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天閣天樞峰

洛雲晟正持著落塵，在蕭吟翊住所的院子內揮舞著。

院中有一棵玉蘭樹，此時正值春日，樹上的玉蘭也是前幾天就開了的。一陣微風吹過，雪白的玉蘭花紛紛簌落，在洛雲晟的身邊飄零。

蕭吟翊這時正好推開天樞院的大門，抬頭便看見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公子，在雪白的玉蘭花雨中，揮舞著一把冒著寒光的玄劍。

“師尊，您幹嘛一直盯著弟子看……可是有哪些動作不對？”

洛雲晟不知何時停下了舞劍，看著目不轉睛的蕭吟翊盯著自已，有些慌亂。

“哦，沒有。只是晟兒的劍法愈發精湛，為師一時晃了神，你的劍法已經練的很好了，三日後的新弟子入閣選拔，你要好好發揮，不能鬆懈！”

聽見蕭吟翊難得嚴肅的聲音，洛雲晟也莊重了起來，向蕭吟翊微微鞠躬回道:“師尊，弟子定不枉費師尊的一番悉心教導，定會叫他們知道我們天樞峰不是閒散仙人，而是真正的強者！”

“哎哎哎，過了過了。”蕭吟翊開口打斷道。

洛雲晟不解的抬頭看向蕭吟翊，問道:“師尊，徒兒可是有哪裡沒說對嗎？”

“不是不是，只是看見你比本尊做師尊的還認真，有點不適應罷了。”

蕭吟翊前世還在做王爺的時候，也沒見有多勤勉過。京城人都說他天天遊手好閒就是個閒散王爺，成不了大器。

這些傳言，一半真一半假。蕭吟翊每日遊手好閒是真的。除了每日上朝的時候正經忙活一陣，下了朝便是京城中那些花花公子一般。

但是，若說他成不了大器，這便有些許異議了。蕭吟翊從小便是對管理朝政沒什麼興趣，心思全都在舞弄刀槍上了。但是他參與的戰事少之又少，用先皇的話來講就是:讓他隱藏實力，為蕭夜閻鋪好帝王之路。

雖然當初的蕭吟翊是覺得父皇不信任他，總是會鬧脾氣，但他不想成為帝王，所以也就心甘情願為蕭夜閻鋪路了。

直到閻熙十年，也就是前一年，齊國老國君那老賊，借洛雲晟被俘虜之名，假意想接他回朝，於是發動全國國力，進攻蕭國。

不巧的是，蕭夜閻前些年患上肺疾，不可出征，所以，蕭吟翊就在三月廿十日受命出征戰場。那日，是洛雲晟的生辰。

想到這，蕭吟翊心頭抽痛一下，看著眼前的人兒，眼中滿含愧疚。洛雲晟察覺蕭吟翊看自已的眼神不對，開口詢問道:“師尊，您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心事？不若說與弟子聽聽，說不準弟子可為您排憂解難呢？”

“不，不用了。晟兒，你在這繼續練功便好，為師去後院打坐，有事就來找我。”

“是……”

