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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陰鬱

血液開始從老闆嘴裡湧出,縱使不會即死,也是致命傷了。

我倒是覺得,既然是熟人,還不如給個痛快的。

嘛,畢竟是橡的選擇,我也沒資格多說什麼。

橡無言地走到老闆身邊,跪倒在地,低頭注視著老闆。

“橡……”

老闆用虛弱的聲音呼喚橡,似乎想說什麼。

橡只是默默看著他,眼神就像是死了一樣。

“你的親生父親……還活著……”

橡的眼睛跳動了一下。

“他的名字叫……”

大概因為血液填充了咽喉,說出那個名字時老闆的聲音很是渾濁,我沒能聽清。

說完之後,老闆看向橡的眼睛迴歸正前方,逐漸失去神采。

“死了。”

我總結般說道。

“到最後,就連句對不起都沒有嗎……”

橡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總歸是贏了,不過有一點我比較在意。

記得明明是老闆先扣動的扳機,我應該沒看錯才對。

為什麼倒下的是老闆?

我撿起老闆的左輪槍,搖出轉輪檢視。

哦?

“這可真有趣,橡,你看,這把槍里根本沒有子彈!”

我舉起槍朝橡搖了搖。

“你吵死了!”

然而橡卻突然朝我怒吼起來。

奇怪,我應該沒惹到她啊?

“怎麼了?犯不著對我那麼生氣吧?”

我苦笑著聳聳肩。

“老闆的遺體面前,你怎麼還笑得出來?老闆死了你就那麼開心嗎?”

“呃……”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我可是剛剛殺死了養育自己九年的人啊!這樣一來,我不就只是個忘恩負義的混蛋麼!不,我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忘恩負義,以怨報德的混蛋!但你也是個混蛋!難道你就沒有作為人的感情麼?為什麼你能毫不猶豫地朝老闆開槍啊?為什麼老闆死了你卻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一臉平淡啊?既不懂怎麼照顧人,又不懂體恤他人心情,你——”

“壓根就不像個人類……你到底是什麼啊?”

橡幾乎是帶著哭腔,宣洩般一口氣朝我吼出來,隨後,又像斷了線一樣耷拉下腦袋,一動不動。

我到底是什麼……嗎。

還真是個有趣的問題。

就連我也弄不清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

“橡,你在哭嗎?”

“白痴,這個城市的淚水,早就流乾了。”

如果再多嘴,大概會惹來更多的怨氣吧,就算是我,也不至於這麼不識趣。

為了給橡一些時間處理情緒,我延緩了火焰的蔓延速度,現在的她應該不會注意到。

不過光愣在一旁等著,也挺無聊的,我索性將注意力轉向老闆。

記憶的碎片,浮起來了。

我做了個不起眼的招手動作,其中一片便向我飛來。

我當然無意復活老闆,既然世界沒有重置,就說明老闆的死活對達成目的沒有影響,更何況黑那次已經是特例了。

就當是看電影,打發時間吧。

男人將一封電子郵件傳送了出去,很快,隨著一聲提示音,回信來了。

裡面附有一張照片,是一個男孩躺在病床上,嘴裡插著呼吸管,周圍複雜的儀器說明著男孩的病情有多麼嚴重。

文字這樣寫道:

|感謝你對本公司的奉獻,你帶來的情報便是延續你兒子生命的最佳良藥。無需擔心,本公司擁有全市最頂尖的醫療技術,你兒子所在的第一診療所更是配備有全市最拔尖的醫學人才,期待你的活躍,想必終有一日,你們父子能再度在陽光下相見吧。|

