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初見(一更)
女眷們都去御花園了, 要麼賞花,要麼是讓畫師為其作畫。
溫雪杳不喜歡湊熱鬧,但也喜歡讓自己顯得特殊。此時宴會上不剩幾個女子, 她再留著就有些打眼了。
她嘆了口氣,只好落在人群后頭,一道前往御花園。
御花園的女子都似嬌花一般明豔可人, 注視著那一張張花開正濃的臉頰,她又忍不住去回想這麼多女子,為何寧珩偏偏挑上了她。
還是令人難以置信。
溫雪杳如今倒是有些後悔那日沒有同寧珩問個明白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將視線轉回到身前的牡丹花上。
周圍都是參天的大樹, 為這一罈牡丹花撐開一片庇廕地,此時四月正逢牡丹花期, 一團團粉紅色的嬌花開得正豔。
蔥白的手指在花瓣上碰了碰, 牡丹花雖美,但溫雪杳卻不喜歡這種花, 花期太短、也太過嬌豔。
正當她準備收回手時, 正觸碰的那一朵牡丹花忽地被從旁伸出的一雙纖纖玉手摘了去。
溫雪杳皺了下眉,很快又收斂起面上的表情,淡然地看向來人。
難不成只是為了滿足妹妹嫁入高門的心願?還是他就那般篤定元燁能登上那個位置。
溫雪杳從思緒中回神,面色平靜的笑了聲,“那我便先道一句恭喜了,若這便是你所求的婚事的話。”
這話簡直就是問到了溫初雲的心坎裡,她當即便如一隻驕傲的小孔雀般仰起了頭,“三姐如今不在溫府,訊息難免要不靈通些,此事還未定下,本應是不要告訴外人為好,但三姐又如何能是外人呢?”
對面溫初雲似是沒想到溫雪杳會是這般反應,緊握的指甲險些陷進肉裡,“三姐可當真是越發伶牙俐齒了,如今妹妹也真是不敢招惹了。”
嫁給當朝七皇子。
她怎麼竟忘了這一點?!
他自己便是骯髒卑劣、生在汙泥裡的爛人,是以決計不會看上與自己有著同樣氣息的溫初雲。
溫雪杳嗅出反常的氣息,心中隱隱浮上一絲猜測。
此前寧珩便提醒過她,先前路家人留在上京城中時莫要與他們太過親近,為的就是怕引官家猜忌。
溫初雲折掉那一株牡丹, 放在鼻尖輕嗅,“瞧我, 方才一時手快竟沒留意到這是三姐瞧上的話。”
上次相見還是在宮宴上,她估摸著那日溫初雲是藏了什麼險招要同元燁使,可無奈計劃趕不上變化,元燁並未出現。
溫雪杳猛地想起上次問元燁他是否知道魏蘭舟的身份,彼時他半真半假的說魏蘭舟有一層身份乃是盛家軍中的人,其他的便也無從知曉。
可縱使如此,她還是想不通魏蘭舟走這一步的原因。
而這原因多半與他身後的勢力有關。
“再者說我如今已是溫府嫁出去的女兒,是寧府的大夫人,你與其成日盯著我,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未來的日子該怎樣過活。”
此事從這些年來溫初雲一直是與她小打小鬧,並沒動過殺心便能窺見一二。
溫初雲愣了下,“三姐瞧著怎麼都不驚訝?”
所以他前世之所以會娶溫初雲入門,除了為了進一步打擊溫雪杳的自尊心、窮極一切羞辱她,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溫雪杳抬眸掃她一眼,不知她今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半晌搖了下頭道:“牡丹花太豔,花期又短,我並不喜歡。”
不僅如此,反而她今日瞧著還頗有幾分氣定神閒的味道。
溫雪杳不清楚在她死後所發生的事,自然也不知道前世元燁最終是否如願以償,但從他同自己一樣重生了這一點來看,她猜想他上一世的結局也不會那麼好。
果然如此,現在溫雪杳更是十有八九能夠確定魏蘭舟的身份了。
因為她太過清楚,元燁心中根本沒有溫初雲,或許最初是有過與她惺惺相惜、互相在冷夜取暖的日子,但這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早在他恢復皇子身份後便煙消雲散了。
再者,就算溫初雲在溫家過得再不順遂,也從未有過要將溫家人置於死地,讓溫家滿門覆滅的念頭。
按理說, 溫初雲計劃落空心情應當不會太好,可瞧著她如今的臉色倒不像是那麼回事。
溫雪杳點了點頭,“那樣最好,你最好離我遠些,我們兩人便都能相安無事。”
她恍然意識到什麼。
思及此,溫雪杳忽然輕笑一聲,主動道:“今日瞧著你倒是面帶喜色,莫不是近來有什麼好事發生?”
