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拂，樹葉搖動。

時值仲夏，臨近傍晚，殘留溫熱的光線透過澄淨的窗戶照在陸知秋的髮梢上。

陸知秋上身白色短袖，下身黑色長褲，看起來清朗乾爽。

趴在教室課桌上酣然入夢，手耷拉著，身體不自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牆角。

顯然，他正在做白日夢。

陸知秋近來總是做夢，一些很離奇的夢。

夢很漫長，也很瑣碎。

他似乎夢到了未來。

他見到了後世網際網路世界的精彩繁榮，科技高速發展，政治局勢動盪，世界日新月異……

他甚至看到了高考題目。

遺憾的是，很多事情似乎籠罩在迷霧中看不真切，夢醒後又總會淡忘。

夢醒之前的最後一個片段，是他牽著寧曦的手在河畔散步。

晨霜曉露的清晨，寧曦笑著對他說著什麼，又很自然地吻了上去，眉眼裡全是對他的繾綣旖旎。

在夢裡，在許多年後。

他們相擁，他們親吻，他們相愛。

……

耳邊若有若無不時傳來少女關切地呼喊，似乎有人在搖他的胳膊。

陸知秋猛然驚醒。

陽光已經散落開來，天空中有火紅色和金黃色裹挾雲海瀰漫整片天際，昏黃的太陽半垂在天空灑下最後一抹餘暉。

陸知秋側著頭怔怔地望著窗外，又扶起額頭，腦海裡思緒繁雜。

這些夢太過真實了……甚至夢裡出現的高考題在幾天前都一一印證。

但當他愈發用力回憶那些夢境的片段，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阻止這一切

有太多片段回憶得模糊。

他又抬頭看了看四周，發現教室裡人很少，空氣中殘留著些許飯菜的香味。

他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衫，伸了個懶腰，準備出去吃飯。

他的胃不怎麼好，稍微餓肚子就會感到不舒服。

這次的反應似乎更加劇烈，飢餓感像是亟待進食的螞蟻一般啃噬著他。

坐在他正前方同樣穿著白色短袖的少女聽到動靜，轉身看了過來。

“知秋，你醒啦。”少女淡雅精緻的小臉上露出疑惑與擔憂的神情：

“我叫了你好久，你卻一直沒醒。你的身體有不舒服嗎？”

少女的聲音清幽悅耳婉轉動聽，好似茂密山林裡蜿蜒曲折緩緩流淌的清澈溪水越過山澗。

她伸出如玉般溫潤潔白的手臂和纖纖玉指，拎著一個飯盒，遞給陸知秋。

“你現在應該餓了吧，這是我剛吃完飯給你帶的。”

陸知秋開啟飯盒，是一份剛做出來的水煮肉片，冒著騰騰熱氣。

入眼可見的細膩柔嫩的肉片配合著紅潤的湯汁點綴著翠綠的生菜，令人食慾大增。

“我最近總是打瞌睡，可能是沒休息好吧。”陸知秋回答了少女的第一個問題。

陸知秋決定撒一個小謊，畢竟這沒辦法解釋。

接著他又說道：

“這個水煮肉真不錯，寧曦。”

寧曦看著少年面上閃過一瞬的不自然神情，雖然聽出來他在轉移話題，但也順著他的話不再追問。

寧曦在聽到他的認可後，似乎很滿意，精緻的小臉上顯露出甜美的微笑，於是枯燥乏味的教室似乎都美麗動人起來。

她薄薄的櫻粉色的唇透露出誘人的光澤，嘴角上揚起美麗的弧度，晶瑩清澈的眸子亮閃閃的。

少女默默注視著眼前的少年。

陸知秋確實餓了，也不講究什麼風度，低著頭大口大口乾飯。

寧曦提醒：“阿秋你慢點吃，你的胃本來就不好。”

其實陸知秋的胃病不嚴重，甚至不能稱之為病。

只有在不按時吃飯時會感受到輕微不適和飢餓感，他一向不甚在意。

但聽聞這話，陸知秋也沒有拒絕寧曦的好意，放緩了吃飯速度。

教室裡有少數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紛紛投來好奇與豔羨的目光。

寧曦生得極美，成績也是最頂尖的。

儘管她從不張揚顯弄，可少女的美麗與獨特的氣質仍然吸引全班乃至全校絕大部分男生的目光。

高考之後，人心浮躁的厲害，已經有幾十份情書透過各種方式傳遞到寧曦手上。

但她一個都沒有接受。

教室裡的不少男生注意到兩人之間的舉動，恨不得取陸知秋而代之。

陸知秋對此恍若未覺。

飯後，他擦了擦嘴角，將餐盒丟進垃圾桶，隨後回到了座位上。

教室外的人陸陸續續的回來。

少女見他吃完，還想和他再聊些什麼。

班主任卻走了進來，是位數學老師。

他是一名五十歲上下戴著眼鏡的消瘦男人，他很瘦，也很高，說話溫文爾雅。

一米八的身高瘦得跟麻桿一樣，穿著黑色的外套，戴著副眼鏡，手裡夾了張試卷，拎著個保溫杯，走上講臺。

“同學們，很抱歉這麼晚還耽誤你們的時間。”

“大家對照答案，估算一下分數，志願方面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

班主任在講臺上不急不緩地說著。

陸知秋則是開啟了窗戶。

窗戶很乾淨，清晰而明亮。

鏡子裡反射出一張半透明的稍顯模糊的臉，頭髮細碎凌亂。

少年吹著夏日夜晚柔和的風，單手託著腮發呆。

他在回味著，思索著，夢裡的那些事情。

高考的題目已經驗證成功，那是不是說明，夢裡的事情都是真的？

又是一陣清涼的風，風中傳來淡淡薰衣草的香味。

少年緩緩回過神來，他知道，這是寧曦衣服上的馨香。

可能是在她身邊待久了的緣故，他竟然也習慣並喜歡上了這種氣味。

這是種自然、淡雅夾雜一絲青草芳香的味道。

他看著眼前身形姣好的少女，風輕輕撥弄她的秀髮，金色的光線在髮絲間跳躍，她恬靜淡雅地端坐著。

腦海裡突兀蹦出句周邦彥的詞：“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他知道，這是比喻荷花彷彿一群身著紅裳綠裙的江南女子，用來比喻寧曦是不合適的。

但他莫名想到這句詞，於是自然而然在心中回憶起來：

“燎沈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簷語。

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

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默讀了一遍後，心慢慢平靜下來，頓覺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