看完的男人,臉上的肌肉鬆弛了一些。

畫面一轉,突然來到了夜晚的室外。

不遠處傳似乎有很多人在來回奔跑,大概在尋找著什麼,但都沒有朝這邊靠近。

男人望著前方巷尾的大型垃圾箱,隱隱約約傳來小孩的抽泣聲。

男人向前邁步,小小的身影在垃圾箱後方浮現,隨著男人的靠近,那個身影又朝下縮了縮。

{雙眼因恐懼而遊離不定,身體因寒冷而顫抖,多麼渺小又脆弱的生命。}

男人的聲音傳入我的腦海。

{直到看到她耳根的東西,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們正在搜尋的東西吧。}

男人的後方,傳來和剛才一樣的軍靴踏地的聲音。

{我本應將她交出去,卻因為一個念頭,用身體擋住了她的身影。}

{記得“他”也是那麼大吧,已經多久沒有親眼見過“他”的臉龐了?}

{眼前的她和“他”的面容,逐漸重合起來……}

“什麼嘛,是你啊。”

從男人身後趕來的是兩名永生酒士兵,為首的邊說邊摘下面罩。

男人在不暴露女孩的基礎上轉過身,看向兩人。

“組織在追的女孩的照片,你應該也收到了吧?有見過她麼?”

士兵問。

“如果我見過,你們現在已經接到新的命令了。”

“說得也是。嘖,一個臭丫頭,居然那麼費事!”

士兵叉著腰露出煩躁的表情。

“比起這個,來搭把手,幫我處理一下廚餘垃圾怎麼樣?完事了我可以請你們喝一杯。”

男人邊說邊展示右手提著的垃圾袋,撲面而來的惡臭讓兩名士兵上身微微後仰。

“別以為我們跟你一樣閒。”士兵捏著鼻子皺了皺眉,朝同伴偏了偏頭,“走了。”

{好在來的人和我還算熟悉,沒有多作懷疑,我也順水推舟地收留了那個女孩,給予了她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店裡的人雖說也隸屬於組織,但他們更服從於我,且都是些信得過的人,稍作打點便同意了協助我隱藏那個女孩。}

{本以為她會平安無事地長大,直到——}

畫面再次變化,這次是磅礴大雨的街道上。

男人屹立在雨中,呆望著站在路中央,回望自己的女孩。

以及地上飄蕩著鮮紅“絲帶”的某物。

{我疏忽了,當我發現自己收納於房間抽屜裡的手槍,連同她一起失去蹤影時,察覺到大事不妙,我到處尋找著她,終於,在某條街道上找到了她,同時目睹了……}

{面無表情地朝人開槍,然後一臉平靜看著我的她。就算是我,在殺人之後也會雙手顫抖,心跳加速難以平復,她的樣子太不正常了!}

{而且那麼小的孩子,竟然僅憑一把普通制式的手槍幹掉了一名全副武裝的組織士兵,還幾乎沒怎麼受傷……我回想起自己電腦上莫名多出的那些搜尋記錄,好像一切都連起來了,她無疑擁有著過人的戰鬥天賦。}

{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本以為她會忘掉過去,作為一個普通女孩長大。}

{完全沒有,那些記憶,對組織的憎恨,對她的影響太深了,我已經盡力讓她遠離組織的影響,但她還是和組織搭上了線。}

{我該怎麼辦?}

在新的畫面中,我看到了我,準確地說,是我借用的這具身軀的臉。

{橡帶著陌生男人回來了,若是男友之類的還好,只需要揍一頓轟出去就行了,好死不死偏偏是個組織裡的人。雖然對方聲稱已經脫離了組織,但我無法信任那個男人。}

{而且,從那個男人身上感覺到了一種違和感,說不出是哪裡,但總覺得不對勁,就像披著一張畫皮,言語,行為,一切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一樣,令人毛骨悚然。理智在告訴著我,不能讓她和那個男人走得太近。}

……

一直以為老闆討厭我的原因是出於對橡的過保護。

不,說是這個原因也沒錯。

但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類竟然察覺到了這種程度。

是我在哪裡露出了馬腳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不過,既然連他本人都不清楚,我就更無從得知了。

{橡受傷了。雖然容易衝動,有時會犯馬虎是她的缺點,但橡並不愚蠢。至今為止,和組織的對抗中她從未遭受過稱得上負傷的傷害,即使如此她還是受傷了,我知道的,在這個城市能真正傷到她的只有一人……}