溫家女。
如今再看溫初雲的變化,溫雪杳倒是越發肯定自己那時心中的想法了。
她捏著牡丹花的短枝在溫雪杳面前轉了轉,“若三姐喜歡,妹妹便割愛讓你。”
聞言,溫初雲笑逐顏開,“我乃是家中庶女,與嫡姐可比不得,所以我未來的事我自然會仔細打對好,三姐就不必掛懷了。”
就算他坐上那個位置,想必也未曾坐穩,更可能的是他連那個位置都沒坐上,便在皇權的爭鬥中落得了一個慘死的下場。
“你這般說著我倒是更好奇是什麼事了。”
是多日不見的溫初雲。
當時溫雪杳就看出了他有所隱瞞,其實那天溫雪杳也沒想過元燁會如實告知她,她本來要的便是元燁一個反應。
說完,她從溫初雲手中接過那朵花,替對方簪在頭上,“不過這花倒是很配你。”
“為何要驚訝,左右又與我無多大幹系,至多是你與我同頂著一個溫家女的名頭罷了。”溫雪杳淡聲說完,猛地頓住。
“三姐可還記得上次宮宴前妹妹我請你幫我一個小忙,無奈上次七皇子連身都未現,我原本失魂落魄了好幾日,對此事都不敢抱有幻想了。”溫初雲掩唇一笑,“可是你猜怎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七皇子他竟主動同爹爹說想迎我進府了。”
“哦?”溫雪杳撩起眼皮復又上下打量溫初雲一眼。看眼前的溫初雲,倒不像是幾月前聽聞說要嫁給高家時,那般的驚慌失措了。
前世她一心撲在元燁身上,是以便完全忽略了溫初雲,這一世再回想起來,溫初雲或許有些小聰明、小算計,可歸根結底也只會使些後院婦人慣用的手段,這點手段能在前世讓元燁娶她則是遠遠不夠的。
可如今溫家女又要嫁給七皇子,就算溫相心無旁騖,可此事落在多疑的帝王眼中又會怎樣想,會不會覺得溫家已經擺明了立場,甚至開始明目張膽的站隊七皇子?
如今七皇子乃是遺孤的身份歸來,在官家眼中無權無勢,官家就算多疑,苗頭也會直指溫家而非自己的子嗣。
為防止七皇子背後的權勢做大,奪去溫家的權便是最好的法子。
而且,這一切都基於官家早對溫家有些不滿了。
一面是當朝丞相,一面是嫡長子手握兵權,官家本就有心收權,自然不會容溫家如此發展下去。
於是乎溫家女嫁入七皇子府,便足矣點燃帝王對溫家開刀的心。
溫雪杳一驚,便覺一陣天旋地轉,連雙腿都有些發軟。
她連連倒退數步,臉色霎時變得蒼白一片。
還是溫初雲及時抓住了她,才沒令她跌倒在旁邊的牡丹叢中。
溫初雲也沒料到溫雪杳的反應會如此大,明明方才她還是一臉淡然,莫不是剛才不為所動的模樣是她裝的,現在才是她最真實的反應?
溫初雲抬眸看向那個由遠及近,正朝這邊走來的身影,緩緩挑起唇角,笑道:“三姐作何這般反應,莫不是你不願意看妹妹我嫁進七皇子府?”
溫雪杳的心猛地一揪,她反手抓住溫初雲的手腕,用的力氣有些大,疼得溫初雲臉色瞬間一變,齜著牙倒吸一口涼氣。
溫初雲想甩開溫雪杳的手,無奈對方抓得太緊,她壓根抽不出手。
她腕上吃痛,自然也顧不得收斂表情,“三姐,你抓疼我了!”
溫雪杳卻恍若未聞,固執地抓緊她。也不知那副嬌弱身軀怎得能突然生出力氣,她扯著人的手臂便往自己狠狠一帶。
然後雙手更用力地握緊溫初雲後縮的雙肩,一字一句道:“溫初雲,旁的事我不管你,只這一件事,你不能嫁給元燁。”
“為何不能?”溫初雲也怒了,“三姐好生霸道,莫不是因為你沒能嫁成,如今見我要嫁便覺得眼紅,才不允許我嫁?”
