走了。”
家裡還有要複習的題沒做,還有英語單詞沒背。
而且……那個人也會一直在,段之願只想回家。
“那好吧。”林落芷挽著她的手臂說:“五點半山上放煙花,等看完了煙花你再走好不好?”
“好。”段之願點頭。
等男生們玩完了撲克,剛剛好五點半。
冬天太陽落幕得早,只剩一輪淺淡的彎月照耀在雪場外。
遠處一聲長鳴,而後天際迸發出無數燦爛的煙火。
倒影映在段之願的清透的瞳仁上,為她瞳孔增添了幾分靈氣。
沒看一會兒,段之願悄悄和林落芷說:“我走啦,你也別玩太晚,早點回家。”
“好,那你回家記得給我發資訊。”林落芷說。
——
段之願換好衣服後,煙花還在繼續,她就沿著下山的小路慢慢走。
所有人都在山那頭看煙花,就顯得她這邊幽靜又愜意。
隔絕了喧囂,段之願舒了口氣,她很喜歡獨處,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剛把一隻耳機塞進耳朵裡,一隻手突然伸到她臉上,拿走另一隻耳機。
段之願一怔,竟沒發現張昱樹什麼時候跟過來了。
耳機是插孔式的,連帶著手機,他把另一隻塞進自己耳朵,與她並排走:“你聽得歌這麼甜啊。”
當下最流行的網路歌曲,男女對唱節奏歡快。
歌詞和曲調都很甜。
“張昱樹。”段之願停下腳步:“你別跟著我,我要回家啦。”
“我也回家啊!”張昱樹睨了她一眼:“就這一條下山的路,你走老子就不能走了?”
無恥。
段之願咬了咬唇:“那你把耳機還給我。”
“你這麼小氣啊。”張昱樹皺眉摘下耳機並沒有放到她伸過來的手裡,反而虛晃了一下,探過身子幫她塞進耳朵裡。
他過來的一瞬間,段之願的眼神落在他的胸口。
下意識屏住呼吸,脊背都僵住。
耳機裡的音樂聲好像都不復存在,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噴灑在她頭頂。
指腹劃過她的耳廓時,段之願縮了下脖子,後退半步又動動肩膀:“你,你能不能別這樣?”
“我哪樣?”他明知故問,笑得痞又壞。
一雙丹鳳眼,雙眼皮窄如細線,眼尾微微上挑,又似狐狸眼,這雙眼要是長在女人臉上就是魅惑眾生,而長在他臉上,那就是浪蕩又風流。
“你別,總是這樣。”段之願把耳機拿下來,揣進包包裡,低頭往下走。
沒走幾步突然身體一輕,她被張昱樹橫著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來。
耳邊伴隨著少年得逞的歡呼聲,嚇得她尖叫。
“你,你你放我下來!”段之願又要哭了,故技重施去掐攬在她腰間的手背。
這一次,任憑她怎麼擰,他都沒躲。
“怎麼還摳上了?”
許是被她摳疼了,張昱樹的聲音微揚,帶著兇狠:“再摳老子把你丟到那邊去!”
說完,還故意悠了她一下。
嚇得段之願立馬放手,緊緊攥著他的衣領。
小路是個向下傾斜的坡,邊上則是積雪與冰塊。
被扔過去肯定摔得特別疼。
張昱樹說:“我是看你太笨,下個臺階都不會下,所以抱你一會兒,免得你摔倒,這都不謝謝哥哥?”
