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沉沉睡了過去。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呼喊,如洪鐘般響亮,直刺季秋的耳膜。
然而,她卻彷彿溺水的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拖住,任憑怎樣掙扎,也無法擺脫。
\"季秋\"
\"季秋...?\"
聲音越來越大,季秋如受驚的兔子一般,遽然睜開雙眼。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彷彿剛剛從窒息的深淵中逃出生天。
站在床邊的顧言歡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兒,雙目無神地盯著天花板,兩眼未嘗聚焦。
額頭密佈的冷汗順著肌膚的溝壑緩慢滑下。
誰看了不說一句,我見猶憐。
把她困在這實屬無奈之舉,她也不想這樣。
\"喝點水吧。\"
顧言歡乾裂的唇瓣緩緩張開,吐出的話有氣無力。
季秋覺得真正應該喝水不是自已而是她才對。
房間騰起死寂,顧言歡端著杯溫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她是愧疚的。
季秋一眼便知。
就是不清楚這愧疚究竟是演的,還是...確有其事。
\"為什麼要把我困在這?\"
毫無溫度,甚至帶著怨恨的聲音響起。
季秋的目光壓根沒有放在顧言歡身體的任何一處。
顧言歡卻依舊感受到了那股強烈的不甘。
任何困我自由的人,應當都是可恨的,季秋想。
\"為了你的安全。\"
躊躇許久,顧言歡嘆了口氣,說出的話顯得既蒼白又無力。
\"呵\"
冷笑在房間響起,不大卻清晰可辨。
顧言歡身子僵了一瞬,她想過季秋會大吵大鬧,也想過她會動手給她一耳光。
她什麼都想了,可唯獨沒想過會是這樣。
冷靜的可怕。
季秋覺得自已應該再睡一會,每次遇見解決不了的事情她喜歡用睡覺來逃避。
好像睡一覺一切都會變好。
小時候她考差了不敢回家,躺在學校附近小公園的長椅上睡至傍晚。
結果很理想,父母沒有因為成績不好而收拾她,只給了她一巴掌當作放學不回家的獎勵。
後來大了,賺不到錢,無處可去,飯都吃不起。
她也用睡覺反抗,至少在夢中不會覺得飢餓。
可雙眼一睜,她並沒有變有錢,也沒有誰願意施捨她一碗飯。
睡覺有沒有用季秋不知道,但她知道睡覺是她唯一可以在這殘酷世界找到精神慰藉的地方。
就讓我再睡一會吧...
她在心中喃喃道。
\"我知道你恨我騙了你,可我也沒有辦法。\"
顧言歡說完將手中的水杯放在床頭櫃上,又如一片輕柔的羽毛般,輕輕地在床沿坐下。
季秋沒有說話,嘴角那抹冷笑卻怎麼也抑制不了。
\"許一夏在找你,準確來說是她的父親許傑在找你。許家世代紮根西西里島,是這裡數一數二的黑幫。他派人在義大利全境找你,一旦被他抓去...\"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其實不用她說,季秋也知道後果。
無非是肉體加精神的雙重摺磨,畢竟她毀壞了他女兒的婚約。
或許早在落地義大利的那一刻,許家就得到訊息了。
季秋突然覺得所有事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當初她執意要來佛羅倫薩,像是受到某種指引。
那指引告訴她,你非去不可。
所以她來了,在這裡遇見顧言歡,被她囚禁,還被黑幫追.殺。
都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誰。
\"昨天偷畫的男人,你還記得嗎?\"顧言歡低頭,意料之內,季秋沒有任何反應,\"他是許傑派來的,目的是什麼我暫且不知道,但...\"
她又停止了話頭。
目光迴轉,似乎在看季秋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害怕?恐懼?還是恍然大悟?
好像都沒有,季秋仍舊躺在大床的中央一動不動,表情也未曾變化。
顧言歡只能失望而歸。
她索性站了起來,像是在諷刺季秋的不識抬舉。
我冒著生命危險救你,你卻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你好好休息吧,午餐會有傭人送過來。\"
毫不猶豫轉身,房間再次恢復沉默。
落鎖的聲音在季秋聽來格外刺耳。
她覺得可笑,顧言歡實在可笑至極。
救她?
那為什麼要把她鎖在一方狹小望不見希望的空間中?
又為什麼要拿走她的手機手錶,一切可以和外界聯絡的工具?
甚至連時間都不讓她知道。
為了安全這種話實在太過冠冕堂皇,季秋沒有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所以她想笑。
顧言歡裝的確實很像,要是不把事情做的這麼絕她還有真可能相信她。
什麼偷畫的男人,什麼黑幫許家,說不定都是顧言歡編出來騙她的。
顧言歡以為她會感動嗎?以為她會對她感恩戴德嗎?
可笑...
*
\"沈總,我們不能再往前了。\"
額頭佈滿密密麻麻的細汗,負責人顫抖著嗓子道。
沈泊舟帶人擅自闖入私宅,這本就已經冒犯規矩了。
看這架勢她還有繼續深入的打算,負責人能不惶恐嗎?
她們帶了不少人,加上小虎小林足有一二十。
西裝革履的硬漢,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在這拍電影呢。
腳下是一片素白,看起來像某位藝術家的畫室。
眾人都不明白沈泊舟為什麼要來這裡。
能在佛羅倫薩擁有這樣一間位置不錯,面積寬闊的畫室,可見背後的主人財力有多麼雄厚。
畫室中央擺放著一幅還未完成的畫作。
皮鞋摩擦光滑的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沈泊舟朝著畫架走去。
上面畫著一位半裸的女人,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勉強能遮住重要部位的吊帶。
畫作還未完成,臉部只有一個雛形,甚至連五官都沒來得及填補。
饒是這樣,沈泊舟還是一眼便認出所畫之人是誰。
她顫抖著手用力扯下畫紙。
被膠帶牢牢固定的脆弱畫紙不堪大力拉扯,瞬間撕裂出一道半掌長的口子。
裂痕經過女人的面部,整張臉被一分為二。
沈泊舟握住畫紙一角的手心拽緊,如蔥般的手指異常蒼白。
突然間,原本安靜無比的畫室後門處傳來了一陣清脆而熱烈的掌聲。
這陣掌聲如同一道驚雷劃破長空,打破了畫室裡原有的寧靜氛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那個方向。
沈泊舟也不例外。
來者眼神銳利,嘴角揚起一抹笑,似嘲諷似讚揚。
運動鞋踏在木質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也可能是被眾人急促的呼吸掩蓋。
站在沈泊舟身後的西裝硬漢們個個都警惕了起來,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他們頓感受到威脅。
負責人很快便瞧出,來者正是沈泊舟要調查的那個不知名女人。
看似普通的畫紙沒有了力的束縛隨風飄落在地。
很奇怪,這裡明明沒有風的。
可沈泊舟還是感覺的到了。
她面無表情,神色冰冷。
\"季秋呢?\"
似乎只要女人回答不知道,她的雙手就會立刻出現在女人那一掐便斷的脆弱脖頸上。
女人低頭笑了笑。
抬頭的一瞬間眼神鋒利無比,氣場絲毫不遜沈泊舟。
\"你不應該這樣質問我,因為...\"
\"你沒有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