“我眼紅你?”溫雪杳冷笑一聲,“溫初雲,他是什麼人我比你更清楚,我怎會眼紅你嫁他?”
“那三姐倒是說說,既不是眼紅妹妹的婚事,又為何出言阻撓?”
“我”溫雪杳張了下唇,卻發現只要她想著與前世有關的事,便根本說不出話來,可她此刻情緒激動,思緒已然不受控制,讓她不要去想與前世有關的事情,根本做不到。
“三姐怎麼不說話了?”
溫雪杳憋紅了臉,有話說不出口的滋味屬實難受,半晌她掙扎無果,洩氣的鬆開溫初雲的手。
“我今日不管你如何想,只一句,這婚事你不能應。”說完,未待溫初雲反應,又補充道:“至於原因,我日後會告知於你。”等她冷靜下來,總能不受重生一事帶給她的干擾,想一個別的由頭將人敷衍過去。
“但你若冥頑不靈,執意要嫁,你既叫我一聲三姐,而我又是溫家嫡女,我不介意仗一遭長姐的身份,親自同爹爹說,讓他回絕了與七皇子的身份。”
音落,溫初雲滿臉不可置信,她愣愣看向溫雪杳,眼睛瞬間紅成一片,“溫雪杳,你怎可如此!”
須臾,她抬眸看向溫雪杳身後,面上委屈更甚,帶了泣聲,“姐夫,你也瞧見了,你快來評評理,三姐她怎可欺我至此。”
“為何我就嫁不得七皇子?”
聞言,溫雪杳猛地回首,正對上一雙沉寂的黑眸。
只聽來人一字一句道:“阿杳,我也想知,為何你便容不得她嫁予七皇子?”
一時間,無數個回答在溫雪杳腦海中閃過。
該如何說?
說她懷疑溫初雲的兄長根本沒有死,而是化名為魏蘭舟,如今便潛伏在盛家軍中?還一面搭上了元燁這條船?
可她這一世別說見過魏蘭舟,她甚至都無從去聽聞魏蘭舟的名諱,又要如何去同他解釋自己所說的這一切?
稍頓,溫雪杳忽而眼前一亮。
對啊,她怎麼就忘了,雖然她不能解釋魏蘭舟的存在,但她可以直言說當今官家多疑,若溫家此時與七皇子結親,不難被懷疑是溫家站隊七皇子啊。
但是這話就不好被溫初雲聽到了,因為她如今還不確定溫初雲是否也已經知曉其兄長還活著並且同他搭上了線,為確保魏蘭舟不知溫家已經起了防備,這事還是不要當著她的面說為好。
思緒間,溫雪杳已經冷靜下來。
她伸手拽了拽寧珩的袖子,小聲道:“阿珩哥哥,此事我回府再同你解釋可好?”
寧珩聞言抬眸掃了對面的溫初雲一眼,隱約猜想到溫雪杳話語間的含糊是因為不便與溫初雲明說。
見寧珩就要被說服,一旁的溫初雲忍不住插嘴道:“三姐是有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了?”
溫雪杳第一次對著溫初雲心生厭煩,扭頭冷冷一笑,直言不諱:“溫初雲,你倒是還算有自知之明。”
溫初雲一噎,就見溫雪杳再沒多分給她一個眼神,拉著寧珩的袖口便從她眼前徑直離去。
溫雪杳牽著寧珩,直走到一處僻靜的陰涼地,才道:“阿珩哥哥,你是想我現在同你解釋,還是回府後再同你說?”
寧珩的目光落在溫雪杳臉上,見少女的眸子澄澈、神色坦然,最初心裡的不快已然散去不少。
他猜測又是自己的佔有慾在作怪,心上不由湧上一股自厭的情緒。
黑眸中的晦色一閃而過,他很快調整好自己的臉色,溫聲道:“回府再同我說也無妨。”
說完,他忍不住想為自己方才那一瞬間的失控解釋些什麼,“阿杳,我方才”
溫雪杳卻沒等他說完,柔嫩的指尖按在他微涼的唇上,“無妨的阿珩哥哥,前頭不是你同我說的麼,我是你的夫人,便可以對著你使些小性子,就是偶爾拈酸吃醋也無妨。”
說到這,溫雪杳忍不住掩唇偷笑了下,“雖然我知阿珩哥哥自然與我不同,不是那等會胡亂吃飛醋的人。”
寧珩的臉僵了僵,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薄紅,良久後才悶悶嗯了聲,“我的確是一時急了些.”
