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彤,若彤,快快起來喝了這碗安胎藥。”
沈若彤皺眉睜眼,就見一面容和善的婦人,一手拿著一碗藥,正關切地看著她。
婦人見著她醒了,面上掛著笑容,舀了一勺藥,就要親自喂她。
沈若彤不得不睜眼,到底裝不下睡覺,應聲接過碗喝了藥。
“娘,我自己喝就行了。”
婦人呆愣著看著沈若彤,沈若彤心中一嘆,這都是啥事啊!
“娘?娘?”
婦人在幾聲‘娘’的呼喚中回神,她激動地抓住沈若彤的手臂:
“若彤......彤兒,你叫我什麼?”
“當然是叫您娘了,”沈若彤奇怪,“不然還能叫您什麼?”
婦人連連點頭,仔細看去,她眼中還有水光閃現。
“對對,彤兒是該叫我娘。”婦人背過身,悄悄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彤兒你如今有孕,先好好歇著,娘去給你做點好吃的補補身體。”
她接過碗,急忙就出門去。
沈若彤看著婦人出去了,這才收起了溫和的模樣,拳頭一捶床,怒罵一聲:
“靠!”
她穿書了!
好訊息,穿的是她看過的真假千金文。
可一整理記憶,卻發現,她是穿到了假千金的惡毒面目被徹底揭穿,被真千金一家拋棄之後!
肚子裡還懷了一個未來的小反派!
而假千金嫁的這個丈夫,也不過是個背景板,書中真正的路人甲,連名字都只是一個農家子,就敷衍過去了。
沈若彤嘆口氣。
只是如今再如何惱恨也無濟於事了。
她想到原主才做下的一件糊塗事,又腦子疼起來——
她竟然拿了原主丈夫參軍的錢要跑。
如果真跑脫了也算她厲害,偏偏沒跑走。
沒跑走也罷了,錢還在就好。
結果錢也被搶了,人還是被這季家夫妻倆花錢救回來的……
沈若彤頗為頭疼,揉了揉眉心,仔細整理記憶,梳理起思路。
這個大衍朝,是一個架空世界。
而原主,過去十四年,都是生活在大衍朝京城的沈家,乃是沈家千金。
但沒想到,她十一歲時,竟被告知自己不是真的沈家千金。
她與真正的沈家千金,在十一年前被抱錯,而她本應是一農戶之女。
沈家養了沈若彤十一年,便是小貓小狗,都養出感情了。
於是沈若彤便多了個在道觀養病多年的雙胞胎姐姐。
真正的沈家千金沈若昕一回到沈家,就得到了沈家一家人的寵愛。
原主不甘心原本愛護自己的哥哥姐姐以及父母祖父母都對沈若昕另眼有加,於是使勁兒開始作妖。
先是故意嘲諷沈若昕舉止粗鄙,又是在京中閨秀聚會時嘲諷沈若昕不會詩詞......各種誣賴陷害沈若昕。
但沈若昕只能說真不愧是沈家血脈,與她的哥哥姐姐父母祖父母如出一轍的聰慧美麗。
原主坑害沈若昕不成反被嘲諷,最終忍無可忍,決定要在兩人的及笄之禮上,給沈若昕下藥,讓沈若昕從此身敗名裂,不得不嫁給一個紈絝。
哪想到沈若昕早就知曉了她的計謀,將計就計,最後反倒是她自己中了藥,倉皇逃出去,卻不知怎的和一農戶子滾在了一起,事發東窗。
最後,沈家即使對她再有情誼,被眾人當場抓住,她不嫁也得嫁了。
並且原主還專門找了易孕藥混入其中,本想的是讓沈若昕就此懷上孩子,一輩子脫不得身。
卻沒想到......
沈若彤無奈將手放在了肚子上,竟是自己懷孕了!
這大衍朝,可是頗重孝道!
而她才從腦海中翻出記憶,她便宜丈夫季仲賢加入的軍隊,可是條件苛刻、死傷率最高、同時待遇也最高的邊疆軍!
若是季大武氣狠了,將她去告發了,即使她身上還有個沈家千金的名頭,怕是也要完蛋的!
