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未亮，幾個村長的窩棚就被人緊緊圍住。
昨夜的事，早已鬧的人盡皆知。
幾個村長也並未打算將此事隱瞞，只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天還未亮就被人圍了窩棚。
一個個滿臉黑沉，神色痛苦。
“大早上的，天都還沒亮，一個個圍著吵吵嚷嚷什麼！”
周潤發最先發怒，其次就是陳老村長。
披著一件破舊的灰棉襖，手裡還抱了個灰撲撲的湯婆子。
只是輕咳了一聲，人群頓時就安靜下來。
見陳老村長走了出來，王婆子兩眼放光，靠著自已肥胖的體型，一把就擠在了人前。
她急切呼喊，生怕老村長聽不見，先開了口。
“老村長，俺孩兒大虎呢？”
“他跟你們一起進村，我們是不是能分到更多糧食。”
王婆子緊張的看向老村長，就見陳老村長憐憫的望向她，張了張嘴卻是半個字也沒講。
而是轉身看向眾人，招了招手。
“我知道心急，但是這批糧食也確實不多。”
“對於這批糧食的處理，我已經跟其他兩個村的村長商量了一下。”
“按照人頭算，成人每人一斤，未成年的每人可領半斤。”
“至於剩餘的糧食，用於獎勵作出貢獻之人，還有救濟老弱病殘的人家......”
有陳老村長髮話，一個個都開始盤算起自家糧食來，要說最高興的還屬劉家村，他們村是最窮的。
人群頓時又熱鬧起來，大家的喜悅都不言而喻。
而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王婆子，此時反而安靜了下來，她眼神木愣，腦子也似乎轉過彎來。
“大虎！大虎不會出什麼意外了吧！”
她雙眼無神，看著一張張喜悅的臉，耳朵卻是什麼也聽不見。
頓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哇哇哇大哭。
“大虎！大虎啊！”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啊！娘好想你。”
王婆子這反常的舉動，人群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一個個彷彿又能看什麼好戲一般，不肯離去，反而是宋貴的一聲銅響，讓眾人心頭一緊。
“啊！快走，剛剛老村長可說了，晚了領不到好糧食，可不能怪任何人。”
“啊！宋貴大哥，給我先佔個位置，我馬上來。”
聞言，大夥如夢初醒，有人疑惑反問：“剛剛陳老村長說過這話？”
他再三思索一番，眨眨懵懂的眼睛：“我確定剛剛老村長沒說這話。”
可是哪有人管他，原本擁擠的人群早已不知出去，反倒是同村的好友拉了他一把。
“哎呀，你管陳老村長說沒有說啊，大夥都在排隊領糧食了。”
“咱們還是趕緊排隊領糧食吧！”
等人群散盡了，陳老村長這才走向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婦人。
他無奈搖頭，朝著一旁的陳長生招了招手。
就見小青年轉身進了窩棚，不一會兒就帶著一大包東西走了出來。
見遞過來的一堆東西，王婆子一抬頭就發現了，一個小巧的荷包上繡著一隻紅色的小老虎，小老虎呲著的牙，一隻紅色的小虎牙！
王婆子顫巍巍的接過，眼淚早已經打溼眼眶，可是她的手卻是不敢摸上荷包。
摸上那隻小虎子。
“哼哈哈哈.......”
然後又是無盡的抽泣聲：“大虎！是什麼讓我們變了。”
“變的不再是自已，變得也跟我們討厭的人一樣，自私自利。”
四季更迭，春暖冬寒，那個一直相伴只為討她歡心的兒子，如今沒了。
“還記得當時大虎只有五歲，小小的。這麼小一個，還沒我現在坐著高，瘦瘦弱弱的。”
她抬頭看向陳老村長，那雙黑亮的眸子仿若回到了許多年前，此時她的也還是一個明豔的小媳婦。
陳老村長卻是不敢直視，他悄然的挪開，聽著她慢慢絮叨。
“他大伯，你是知道的，我們那時候有多窮。”
“我跟他爹都感覺快養不活他，那時我們多窮，比現在難一百倍。”
“我們就靠他爹編籮筐養活，就連給他繡個小老虎都是拼湊的剩線......”
“回想當時大虎那欣喜的神情，至今我心頭還是甜的。”
......
“大虎！大虎！快給娘，等下次娘去買繡線，等繡完了再給大虎，好不好？”
小小的陳大虎卻是嘟著嘴，將荷包死死的握在懷裡：“不要。”
“要等孃親下一次繡好，還不知道什麼時候。”
“這樣大虎就很喜歡了，這樣也不用娘熬神傷眼。”
夕陽西下，金黃的餘暉撒在母子二人的身上，哪怕那時的他們也吃不飽，瘦弱不堪。
可是時光荏苒，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雖然王婆子在村中風評並不是很好，但此刻的她，終究是一個被生活壓迫的心軟的母親。
這還是陳小虎第一次見母親這樣，從出生到現在，他見慣的都是她撒潑打滾的樣子。
他曾不止一次在母親面前講理，講做人的大道理。
可是此刻，他覺得過往的一幕幕就像一場笑話，是他娘跟哥哥供他進入學堂的。
他們一點也不粗鄙，他們也只是為了他能有個更好的未來。
“娘！”
聽著熟悉的叫聲，王婆終於停了下來，她慌張的閃躲，用衣袖遮住了臉龐。
又恢復了往日的作態，語氣埋怨。
“你不是不認我做娘嗎？你怎麼過來了！”
“你又沒得吃的了，還是你們老夫子苛責你。”
聽著母親那冷漠疏離的話，要是以往，陳小虎肯定負氣離開。
還要大聲指責：“我夫子才不跟你一樣人呢，小心眼兒。”
“一天天就跟個潑婦一樣，半點婦人家的樣子都沒有。”
可是今天卻是什麼也沒有，安安靜靜的。
王婆子以為小兒子已經離開，她無奈嘆氣，只是剛放下衣袖，一張跟陳大虎一樣的臉龐在眼前忽然放大。
只是相對於陳大虎的剛硬，陳小虎看著秀氣許多，人也顯得更加斯文清雋。
“你不......不是，該生氣......走嗎？”
陳小虎無奈抿嘴，眼裡全是心疼：“娘！我是你的兒子。”
“大哥走了，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娘你要趕我去哪裡？”
聞言，王婆子反而更加生氣：“走！你走！”
“我不需要你照顧。”
可是那閃躲的眼神，還是被陳小虎一眼看穿，他輕輕的撫上母親的碎髮。
“我知道孃的意思，放心我不會放下我的課業。”
“但是娘，你也不要趕我走，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