說完,他頂著一張脹紅的臉,認真看向溫雪杳,話音越低,“阿杳,或許是你將我想的太好了。”
“可你就是這般好啊。”溫雪杳環顧一圈,見四下無人,忍不住伸手環住寧珩的腰。
青年的腰線勁瘦,卻不顯羸弱,反而分外有力。
寧珩長睫一顫,目光定在她的臉上,“是麼?”
可那些只是他為了誘哄她,刻意偽裝出的虛假模樣。
他的心是黑的,那般不堪,又怎能訴之於口。
溫雪杳點了點頭,臉貼在寧珩的胸膛,“能同你成婚,是阿杳三生有幸。”
寧珩的喉嚨一滯,苦笑的扯了扯唇,他又何嘗不是?
他慢慢將手收在少女不盈一握的細腰上,嗓音微啞,“阿杳,若你有一日發現,我未有你想的那般好呢?”
懷中的少女忽而抬頭,尖尖的下頜抵在他的胸口,仰著面,水眸靈動而聖潔,“阿珩哥哥,我不知曉你為何會說這般話,但你不該這般妄自菲薄,你真的是這世間頂好的男子。”
“頂好的男子?”寧珩的眸子一顫,眼前像是忽然失去焦點般變得迷濛起來,“阿杳覺得,這世間頂好的男子是何模樣?”
“自然就是你這樣,有責任有擔當,脾氣溫和,性子寬厚,待人體貼.”溫雪杳的臉說著說著便燙起來,“太多了。”
“原來我在阿杳心中竟是這般好。”寧珩思緒重新回籠,在溫雪杳看不到的地方,那雙冷白的手越收越緊,直至手背青筋暴起,才忽地卸力鬆開。
他忽地無言,俯身將人死死抱緊,就那麼沉默著抱了許久,直到緊緊擁著她的雙臂都有些發麻發睏,才依依不捨的鬆開手。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掙扎,目光忽地飄向遠處,半晌後,鄭重開口道:“阿杳,你還記不記得,我先前同你說過的,我其實很早就見過你。”
溫雪杳不知寧珩為何突然提起這一遭,面上閃過一絲尷尬,連身子也有些侷促的泛起僵硬。
“阿珩哥哥.”
似是看出溫雪杳的自責,寧珩無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才道:“我與你舊事重提並非是想埋怨你忘了。”
“阿杳,你想不為何會記你這麼久?”
溫雪杳沒有片刻猶豫,點頭道:“想。”
此事說來話長,要說兩人之間的糾葛,按寧珩的回憶,還要追溯到兩人初次相見那日。
彼時寧珩只有十四歲,卻因幼年體弱,瞧著比十一二歲的女娃還瘦弱幾分。
那年秋天,他隨父母雙親一道參加狩獵。
也不知是狩獵第二日還是第三日,總之是秋高氣爽的一天,幾乎駐地所有人都出去圍獵了,寧國公自然也不例外。
寧珩本也要隨行,父親答應好給他和寧寶珠獵兩隻兔子玩,誰知半路上突然腹痛,便由侍從帶回了駐地。
他回帳子裡休息,待覺得緩過勁兒後就尋去了母親的帳子。
見帳子無人,寧珩一時興起便躲在了裝行禮的箱子中,想著等母親回來嚇她一跳。
卻未曾想,這一躲,便聽到了驚人的秘密。
堂堂寧國公夫人,居然與她的表弟在婚前就行過苟且之事,如今表弟被調回上京城,想起舊日情緣便又找上了昔日的表姐、這位如今已嫁入寧國公府的大夫人。
這還不是最荒唐的,更荒唐的還是當初表弟被調去地方,前腳剛走,寧國公夫人後腳就發現自己懷有身孕。
她怕自己名節被毀,便應下了當時上門求娶她的寧國公的婚事。
時隔多年,寧國公夫人早已兒女雙全,自然不肯與表弟再行苟且之事,又見自己的秘密已經敗露,她便一不做二不休,買了死士要了表弟的性命,也讓自己的陪嫁丫環永遠的閉上了嘴。
寧珩在箱子中偷聽到一切後,惶惶不安了數日,最終還是被母親發現了端倪。
寧國公夫人稍加詢問,便得知那日寧珩沒有外出狩獵,而是留了下來。
直到那日寧珩被母親騙著去到偏僻的林中,方才知原來這麼多年母親便一直對他心存殺心,他身子骨也不是先天的孱弱,而是被自己的生母下了藥,這麼多年才如此半死不活的吊著半條命。
那時夜色正濃,遠處的駐地燃著篝火,眾人皆在火堆前炙烤著獵來的野味,根本沒有人能聽到他的呼喊求救聲。
寧珩信念坍塌、心中無望,想著被母親用麻繩絞死也罷。
誰知不知怎的,眼前緊握麻繩兩端的貴婦竟轟然倒地。
寧珩怔怔睜著眼看向前方,就見一個與他身量差不多大小的女孩手中捧著一塊足有人腦袋那麼大的石頭。
此刻巨石還在手中高舉著,雙目發直,似是也沒有反應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麼。
半晌,她才嚇得倒退兩步,跌坐在地,手中巨石也仍在一旁,驚魂未定地盯著自己的手,一會兒又看向倒下的貴婦,囁嚅道:“怎麼辦,我是不是將人砸死了?”
