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樹葉紛紛落下，院裡地上鋪滿了楓葉，遠遠看上去一片金黃。
江綰慵懶靠在院內的搖椅上，纖細的手指捏著一片楓葉，仰面細細端詳葉子上的紋路。
楓葉遮住她大半張臉，唯有鮮豔的紅唇露了出來。
“春意，你喜歡秋天嗎？”
不等對方回答，她便說道：“我不喜歡，過了秋便是冬，今年的冬日應當很難捱。”
“為什麼？”
溫潤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綰秀美的面上一驚，指間的楓葉不知不覺飄落了下來。
段無嵇眼疾手快抓住了那片溜走的楓葉。
他將握成拳的手遞到江綰跟前，緩緩攤開了掌心。
只見原本完好的楓葉已成了破碎的殘葉。
段無嵇抬眸瞥了眼她可憐委屈道模樣，慌亂道：“我不是故意的。”
說著他蹲下身撿起一片，朝對方遞了過去，“我再給你撿一片。”
“算了。”江綰神色不知為何帶著幾分憂傷，落寞道：“再撿起也不是原來那個了，不過是一片樹葉罷了，扔了便是。”
她如遠山般的柳黛眉微微蹙起，染著些許愁緒，讓人忍不住抬手為她撫平。
段無嵇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生硬的轉開話題，“你方才為何說今年的冬難捱？”
聽見他的話，江綰下意識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我體弱怕冷，在家時母親早早便讓人為我燒炭，長劍山莊木炭並不多，分到我這裡更是少的可憐，想日日燒炭取暖恐怕不太可能。”
瞥見她身上厚厚的披風，段無嵇不自覺皺起了眉。
他一早便知曉她身子骨柔弱，但沒想到弱到這個地步。
如今還未到深秋，她便整日裹著厚披風的窩在院裡不出來了。
“你若是嫌冷，讓人去庫裡取木炭便是了，不必過問我。”
江綰半張臉縮在毛茸茸的披風裡，抬眸瞥了他一眼，眼眸溼漉漉的像只小動物。
她悶聲道：“不必了，我恐怕活不過這個冬天。”
段無嵇連忙朝她臉上看去，見她面色紅潤，這才鬆了口氣。
“莫說傻話，沒病沒災的怎麼活不過冬天了？”
他自己也未曾發現，說話時聲音透著些許溫柔與寵溺。
“你忘了嗎？紅窈姑娘身上的毒還未解。”
此言一出，段無嵇面上神情瞬間一僵。
江綰緩緩站起身來，與他不過半米的距離，仰著臉認真道：“段無嵇，你我都清楚你為何抓我回長劍山莊，如今我恐怕沒剩幾天活頭了，不想再與你虛情假意的委蛇了。”
“你上回不是問我有什麼願望嗎？我現在只希望不再看見你。”
丟下這兩句話後，她背影冷漠的朝屋內走去。
院裡地上滿是枯黃的楓葉，江綰不許下人清掃，踩在上面時吱吱作響。
段無嵇愣愣的站在原地，楓葉飄落在他肩上也一無所知。
江綰說的沒錯，他的打算兩人皆清楚，不過是遲遲沒捅破那層窗戶紙。
他瞥了眼緊閉的房門，轉身剛準備離開，餘光猛然瞥見楓樹上光禿禿的樹枝。
猶豫了下後，他大步走到房門前，溫聲道：“外面楓樹上的楓葉全落完了，你若是還想看，我便讓人將我院裡的楓樹為你移來。”
過了片刻，屋內才響起一陣柔柔弱弱的聲音。
“我不想看，你走吧。”
“你有什麼想要的儘管告訴我，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會想盡辦法為你摘來。”
他話音剛落，面前的房門便猛地被人拉開，露出江綰略顯冷漠的面容。
“段無嵇，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她好似是再也忍受不住了一般，抄起門口的花瓶重重朝段無嵇砸去。
神色崩潰道：“我不想看什麼楓葉落完的場景，不過是自知逃不了被剜心的命運，想多為自己爭取些時間罷了！”
花瓶朝他砸來，段無嵇站在原地沒有躲閃的意思。
然而，花瓶最終還是落在了他腳邊，碎裂成一塊塊的瓷片。
只見江綰微紅著眼尾，嗓音略帶沙啞道：“你不是問我想要什麼嗎？我想活下去，我想回盛京！”
“好。”
江綰微愣了下，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顫聲問道：“什麼？”
段無嵇仍是那副溫潤的神色，看向她的目光極其認真，“一個月後，我讓人送你回盛京。”
“往後這世間只有盛京的江綰，不再有……長劍山莊的江綰了。”
聞言，江綰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眼中露出些許不可置信。
“真……真的嗎？”
段無嵇鄭重的點了點頭，“真的。”
聽見這話，她面上瞬間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好似春日盛開的爛漫鮮花。
她想也未想便上前抱住面前的男子，不停激動的重複道：“段無嵇，我們回家了！”
懷中猛地撲進一個柔軟的身軀，段無嵇身形一僵，無措的抬起胳膊來，任由對方緊緊環住他的腰。
聽著江綰歡喜愉悅的聲音，他眉眼不自覺的柔和了下來，唇邊劃過一抹真摯的淺笑。
記憶中她向來是溫柔嫻雅的，鮮少有這樣失態的模樣，像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不知過了多久，段無嵇胳膊都舉酸了，緊緊環住他腰的手臂仍舊未鬆開。
他不得不打斷對方的愉悅，“離開這裡之前，你得幫我一個忙。”
江綰連忙抬起頭來，眨巴了下亮晶晶的眼眸，毫不猶豫道：“別說是一個忙了，十個忙我也幫！”
段無嵇低下頭正想說什麼，剛張嘴薄唇便觸及到一個冰涼又柔軟的東西。
正是江綰的額頭。
兩人皆是一愣。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段無嵇，他迅速後退一步拉開與對方的距離，臉龐漸漸染上些許紅暈。
“你……”
“我……”
他開了兩次口都不知該如何說下去，腦袋亂的像是一團漿糊。
“我讓人把楓葉挪到你院裡來！”
說完這句話後，段無嵇迅速轉身離開，背影冷漠又鎮定。
然而，紅得滴血的耳尖與凌亂的步伐卻出賣了他的內心。
從江綰院裡走出來，一陣冷風吹過，段無嵇亂糟糟的腦袋緩緩清醒了過來。
回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忍不住抬手苦惱的揉了揉眉頭。
不就是一個意外嗎？怎麼連楓樹和楓葉也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