流氓。
段之願說:“我,不會摔倒,你放開我吧。”
都這麼說了,還沒糊弄住她。
媽的,今天還就抱了,看她能怎麼樣。
張昱樹換了個方向,離開小路的臺階,直接朝雪地裡走。
段之願更緊張了,本來攥著他的衣領,這下直接環住他的後頸:“張昱樹,你,你——”
她急得說不出話來,引得張昱樹唇角彎得弧度更大。
少女的香氣撲鼻而來,馬尾不知何時甩到身前,蹭著他的面頰和脖頸。
這麼小,這麼軟,抱在懷裡簡直舒服。
他很想她,這一年裡為了不打擾她學習,他忍得腦袋都要爆了。
張昱樹竭力抑制著呼吸,爭取別被她發現自己的心理活動。
在那隻柔軟的小手無意識摸到他後頸,手腕碰著他攥住他的頭髮時,只覺得骨頭都酥了。
藏在衣袖裡的溫度是熱的,這算是她主動的肢體接觸。
不是也是。
張昱樹真不想放開她,可已經到地方了,只得將人又掂了掂才輕輕放下。
四下無人,目光所及之處被潔白的雪花映的熒熒發亮。
似是身處在無人區,地上只有張昱樹來時的腳印。
段之願又怕又後悔。
她真的不該來滑雪,沒滑成摔了一跤不說,還被這個流氓欺負一整天。
“氣不氣?”張昱樹臉上噙著笑,問她。
段之願沒跑,也知道他不發話她根本就跑不了。
在他身上討不到便宜就只能無聲的抗議,扭過身子不理他,只留給他一個後背。
未幾,張昱樹又開口:“我來讓你消消氣。”
身後突然傳來窸窣聲,聽聲音辨別不出他在做什麼。
段之願沒忍住,偷偷轉過身。
他不知道從哪拖過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離得近了才發現,這是個輪胎。
還沒看明白這是要做什麼,卻見他將外套往上掀,一隻手就把皮帶抽出來。
段之願面色泛白,嚇得後退好幾步:“你……我也沒說,什麼,你別打人……”
真可愛。
張昱樹笑出了聲:“不打你,我怎麼捨得打你。”
說完,他彎下腰把皮帶綁在輪胎上,剩下長長的一截砸在雪地裡,似是一條冬眠的蛇。
而後大步走向段之願,還是那麼霸道直接把人攔腰抱起。
再輕輕放在輪胎上。
迷茫之際,倏地聽他說了句:“你坐穩了。”
他說完,從地上撿起皮帶另一端,揚聲喊了句:“走嘍——”
段之願坐在輪胎上,有風雪自眼前略過,右邊長廊裡裝飾用的彩燈,隨著她移動的速度驚奇地變成紫色。
起初還很緊張,藏在棉鞋裡的腳趾蜷縮著。
直到看見天穹之上盛開的煙花,才漸漸平穩了呼吸。
煙花盛放,似是將夏季滑雪場花壇裡盛開的鮮花倒映在空中。
五彩繽紛的煙花在天上爆開,一簇又一簇出現在她澈明的瞳孔裡。
視線忽然落在張昱樹的背影上。
無錯書吧少年迎風奔跑,全身上下帶著無盡的熱烈,和使不完的力氣。
能感覺到他骨子裡的桀驁不馴,也明白他擁有囂張的資本。
段之願又回頭,她身後早已鋪著一道長長的軌跡。
軌跡盡頭還有他們兩人的腳印。
恍然間,時光錯位重疊。
也是這麼個下雪天,爸爸把她放在木板上,木板兩端拴上繩子。
只因她說一句喜歡聖誕老人,爸爸就在前面跑,她在後面放聲笑。
父女倆偶爾對視一眼,而後笑聲更燦爛。
光影交錯,黑夜和白晝重疊,轉換為少年的背影。
他時不時會回頭瞧一眼她是否害怕,每到這時,段之願就會錯開眼神,望向別處。
絢爛的燈火從她眼瞳中劃過,早已感受不到半分恐懼。
撲簌的眼捷不再顫唞,剛剛泛白發青的臉色,已經重新恢復成自然。
段之願輕輕閉上眼睛,在這豔麗的傍晚,於雪中沐浴,和風相擁。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風聲小了些。
再睜開眼睛時,面前赫然是張昱樹的臉。
他臉被風刺得發紅,依舊笑得不羈,問她:“爽嗎?”
段之願不答,踉蹌著站起身,這邊積雪過深,她腳下一歪被他扶了一下才站穩。
“謝謝你。”她說。
站起身來這才發現他額頭噙著汗珠。
脖頸處也隱隱發亮。
跑的。
“你,你把衣領立起來吧。”段之願用指尖點了下他墨色的衣領,一雙眼睛透著比月色還皎潔的光,告訴他:“會著涼的。”
“你給我立起來。”他說著湊近月色。
段之願趕緊躲開。
小沒良心的,不幫算了。
張昱樹剛把自己的衣領立起,赫然看見她棉衣拉鍊也開了,女孩白皙的脖頸露在外面。
張昱樹皺眉,先給她拉拉鍊。
手都凍僵了把握不好力道,這一下直接把拉鍊頭給扯掉了一半。
段之願立馬低呼一聲捂著胸口,躲開他。
草。
張昱樹在心裡暗罵一句。
這下還真把人給嚇到了。
他強硬地解釋:“過來,我再給你安上。”
“不,不用。”段之願死死攥著衣領:“我要走了。”
“會著涼的。”他握著她肩膀不讓她動,垂下眼給她把拉鍊頭重新安上。
剛剛勁使大了,以至於縫隙之間開口擴大,根本裹不住拉鍊,放開手就會掉。
張昱樹抬眼,瞄了她一下。
小姑娘咬著嘴唇,纖細的眉頭皺起。
視線躲閃,都不敢落在他身上。
他勾著唇笑。
下一秒直接湊近她的領口,埋頭用牙咬上拉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