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 9 章
◎你不會看上人小粥了吧?◎
那年陳粥坐在綠皮火車上穿過雪山和洱海。
在廣東決定出發前的那個夜晚,她擰開那個她那個老舊的mp3的電臺模式,聽到午夜溫柔的女聲說到,如果你找不到生命的意義,那你一定要去一趟大理。
她懷著懷疑和猶豫坐上了那往南的列車,只是那段時光過後,有沒有找到生命的意義,她不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她在那兒,遇到了一生的癮。
從者摩山下來,意味著他們就要分離。
沈方易其實沒有告訴她他具體什麼時候走,就像她也從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會出現一樣。
她只是在他們共同吃完一頓午飯後,他依舊悄無聲息地把單結了的時候遺憾的想,他說往後,有的是機會還的這句話,是不是把她當小孩哄。
那頓午飯後,陳粥抬頭問他:“沈方易,你什麼時候走?”
沈方易看了看自己的手錶,投來眼神,耐心地對她說到。“車子還有大約十分鐘到。”
她悶在車裡,如同悶在一個巨大的玻璃器皿裡。實驗室的人拿她做無氧試驗,逐漸抽走的氧氣逼得她呼吸困難,直到車子快到她那個快捷酒店的門口的那一瞬間,閥口才想是終於開啟。
“我順道把你送回酒店?”他回頭問到。
“會計。”陳粥把窗外的眼神收回來,撐手抵著腮幫子,看回他。
“你該走了。”陳粥看向隨著他們說話間已經走到身後的司機。
陳粥攥著盛著檸檬水玻璃杯的手指頭不由地動了動,她別過臉去。
*
晨起時還豔陽天,午後卻像是要下雨。
大雨前,忙著逃離的昆蟲螞蟻,無力高飛的蠅蟲瘦鳥,快要窒息的瘦魚佝蝦,還有急急忙忙收攤而走的古城往事——無一不彰顯著恐懼和焦躁,唯有他,還帶著淡薄的臉,充盈著矛盾的深情,不緊不慢地說到,“快回去吧,這天就要下雨了。”
卻又期待他問是哪個大學。
陳粥坐在打著空調的豪車裡,望著外頭黑壓壓的天,看著低空盤旋的飛蟲,心裡覺得氣悶極了。
“適合你,小算盤打的清。”
她真害怕他問是哪個大學。
依舊是曖.昧的來回。
她望了望天,是啊,又要下雨了。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沈方易問她。
可是他偏偏沒給她選擇害怕還是選擇期待的機會,深情眼眸只是淡淡含笑,“學的什麼?”
她從車上下來,站在滾著雨前沉悶土壤酸澀的柏油路上,轉過頭來看著車裡的人。
她再轉過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一張燦爛的臉,“好啊!”
沈方易回頭,跟司機點了點頭,拿過椅背上的衣服,站起來。
“我嗎?”陳粥從高階餐廳的高挑藍黑色落地窗往外望去,看到她見過的那個司機其實已經到了,只是他站在車邊,一直低頭在看腕錶,像是要等到約定的時間,才會現身。
“怎麼樣,是不是很無聊的專業?”
“我會去上學。”
她想說一聲再見,可是話到嘴邊,只是說了一句:“謝謝。”
不說再見了,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古時候的人們,車馬極慢,相見時難,可即便相隔千里,飛鴿傳書,鴻雁傳信,也要再約一場相見,再續一杯酒。
而日新月異的現代,想聯絡一個人其實明明動動手指就可以做到,但對他們來說,卻是那麼難。
2012年是智慧手機在中國瘋狂增速的起始年,但她還未擁有當下最先進的技術,就像她那部黑白的數字手機裡,也從來沒有存過他的聯絡方式。
那是一隻nokia.
那是上高中之前,陳學閔帶陳粥去手機市場買的。銷售小哥拍著胸脯說,要買手機就要買諾基亞。當年銷售霸榜的nokia,幾乎成了手機的代名詞。
僅僅不到三年,誰又能料到,錯失智慧手機發展潮流的nokia,最後只能割腕賣給了他人。
可見歷史看似厚重久遠,時代的發展卻能驚起它的滔天巨浪,須臾之間,高樓傾倒,物是人非。
所以不說再見了,說一聲謝謝吧。
單純、美好,不帶奢望的,說一句謝謝。
大雨傾盆,世界漆黑,陳粥坐在快捷酒店的窗臺前遺憾地想,下一站,她該去哪裡呢?
*
大片的烏雲把明媚的下午直接顛倒成晚上,蔣契懶洋洋地站在酒店門口,任由身邊樣貌綺麗的姑娘嬌嗔地撐著傘,軟聲不捨地問他,就不能多留些時日嗎?
蔣契插著兜打著哈欠,遠遠地看見沈方易的車子過來了,混著著糖漬甜膩卻不過心地哄到,“寶貝,真有要緊事,下次再來看你。”
“下次是什麼時候?”身邊撐著傘的姑娘顯然有些不願意,跺著腳往他身上貼,“你就不能帶人家回昌京嘛。”
車子停下來,酒店安保起身開的門,蔣契手插著兜一頭瀟灑地進到車裡:“我說寶貝,你應該有數,跟我回昌京哪能有你在這兒好,聽話,該買買,我不在,對自己好點。”
說完徑直關上了門,還未等那姑娘再說一句,伸長腦袋對司機說到,“走了。”
說完,往後一仰,打著哈欠。
坐在一旁的沈方易看他一臉疲倦的樣,乜了他一眼,“怎麼著,昨晚上把你折騰的挺累啊?”
