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害人”……

原來許醫生對其他人的要求，竟然只是“不害人”！

他此時此刻，終於切身地體會到了“嚴於律己、寬以待人”八個字。

林根生見過太多太多的大人物。

他們無一不是明面上嚴肅認真，對手下醫生的要求可以用變態來形容了。

既要求他們免費加班、超負荷工作。

又要讓他們保持狀態，用飽滿的熱情面對所有事情。

而且最好是不要對工資提出任何要求。

最好就是，二十四小時在醫院工作；除了承擔醫院原本的工作任務之外，還得免費當自己的勞動力；所有工作都不出任何紕漏……最重要的是，不要錢。

然而，他們對自己要求，卻幾乎可以用“沒有”二字來形容了。

不是別的，就是“沒有”。

對自己沒有任何要求！

只要還能用兩個鼻孔呼吸、能活著就行了，沒人敢對他們提任何要求，他們自己也不會對自己有任何要求。

可以說，完全就是用聖人的標準要求別人。

而對自己……能出氣就是完美的。

然而今日林根生算是開了眼了！

許秋對自己的嚴苛，在學術界、醫學界都不是秘密了。

誰都知道許秋的工作強度有多高。

也知道對方有多純粹。

然而，誰又能想到，他用近乎變態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但對待其他人，竟然只是一個“不害人”就算合格了？！

此時林根生才真正感受到許秋那幾乎沒有死角的人格魅力！

這種人……就是給他賣命，臨死前都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多！

“老張！”

此時，林根生的心情也跟著激盪起來了。

張教授看了過來。

卻見林根生一下子按住了張教授的肩膀，鄭重其事地道：“如果有機會，請一定要幫我說幾句好話……我想跟著許院士！

“你也知道我能力不差，而且我做事一直以來都挺認真。

“雖然我年齡大了，但只要能入許醫生門下，我一定會用百倍的工作熱情來對待，絕對比在汪居廷那邊還要賣力！”

林根生這輩子就沒求過什麼人。

他是個極其好面子的人。

在父母面前如此，妻兒面前如此，朋友面前更是如此。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嚴肅地請求張教授幫忙。

沒有別的原因。

就因為，他在許院士這裡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無關其他，只是因為林根生覺得在這裡工作……也許能真正地當一個人！

一個有尊嚴的、活著的人。

而不是院士眼中的一個數字！

張教授此時也收起了嬉皮笑臉。

他沉沉地點了點頭，道：“放心吧老林，你在汪居廷那邊過得什麼苦日子我都懂，兄弟在這獨自享福也難受，一定想辦法也給你弄進來！”

“感謝！”林根生又重重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他本來想擁抱來著。

但終究是兩個老男人。

太多的謝意都表達不出來，只能用行為去表明了。

“不用謝，反正我也做不了什麼。許院士用人從來不聽他人意見，我就是幫你說兩句，估計許院士也不會當一回事……最後還是要看你自己！”張教授重新恢復了散漫的態度，笑著道。

“你……”

林根生一愣，旋即有點惱火。

幫不上忙，你瞎答應個什麼！

害得我以為你真的有話語權！

……

很快，車子抵達臨醫。

張教授帶著林根生在臨醫這邊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

隨後，急診科那邊才傳來許秋結束了手術的訊息。

兩人連忙起身。

“一會兒我引薦你給許院士，你就坦誠交代自己的想法就是了。

“不要有任何隱瞞。不管你是為了求財，求權，還是求名利，都直說就是了。

“對許院士來說，你若是什麼都不需要，他反而可能會懷疑你的動機。坦坦蕩蕩表明作為正常人的慾望，這就足夠了！”

張教授低聲提醒道。

林根生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此時是真的有點懵！

這麼些年，他在汪居廷門下承擔了不少重要工作。

其中就有面試官。

如果底下有人說自己是為了在汪居廷門下搏取名利、錢財，那恐怕第一輪就會被刷下去了！

因為上面的人想要聽到的，絕對不是如此俗氣的說法。

而是想聽——

為了人類醫學。

為了實現自己讓天下無病的宏願。

為了攻克某個疾病，解除患者的痛苦……

等等。

但，說出這番話的人裡面，又有幾個人是真實的？

有幾句真話？

醫生，不過是一個職業。

科研也不過是一份工作。

用所謂的理想、抱負來約束自己的人，早就餓死了！

但，並沒有人願意直視這一點。

唯獨許秋不同。

他想看到人們真實的想法。

錢、名、地位，這些東西，取之有道，就都是合理的。

而為了這三樣東西，用正規手段往上爬，同樣是高尚與值得讚美的！

原本林根生準備了一堆的腹稿。

也做好了各種高遠立意的演講稿。

就準備大書特書自身優勢。

這些，都是他多年面試官，以及揣摩汪居廷心思後得到的經驗。

可以說，如果誰能將這一番話說出來，汪居廷恐怕會立馬引為知己，然後收入門下狠狠壓榨！

林根生不在乎這些。

只要能加入許秋的實驗室，哪怕工作量比之前只多不少，他也願意。

但現在他可能要調整想法了。

面對許院士，絕對不能說些違心的話。

至少，不能讓對方聽出來、看出來！

在許院士這裡，真誠才是必殺技！

“所以，我想要什麼？”

林根生沉默了。

而且，越想，他就越是慌張。

自己準備的腹稿裡，就有大談如今神經外科科研領域的亂象、並且自己的志向就是拿出一個足夠重磅的神外科研成果，震動學術界……

但現在仔細想想，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肅清亂象、造福患者？

自己真的有如此遠大的抱負？

還是說，自己其實更在乎那些俗物，想要的就是更多的金錢，想像汪居廷一樣成為院士，以及站到更高的位置上，讓院士也沒法欺負自己？

這一刻，林根生自己都分不清了。

這麼多年，在汪居廷手底下藏住了自己最深處的想法，展現出來的都是院士想要看到的……那麼，自己到底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