那錢,可是季仲賢交代了,給家中花銷,更重要的是治他四歲小妹妹季珍珠的病!
沈家當時雖然對沈若彤失望了,但到底養了這麼多年還收有些感情,沈家能同意這門婚事,給了原身一千兩的嫁妝,也是因為知曉季仲賢在讀書之上頗有天賦。
只要沈若彤能幫補一點,季仲賢日後奪得舉人不在話下,甚至說不定還能更有前途。
只是原主根本看不起這農家戶,更不會將自己的錢拿出來幫補。
季家也不是那等要強搶兒媳嫁妝的人家,季仲賢知曉家中艱難,對原主更是不抱期望,便是決定棄武從文,自願當兵去。
官府當日下午就敲鑼打鼓地送來了三十兩紋銀。
而原主,卻是見到這三十兩銀子,加上僅剩的十兩,才動了心。
趁夜悄悄拿了那銀子,帶上自己的,連夜就要翻山越嶺,離開村子前往京城。
哪曉得還沒出山就遇上了賊子劫掠,搶了銀子不說,還將她推下山崖。
原主便是在推下山崖後撞了頭沒了命,這便有了現在的沈若彤穿過來。
沈若彤摸著肚子,臉色愁苦。
這下好了,原主弄出的爛攤子,季家兒子去當兵的補貼錢沒了,還有一個孩子在肚子裡,還打不得!
這還是原主做的孽,當初為了坑沈家那真千金,從一個高人那兒弄了這易孕藥不說,還讓這易孕藥附加了種種效果,若是想在胎兒瓜熟蒂落前將之打掉,或是不小心流產了,便會是一屍兩命!
本來是為了噁心真千金,讓她不得不咬牙懷著一個自己不喜歡的賤種。
這狠毒的算計,現在倒好,全是她沈若彤來承受。
沈若彤嘆口氣,想著自己現在的情況。
之前原主不把嫁妝給季家用,也是說得過去,畢竟出嫁女的陪嫁都是個人財產。
而原主因著身份高貴,加上那場算計壞了名聲不得不嫁,因此她即使脾氣再壞,季家人都是忍著的。
而現在,事情可不一樣了。
原主相當於是將季仲賢的賣命錢拿了!
季仲賢選擇棄武從文,卻不僅僅是因為讀不下書家中窮困,還是因為家中有個病號,季仲賢他妹,季珍珠,身體有恙,需錢救治!
無錯書吧沈若彤越想越慌,越想越氣。
原主真不是個人,竟然拿著一家子的救命錢偷跑!
可現在罪魁禍首已經變成了自己,季家兩老口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拿了錢,那錢是被收在季仲賢專有的書房中的。
今日請大夫來,也是季家還剩的一點餘錢。
若是等事後,季家老兩口發現了,那他們倆怒極攻心,報了村長,讓休了她。
那她便再是沈家千金,也是死路一條了。
不因別的,季仲賢下定決心,加入的軍隊正是邊疆軍。
邊疆軍,是人都知道是最危險的,九死一生。
季仲賢一去,就相當於再無活路。
也因此,加入別的軍隊當兵最高不過十兩銀子,加入這邊疆軍,便是有足足三十兩。
並且朝廷為了吸引更多人加入邊疆軍,還給了邊疆軍種種福利。
其中一條便是,若有人敢搶掠了邊疆軍的撫卹銀子,無論什麼原因,全部問斬!
沈若彤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到問斬一條規矩,後背幾乎被汗溼了個透徹!
雖然穿到古代非她所願,但她也想活命!