“太磨人!”蔣契抬抬睏乏的眼,“走到哪兒跟到哪兒,還說要跟我回昌京,昌京是她能去的嗎?”
沈方易從鼻腔裡輕哼一聲,“您能渣的再明顯一點嗎?”
“嘖、不講道理了是不是,我們這是你情我願,再說,我也沒有白睡是不是……”
“嗯。”沈方易輕哼,“所以說你這就是自作自受,你瞧瞧你那眼下的淤青,你知道有種死法叫做精/盡人亡吧。”
“呸呸呸。易哥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那眼眶也沒比我好到哪兒去,誰看了不說你是病入膏肓的癮/君子,女人和煙咱哥們各佔一半,誰也別說誰,就像小粥說的那樣,咱倆跟死亡的距離,那就是前後腳的事……”
蔣契說到這兒,忽然回過神來,“哎?我說小粥呢?”
沈方易目不斜視地看著一本商業雜誌:“回了,難不成還看你這腎虛的樣子。”
“啊?”蔣契像是有點失落,“這就走了,我跟她連聲再見也沒說上呢。”
他這話一出,倒是讓沈方易想起來,她也沒有跟他說過再見。
他聚了聚注意力,依舊落在全英文商業報刊上。
蔣契依舊在那兒絮絮叨叨:
“還是小粥這樣的小姑娘好,相處起來舒服,她不計前嫌的時候還挺願意跟我講話,嫌棄我的時候就直接給我白眼,多直接!哎,易哥,你有沒有覺得,這樣的姑娘還挺性感的,就也不用穿那種黑絲包臀,刻意把婀娜的女人味包裝出來,就像她平時的打扮一樣,穿件白色的純棉t恤,晃著兩條纖瘦的腿,把頭髮簡單的一紮,零散的掉落幾根……哦,最好是穿一件白色吊帶裙,那簡直就撩炸了!”
蔣契還沒說完,沈方易直接把手裡大約一手指頭厚的書狠狠地砸了過去。
蔣契捂著鼻樑骨,叫聲能把車頂蓋掀翻了,“沈方易你好端端地動什麼手啊!我鼻樑都要斷了!”
“你滿腦子裡都是什麼齷齪東西,你再說,斷的就不止是你的鼻樑了。”
蔣契下意識捂住下面,他見沈方易語氣了動了怒,揉著鼻子餘光瞥著他鐵青的臉,委屈地說,“說也不讓人說……我說易哥,你不會看上人小粥了吧,才不讓我說?”
“人陳粥才多大。”沈方易揉著太陽穴,不疾不徐地說:“我沒你行事這麼荒誕。”
“年齡不是問題,愛情沒有距離。”蔣契提高音量,說的頭頭是道,“易哥,這我得勸你了,咱這圈子,遇上個喜歡的姑娘,一生一世咱也別求,但是談個戀愛快活一場還是可以的吧,小粥跟了你也不虧,她還年輕,多的是全身而退的機會,你這條件擺在這裡,你知道有多少女人都能問我能不能幫忙當個介紹人跟你見一面嗎?你要是覺得你國內外飛沒個定數,你回國給人個信不就行了嗎,一個電話的事情……哎?你有人家電話嗎?”
“沒。”沈方易聽的頭疼,淡淡吐出兩個字。
“敢情我說了半天你就聽了最後半句是嗎?”蔣契恨鐵不成鋼,“你怎麼連人聯絡方式都沒有,往後你去哪裡找人啊?”
“人就是個出來玩的小姑娘,我就帶她玩了幾天。你這麼能腦補,要我說,你改行去當編劇寫劇本去吧。”
蔣契半句話噎住:“行、僅此而已。我就不該多管閒事。”
車子在兩人爭論中到了機場。
蔣契往左邊挪了挪,要準備拉開車門下車之際,膈到什麼東西,他掏出來一看,方方正正的,“這不是小粥的東西嗎?”
沈方易看過去,是他送給她的那個拍立得。
她收下了之後不曾離開過手。
如今它安安靜靜地在位子上,還細緻地用一個透明的袋子連同剩餘的那疊相紙包好地放在那兒——不像是遺落,卻像是歸還。
沈方易從位子上把它撈起來。除了那些她拍的照片已經被她帶走之外,它就像沒有被使用過的一樣,安安靜靜地又回到了他車上。
他突然想起那天群山綿延未見終點的公路上,她望著窗外林林總總逝去的光景,聲勢浩大地說要把他們都記下來。
他自以為掌握了科技的蛻變帶給人的便利,說她可以用相機拍下來。
她始終帶著水盈盈的眸子搖著頭,說相紙有限。
原來那會兒她原來就想好了,她會歸還這一切。
就像她不曾出現那樣,只留給他一個名字。
沈方易站在機場,登機口的頭等艙通道里,開始播報登機訊息,他在接待人員的指引下往前走,腳步一緩,停了下來,他回頭。
“先生,您是忘帶什麼東西了嗎?”
沈方易反應過來,搖搖頭:“沒有。”
而後依舊踏上前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