儘管洛雲晟還是覺得蕭吟翊有不對勁，可也不敢再過多問，便又貫注全神投入於練功當中。

蕭吟翊看著洛雲晟重新投入練功當中，便隻身走向後院去了。

天樞峰的玉蘭樹是世上最好最茂的，不光京城的玉白品種，還有江南那邊的各色玉蘭，在天樞峰都能找見。

但就在這些玉蘭花兒之中，混進了一株尚未長成大樹的海棠樹苗。

蕭吟翊俯身輕嗅海棠樹，似乎它已經開花了一般。這棵海棠苗是蕭吟翊三月前親手栽下的。與其說這是一棵樹苗，不如說是一棵年份尚小的海棠樹。

蕭吟翊是在一個午後，去了嘯天閣山腳下的一戶農戶家裡，移栽過來的一棵不過兩年的小海棠樹。

雖然年份不大，但這海棠樹到底也有三尺高，剛夠到蕭吟翊的大腿根部。蕭吟翊輕撫小樹嬌嫩的綠葉，心中卻是想著蕭王府梧棠院中，那棵五年前被洛雲晟從齊國帶來的海棠樹。

蕭吟翊又看了會兒這棵海棠樹，便起身坐在這海棠樹旁邊的玉蘭樹之下了。這棵玉蘭樹說是天樞峰中最大最好的玉蘭樹，開的玉蘭花也是頂好看的。

蕭吟翊將那海棠樹栽在這棵玉蘭樹旁邊也是想知道這兩者之間，哪棵樹才是最有生機的。

玉蘭樹下，蕭吟翊早就擺好了一架古琴，只是閒來無事時，坐在這樹下，看看海棠樹的長勢，彈彈琴來解解悶兒。

雖如此，但蕭吟翊還是想先打坐，畢竟他方才跟洛雲晟說的就是打坐，若是這琴聲影響到他，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蕭吟翊盤腿坐下，合閉雙眸，感受著玉蘭樹飄下來的玉蘭花兒落在自已的身上，古琴上。

“蕭吟翊！我絕不原諒你！”

蕭吟翊猛然睜開雙眼，向四周探看，確認洛雲晟還在前院練劍，又沉下心來。倏爾，又閉上了眼，不出所料，那道狠厲的嚎聲再度傳來，但這一次蕭吟翊選擇繼續閉眼感受著。

原本閉眼後的黑暗中，突然浮現出一張人臉。那張臉上，有四濺的血跡，猩紅的眼瞳，彷彿煉獄中爬出來的鬼魂。

這張似鬼非鬼的臉，正是洛雲晟的。三個月以來，蕭吟翊只要一閉上眼，眼前就會浮現出洛雲晟那張似人非鬼的可怕臉龐。

蕭吟翊想掙脫這種噩夢，但，這都是洛雲晟經歷過的。這是他們復生的代價，蕭吟翊必須面對。

他有時也會在夢裡再次遇見那個神秘人，他問，到底怎樣才能擺脫這種噩夢。神秘人都只說:“帶他恢復記憶。”

可若是洛雲晟恢復記憶，那蕭吟翊便沒有贖罪的機會了。他只好妥協，日夜受著洛雲晟怨念的折磨。

“晟兒……原諒我好不好？我帶你回家，你不會再被那些人折磨了，跟我走好不好？”

每一次，蕭吟翊都試圖拉回洛雲晟的理智，但每一次都失敗。蕭吟翊不禁苦笑一聲，流出一滴眼淚。

“蕭吟翊。”

蕭吟翊有些怔愣，這聲音，來自那個神秘人。可之前，這個神秘人從來不會主動與蕭吟翊交流。

“你……你怎麼會主動回應我？”

神秘人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而是自顧自的說道:“蕭吟翊，我現在可以讓你擺脫些許夢魘，但是我有條件。”

聽到可以暫時緩解夢魘，蕭吟翊的眼中彷彿閃過一道光，激動的問道:“真的嗎？！您說，什麼條件，我一定做到。”

“我要你給我拿一樣東西。”

“什麼？”

“黑龍的牙齒。”

“龍齒？”

“不錯，過幾日嘯天閣有一場試煉大會，勝者的獎勵便是上古黑龍的一顆尖齒，我要你拿到它，然後在那日子時，將龍齒放在那棵玉蘭樹下，屆時我會命人來取。”

“玉蘭樹？”

“就是你現在坐著的那棵。”

“師尊！”

蕭吟翊猛的睜開眼，便看見洛雲晟正一臉擔心的跪坐在他面前。

“師尊，您剛剛怎麼了？我本來練完了，想找您指導一番，結果發現您正襟危坐的，嘴裡好像還念著什麼……”

“好了晟兒，為師沒事。你先退下吧，為師待會兒去後山找你。”

洛雲晟還是滿臉的擔憂，卻又不敢直言，只能領命乖乖退下了。

蕭吟翊看他完全離去後，側身看著嫩綠的小海棠樹，心中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