沈若彤躺不下去,翻身坐起,拿過床頭的一個紅木盒子。
紅木盒子裡塞滿了東西,大多是精美的繡帕、頭花、絹花。
這些都賣不上多少銀子。
她又翻找了一會兒,找到了兩隻包金的簡樸簪子,一對銀耳環。
原主當時做出這般惡毒之事,沈家到底還是傷了心,將她那些年的首飾衣裳都沒收了,就給了普通人的嫁妝規格。
給了一千兩銀子已算厚待。
沈若彤拿著這三樣東西,下了床去翻衣櫃。
衣櫃裡倒是花花綠綠塞滿了不少漂亮成衣。
只可惜已經穿過的成衣賣不上多少價格。
但賣不上也得賣,她挑挑揀揀,從屋裡找了個布口袋塞進去。
想了想,又取出一套顏色鮮豔的、布料好些的。
季家老兩口疼愛季珍珠,這一套版型小些,稍微裁剪一番,可以留給季珍珠穿。
她摸摸肚子,又不得不嘆口氣,雖然她也不想英年早孕,但也幸好現在有了這個孩子。
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兩位老人再怎麼生氣,也不會把她休了,讓她被斬首了。
以後,再在季家人面前表現好些,將銀子都賺回來,想必他們也不會再對自己那麼怨恨了。
她收拾好自己,回想原主的這些經歷,再次嘆氣。
深呼吸一口氣,不再去感嘆自己的命運,沈若彤開啟房門,朝季家堂屋而去。
季家總共修了六間房,也算是寬裕了,一個豬圈養了兩頭豬,院子裡有一小塊菜地,旁邊有個雞圈,裡面養著兩隻母雞一隻公雞。
她現在是和季仲賢一起住在季仲賢的房間,堂屋與他們隔了一間房。
她來到門口,見老兩口都坐在低聲說話,頓了頓,還是進去了。
“爹,娘。”
她朝兩人低聲開口。
季大武聽見這兩聲爹孃,誇張瞪大了眼睛。
旁邊的婦人,也即沈若彤的婆母,喚王金花,連忙拍了拍身旁男人的胳膊,又趕忙上前去扶著沈若彤,要她坐下。
她如今懷著孕,可是金貴!
沈若彤卻是不敢坐,她紅了眼圈,朝兩人跪下去:
“爹,娘,兒媳不孝,之前多有忤逆,如今更是犯下錯事,半夜離家......”
“你這是作甚,還不快些起來!地上涼!”
王金花連忙要去扯沈若彤起來,兒媳竟然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跪下向他們認錯,也是令人震驚。
倒是季大武,面上的震撼之色少了,冷靜了不少。
讓沈若彤這個千金小姐能夠‘屈辱’地來跪著向他們認錯,她必定是幹了十足的錯事!
季大武有個舉人哥哥,自己生了季仲賢這麼個聰明兒子,他腦子也是不差的。
念頭一轉,就猜到了謎題!
是兒子的賣命錢!
他猜到了結果,心中憤怒,面上卻是越發冷靜,還有力氣拉著自己婆娘起來坐在自己旁邊:
“讓她跪著,繼續說!”
沈若彤心中一跳,抬頭看見季大武神情冰冷,更是慶幸自己做得決斷夠早!
她這個公爹也不是個傻子,若是她再晚點,讓兩人發現錢沒了,以她這個公爹脾性,她怕是真的沒好果子吃!
“我,我之前貪圖享受,把孃家陪嫁銀子都花光了,那天......那天見著官府送來三十兩銀子,心裡起了想法......晚上拿了銀子悄悄要回京城去。”
“你......”
王金花一聽,雙眼一翻,差點提不起氣來。
“你怎麼這麼狠心,這可是賢兒的賣命錢啊!”
身體不適的季大武心裡有了猜測,反而比王金花更有準備,伸手攬住了王金花,王金花趴在他懷裡嗚嗚直哭。
季大武接著問:
“然後呢?”
若彤吸口氣:
“結果後面遇到賊子,搶了銀子,我也因此摔下去了。”
王金花此時嗚嗚咽咽說不出話,沈若彤看了也心裡難受。
她從懷裡拿出那金鑲玉簪子和耳環,膝行幾步:
“兒媳自知過錯頗多,這些首飾都可以拿去當掉,還有一些衣物頭花,雖然不多,也值幾個錢。”
“只是這些也不能湊足三十兩銀子,兒媳在家時也學了一些手藝,日後多多想法賺些錢回來,只求爹孃原諒兒媳過錯!”
季大武冷眼瞧著沒吭聲,王金花紅著眼睛停了哭泣,看了看沈若彤,想著她肚子裡的那個,到底是心軟了:
“你既然有了拿你自己的物件來彌補的想法,我便原諒你了。只是日後,就不能再做這種糊塗事!”
