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川常年冷著一張臉，身上生人勿進的氣場渾然天成，拒絕了幾次搭訕之後就沒人再不識趣的湊上來了。

一整日的訓練結束後，學生們擦著汗水往澡堂沖涼，軍綠色的新生中，一道西裝革履的男人身影極為醒目。

宋川搭著毛巾獨自走著，忽聽到一聲熟悉的“小川。”，他腳步一頓。

林錦生掐滅了菸頭從操場外圍走向他，引得周邊的學生頻頻觀望。

宋川本想掉頭就走，卻不料林錦生伸出胳膊往前一擋，攔住了他繼續往前的路。

“小川，出來聊一聊，你上次離開的倉促，你外祖父和我都很過意不去...”他道。

周圍的目光越來越多，宋川不欲與他多廢話，只不耐的一字一語開口：“沒什麼好說的了，我不是林家人，請你以後不要來學校找我了。”

林錦生是個好面子的男人，在一群學生面前被下面子讓他如芒刺背，他深吸一口氣，低聲咬牙道：“別鬧，你祖父就在門口等你呢，他老人家那麼大年紀你就這樣不懂事？”

宋川聞言微微一愕，似是沒想到林老爺子會親自到學校來找他，半晌才淡漠應道：“走吧。”隨後率先往校門處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林錦生暗罵了一聲。

清大外的馬路邊，停著一輛京字牌照的黑色轎車，林老爺子坐在車內，副駕駛坐的是林恆。

林恆雙手抱胸，看著清大氣派的校門，臉都綠了。

原本那個小畜生已經被趕出了林家，高考成績出來那天不知怎麼林老爺子就想起打聽宋川的分數了，這一打聽便聽聞小畜生考上了清大，老爺子高興壞了，說什麼也要再見一次小畜生。

可真是陰魂不散...

耳邊又響起林老爺子的聲音：“唉，我就知道，錦春那樣聰明，她的兒子定然是青出於藍的。”

林恆聞聲翻了個白眼。

偏生他自己也是今年高考，那成績他爸看了一眼就讓他不許告訴爺爺，還說會送他出國讀書。

呵，等他出國回來就是海歸身份，哪是宋川這沒見過世面的土小子能達到的高度？

這麼想著，心裡平衡了些。

不多時，從校門口遠遠走來兩道身影，宋川身上還是那件軍訓服，眉目俊朗、氣質乾淨，將身後身著西裝的林錦生都比了下去。

二人拉開車門上了車，林恆暗暗皺眉，嫌棄的看著宋川身上的訓練服，他家的座椅都是真皮的，真是糟踐了...

宋川默了一瞬，開口道：“您找我？”

上次的壽宴鬧得那樣難看，林老爺子再次面對宋川也不由有些赧然，他乾巴巴笑了笑，“小川，你最近還好吧，上一次...”

他還未說完，宋川率先回答：“我一直都很好。”

“哦...”林老爺子嘆了口氣，“你當年就和我說過想要考清大，現在得償所願了，唉，真好啊，你母親當年上的也是清大，只是沒畢業就出了事...現在你也算替你母親完成心願了...”

宋川並未接話，緘默不語。

林老爺子又問：“對了，你學的應該也是建築專業吧，和你母親一樣...”

“我學的是計算機，不是建築。”宋川冷不丁接話道。

“什麼！”

他清楚的看見林老爺子和藹慈祥的笑容一點點垮了下來，彷彿不能接受一般，又問了一句：“你說，你學的什麼專業？”

“計算機，不是建築。”宋川斬釘截鐵回答。

無錯書吧

下一秒，林錦生急切的聲音響起：“小川，你在說什麼？你彆氣你外祖父！”

就見面前老人握著柺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滿臉的不可置信，口中重複的喃喃：“不可能...你怎麼能不聽話呢...你對不起你母親...”

宋川眼眸微微眯起，略帶思量著看著他。

“你個孽種！”老人慈祥的面貌不再，雙目開始變得猙獰，他拿柺杖指向他：“不孝子不孝子！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學建築學建築，這是你母親最喜歡的東西，你作為她的兒子你怎麼能...”

宋川的濃眉緊緊皺起，在那根柺杖打到自己之前推開車門從車下邁了下來。

“我是她的兒子，可我又不是她本人，你們找我只是說這些無理的事的話，恕我不能奉陪了。”說罷，少年壓了壓帽簷轉身離去。

“臭孽種！回來，回來——咳咳咳...”林老爺子咆哮著。

可眨眼之間，他便狠狠栽倒在後座上，林錦生驚道：“爸——”

“快，去醫院！”

...

回去的路上，天已經全然暗沉下來，白日的燥熱也隨著日頭落下，只餘絲絲縷縷的涼爽。

宋川坐在榕樹下的石凳上，看了看周邊無人便隨心躺了下去。

空中月明如霜，他不斷思量過後，得出一個結論——不止外祖母沈素娟有精神疾病，林老爺子也同樣如此，只是不經常顯露出來罷了。

他變得偏執又瘋狂，控制著宋川走女兒沒走完的路，又將宋川當成女兒遭遇侵害的證明，恨著他......

如果他為了尋求從未有過的家的感覺強迫自己在林家待下去，他毫不意外，自己也會被逼瘋。

林家人最清醒的，約莫只有林錦生了...

思及此，宋川無端覺得好笑。

如果，那一夜沒有遇到田歡的話...他應該還會回到林家吧，好在沒有回去，好在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