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的陰雨並沒有讓六月的燥熱減淡幾分,教室裡的風扇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吹出的風卻可以忽略不計。
同學們秉承著“心靜自然涼”的原則,硬是沒敢在課上將書當做扇子來用。
毒辣的陽光將天地都染成了金黃色,天空亮得人們無法睜眼。
白榆坐在窗邊,伸手將窗簾拉開少許,陽光灑在她的半張臉上,將她細長的眼睫毛照的根根分明,面板白的發光。
熾熱的光線無法融化她眼中的冰山,彷彿心已死灰,萬事不能引起她的興趣。
放學後
江嶼白來得比平時還早,下課鈴聲一響,他就站在了走廊。
白榆心情複雜,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其他人陸陸續續的回家,只有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手裡的筆在草稿紙上胡亂畫著線條。
“白榆,你不走嗎?”沈如妍看一眼門外耐心等待的江嶼白。
“嗯,我寫完這道題,你先走吧。”白榆隨手在亂糟糟的線條旁邊寫下公式。
沈如妍嘆氣,雖心裡清楚,但也沒再逼迫她。
這種事情,只能她自己想清楚才行……
她看見外面出現周言和張森宇的身影,便匆匆和白榆道別:“那我先走了,你也快點。”
說完,朝門外走去,連自己都沒發現步子中帶著急切。
“你怎麼還在這?”張森宇一下樓看見江嶼白,很是驚訝,又往裡瞅了瞅白榆穩如泰山的樣子,說:“你們以前不是一下課就走了嗎?”
“在等我們?”張森宇不敢置信地問。
江嶼白也不回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周言扶額,這個二貨,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這一看,正常人都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有問題啊?
這時,沈如妍走到他身邊,身體卻微微向江嶼白的方向湊過去。
他剛想把人撈回來,就聽見她壓低聲音說:“那個……江嶼白,我把你喜歡她的事情告訴白榆了。我……我就是‘隱晦’地點了一下。”
江嶼白:“……”
周言:“!”
張森宇:“!”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江嶼白的臉色,發現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微微驚訝,隨後便是瞭然。
見他並不惱怒,沈如妍正了正神色,認真道:“可能是生長環境的原因,白榆這個人對什麼事都很淡,對感情更是。但她性情卻很敏感,可以感知到周圍所有人的情緒變化,也會因此變得特別小心。”
“我們從小都在一起,其實,我一直都清楚,她挺討厭自己的。所以,白榆才會盡力遠離任何人,一直獨來獨往。要不是我死皮賴臉的纏著她,她可能一個朋友也沒有。”
沈如妍說到這裡,頓了頓,又警告似的對他說:“我希望你在感情方面,不要逼迫她。她一直忍受父母帶來的壓力,我怕白榆……到了某個臨界點,會崩潰的。”
江嶼白一直平靜的聽著,不發表言論,但眼中的心疼卻是真真切切。
“我明白,”江嶼白鄭重地說:“謝謝你。”
沈如妍相信他,點點頭,拉著目瞪口呆地周言下樓,張森宇趕緊跟上。
江嶼白腦中不停地回想著沈如妍剛才說的話,半晌,撥出一口濁氣。
他扭頭隔著一扇玻璃看著裡面的人,目光疼惜。
向來有主見的人,這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白榆,”他輕聲喃喃道:“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並不責怪沈如妍突然的挑明,反而心存感激。
總會有這麼一天的,旁人點明總比他親自點明要好。
這樣,白榆可以掌握主動權,要欣然接受還是無聲拒絕,皆只在她一人而已。
但無論如何,白榆若原地不動,他就再進一步,擁她入懷;她若順勢接受,他就許其一生,不離不棄;她若亟欲逃避,他就窮追不捨,做個痴人。
江嶼白苦笑,突然有些同情地看著白榆冷漠的側顏,心想,她永遠也擺脫不了自己。
……
兩人走到小區門口時已有九點半,白榆先是警惕地看看周圍,沒有熟悉的身影,稍稍放心。
她並沒有立馬進去,江嶼白也沒有立即離開,兩人已經沉默一路。
夜晚的靜讓人心慌,蟬鳴聲斷斷續續。月色如水,潑在兩人身上,在這炎熱的夏季,白榆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涼。
她面對著他,地上沒有面容的影子就好像是靠在他的懷裡。
兩人的黑影只有隱約的輪廓,在路燈的照射下被拉長,在斑駁的樹影旁邊,好像他們長大了,成熟了。
影子在肆意的糾纏……
白榆盯著地面,說:“江嶼白,你家和這裡應該不順路吧!”
她說得直接,江嶼白無從反駁。
“以後你……”白榆不捨似的頓了頓,又冷淡開口道:“你不用送我回家了。”
“這裡的路燈已經修好了,我可以自己回來。”白榆說。
江嶼白想要拒絕,幾次開口卻找不到理由。
之後就又是難熬的靜默……
這樣的情形,兩人對原因心知肚明。卻都不願挑明,為對方留著最後一絲體面。
就這樣,結束吧……
白榆像是懲罰自己似的,繼續說:“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江嶼白猛的看向她,眼中盡是不可置信,他將輕微顫抖的手揣進褲兜裡。
這一刻,嘴邊扯出的弧度僵住,他像是不會笑了,比哭還難看。
白榆一直不敢與他對視,多看一眼,就怕自己陷進去。
她果斷轉身,想要離開,心中嘲笑自己,可真像個渣女。
卻在這時,江嶼白猛的拽住她的手臂,顫著聲音問:“你這是要和我保持距離嗎?”
語氣中的卑微和失落,讓白榆更加厭惡自己。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是天之驕子,驕傲,溫柔,意氣風發。
都是因為她,江嶼白才會這樣。
白榆低垂著眸子,好像是在烈陽下暴曬的魚,窒息難受,心裡的自卑鋪天蓋地地襲來。
“不是,”白榆說:“我們本來就沒有關係,不是嗎?”
無錯書吧自己配不上他的喜歡和明目張膽的偏愛。
白榆掙脫他,頭也不回地跑進去。
一陣微風颳過,她猛然感受到了臉上的涼意,怔了怔,緩緩抬手擦過,手上的溼熱讓她反應過來——
自己竟然哭了!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
白榆眼神茫然,突然嘲諷地笑笑。
她瘋狂想用袖子擦掉眼淚,可是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今天……註定是一個難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