寧珩伸手探了下母親的鼻息,沒有將人砸死,只是砸暈了。
“你是何人,她為何要拿繩子勒死你,她是這山中的女匪麼?”
小姑娘顯然不認識眼前兩人,只是見他險些被殺,才大著膽子出手相助。
但就算天黑,她也不至於看不清他母親那一身華服才對,又為何會將她誤認成匪徒?
很快,寧珩便明白過來,少女雙眼有疾,無法視清眼前之物,只隱約能看清人影輪廓,再多的便不能了。
於是乎寧珩搖了搖頭,小聲道:“我也不知她因何要殺我。”
小姑娘尋摸半晌後道:“你這麼小的年紀,又不可能與人結下這種非奪你性命的仇恨,想必應是你父親或母親的仇家,報復到了你身上。”
寧珩配合著點頭。
小姑娘忽地牽起他的手,催促道:“那你還發什麼愣,我們快些跑吧。”
寧珩僵著腿沒動,指了下昏迷的人,“那她怎麼辦?”
小姑娘一拍大腿,急道:“這人都要殺你了,你還管她作甚?”
對啊,她都要殺他了
寧珩忽然推開拽著自己的人,只道:“你先回去罷”
看到對方臉上的疑惑,他小聲解釋道:“我們分開走,莫要連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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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眾人在林子中找到寧國公夫人,她不知因何誤食了餵給野獸的蒙汗藥,因服用過多發現太晚,腦子已經壞了,與傻子也無異。
寧國公府闔家都哭成了淚人,尤屬家中的長子寧珩。
那日夜裡寧珩雖寧府提前回京,回去的路上看到同樣準備先打道回府的溫雪杳。
她身後站著的應是她的兄長,面上滿是焦急。
寧珩過去問禮,才知道她兩日前回去後就被嚇病了,一直高燒不退,只能先行回京。
寧珩趁著溫長青跑前跑後為妹妹拾掇馬車的空擋,蹲下`身同溫雪杳說話。
也不知是燒糊塗了,還是看不清,亦或是原本就未將他記住,總之她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
還是寧珩自報家門,她才像是回憶起來,燒的通紅的小臉露出驚恐的表情。
明明那般害怕,卻還要溫聲寬慰他:“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寧珩忍不住笑,也不知她這話究竟是說予他,還是說給她自己。
膽子這般小,那日竟敢搬著石頭靠近。
不知為何,寧珩忽地有些忍不住,壓低聲音同她道:“是沒事兒了,因為世上再沒有那個可以傷害我的人了。”
“是你家人處置了歹人麼,也好”
“不,是我。”
話落,那張紅彤彤的小臉果然一變,雙唇明明都在哆嗦,卻還要強撐起一抹微笑,“是是你,你也無需自責,是那歹人罪罪有應得,想殺你.”
她嘴上說著旁人罪有應得,可瞪大的眸子分明寫滿驚恐。
寧珩猜,她一定是誤以為他殺人滅口了。
不過就算是沒有殺人,他做的那件事又與殺人有何異?
沉默須臾,寧珩見她兄長去而復返,於是起身落下最後一句話,“放心,我還是個孩子,又哪有膽子將她如何。”
“你不是將人殺了?”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真話,小姑娘猛地用手心捂住了嘴,小聲道:“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但寧珩已經轉身離開,再沒回她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