沈若彤連連點頭,季大武卻是不會輕易相信她的這套說法,也不相信一個人就能這般容易換了性子,甘願低頭認錯。
“彤兒,真的只是這樣?你和爹說實話,爹不怪你。若是讓爹知道你說的假話......搶掠邊疆軍家屬撫卹銀,官府是何處置,你是知道的!”
他又冷冷看了一眼:
“即使你有孕在身,我也不會憐你一分!”
“當家的!”
王金花卻是沒想過,還要扯上人命!
季大武卻是冷了臉,王金花見他神色,知他性子,也嘆口氣坐一旁,不說話了。
沈若彤跪的更結實,她也知道,原主那麼囂張跋扈,平時都不拿正眼看季家人,突然悔過,自是奇怪。
她便抽抽涕涕的,將自己害怕日後暴露被官府懲罰說了,又說了被推下山崖經歷了生死,就想通了一些。
醒來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便是為著孩子著想,也有了悔過之心。
這幾點聯合起來,倒是像樣了些。
季大武點點頭,只是他還是怕日後沈若彤狗改不了吃屎,又是下了一番警告:
“若是你日後再做下這些事,即使是兒媳私拿兒子撫卹銀,我們這些當父母的親自去,官府也是可信的。”
沈若彤連連點頭,季大武見她神色不似作偽,這才稍稍緩和了神色:
“起來吧。”
沈若彤這才起了身,又把耳環這幾件首飾塞到王金花手中:
“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天色還早,娘和爹這就去將這些東西當了吧,死當。還有屋子裡的衣服,頭花手帕,我已經拿布口袋裝起來了。”
王金花欲言又止,看了季大武一眼。
季大武直接點頭。
不給她一點教訓,她日後再犯錯怎麼辦?
“就按彤兒說的辦,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不過這些東西當了,這件事也就算過了。不管錢夠不夠,以後都不用你來補。”
這前半句話是對王金花說的,後半句話是對沈若彤說的。
沈若彤連連點頭。
見王金花還是不忍,又道:
“現在家中也沒有什麼銀錢,彤兒有身孕,還是要買些好吃食補補。”
沈若彤一聽,趕忙補上:
“兒媳也不是那麼精貴,珍珠還小,長身體要緊,給她多買些吃的就好。”
季大武聽了,又看了看沈若彤,確定她不是拿珍珠扯藉口,而是真的這麼想,臉色也好看了些。
她其實更想說的,還是季珍珠,如今要拿錢抓藥。
只是這抓藥比買糧食要花更多錢,她這些東西當下來,按照她腦子裡的記憶,撐死不過五兩銀子,給季珍珠抓藥卻是不夠,倒是還不如先給家裡添些吃的。
且還是因為她的原因,到底不敢多嘴。
心裡憋了多少話,最後還是對季大武暗示道:
“爹,您和娘去鎮上,多買些糧食回來吧,粗糧也不打緊,給珍珠帶些東西就行了,不用帶我的。”
隨後又拉著王金花進了她的房間,那口袋開啟,給王金花看。
王金花倒是又翻撿了一遍,挑出了四五套衣服:
“這些做工也沒那麼好,當鋪不會收,還是留下你自家穿。”
沈若彤臉上一紅,原主也不懂什麼材質不材質的,看著好看就買買買,也不砍價。
買了衣服就只穿個一兩回就閒置,倒是讓她尷尬。
“我一個人哪兒穿的了那麼多衣服?我手笨,娘若是不嫌棄,這幾套就拿去改改給珍珠吧。她年齡見長了,衣服也要往大了穿。”
王金花也是心疼小女兒的,這衣服雖是穿過的,布料也比便宜麻布強,且款式好看。
小姑娘家家愛美,只是懂事,知道家裡艱難,從來不提,那衣裳大多都是拿了她的舊衣服,或是以前她哥小時候還算好的衣服改了穿。
兩人拉扯了一番,到底是王金花推脫不過,想著女兒,就收下了。
沈若彤看著二人帶著東西出了門,總算鬆了口氣。
這一關,倒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