{偏偏帶她回來的還是那個男人,檢查了橡的傷口後,我很疑惑,傷口比想象中淺得多,這不像那傢伙的風格,但我也想象不出還有誰能給橡留下這種傷痕了,難道是那個男人做了什麼嗎?}

{我弄不明白了,難道我的預感是錯誤的嗎?但如果那個男人真的能幫助橡,真的打算幫助橡,我能不能相信他,讓他代替躊躇不前的我,站在橡的身邊?}

一個永生酒士兵打扮的人,造訪了酒館。

點了一杯冰啤酒後,對方摘下面罩。

那張臉,雖然多了些線條,但不難看出就是當時向男人詢問女孩下落的人。

“想不到你會來這裡,真是稀客啊。”

男人邊說邊將酒杯推給對方。

“客套話就免了,我只是來傳話的。”對方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的語調說,“上面要你親手處理掉那個女孩。”

“什麼女孩?”

雖然面無表情地這麼說著,男人的手卻伸向了桌下的霰彈槍。

“別做無謂的事,想想你那躺監護室裡的兒子。”

對方的話語讓男人停下了動作。

“也不用掩飾了,組織已經知道是你藏匿了那個女孩。”對方拿起酒杯緩緩喝上一口,“你大概不知道吧,她剛剛在總部大鬧了一通,被人看到和大小姐認識,稍微順藤摸瓜一查,就找到你頭上了。沒想到我們至今為止居然漏過了這麼大一個盲點……還真是防外難防內啊,虧我當年還那麼相信你,沒想到就這麼和獎金失之交臂了。”

男人沒有說話,對方將啤酒一飲而盡,繼續說下去:

“不過,這事已經和我沒什麼關係了,我該傳的話已經傳完了,目標應該不久就會回來這裡,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

他剛轉身欲走,又突然想起什麼,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放到吧檯上。

“對了,這個也是要交給你的東西。”

照片上,是一個和橡差不多大的男孩,面部消瘦,如舊躺在儀器環繞的病床上。

……

面前的女孩,無淚地哭泣著。

這是剛剛見證過的畫面。

交錯的不光是眼神,還有槍支的瞄準線。

女孩的槍口,火光一閃。

{這樣就夠了。}

{這是無法堅持自己的立場,無法站在她身邊的我,應有的末路。}

{她身邊有那個男人,他擊敗了我派去的人,不但沒有逃走反而趕回來救她,他透過了我的考驗,把橡託付給他一定沒問題吧。}

{只是……}

{原諒我吧,橡。原諒我這個本打算成為你父親,卻未能貫徹到底的可悲的男人吧。}

{然後,找到你真正的父親,回到他身邊去……}

無論是畫面還是聲音,都消散而去。

……

人類果然難以理解。

謀求著與他人的聯絡,卻又親手切斷。

既然要推倒,又為何築起高塔?

而且隨隨便便地,將自己看重的東西,甩給最不該信任的人。若非橡是主角,我絕對不會特地趕回來救她,麻煩得要死,還費力不討好。就連龍都知道重要的財寶只能靠自己去守護啊。

我注視著老闆的屍體。

你確實是個可悲的男人。

.

“什麼?跟丟了?”

磷猛地站起來。

“副局長,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都怪你,我又白忙了。”

一名趴在散一地紙牌堆裡的警員抬頭抱怨道,說完,又將紙牌一張張地搭起三角形來。

磷絲毫沒有理會,注意力依舊在對講機那一頭:

“你們去盯著永生酒總部,他們有折回那裡的可能性!”

說完,磷幾個箭步走到門口,帶起的風流將剛砌起的紙牌塔再度吹倒。

“副局長?”

警員發出崩潰的聲音,抬頭卻看到磷緊鎖的眉頭。

“跟上!”

磷丟下這麼一句便衝出警署,不一會兒外面就傳來車被髮動的聲音。

其他人紛紛火急火燎地收拾東西跟出去,幾乎亂成一鍋粥地擠進警車。

“去哪兒,副局長?”

“後巷的尾巴!”

四十分鐘後,呈現在磷他們眼前的,只有滾滾的濃煙和被烈火吞噬的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