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氣候和普通的沙漠極為相似。縱使白天再為炎熱，一但入夜，熱量就像夢一般消失不見，變得天寒地凍。
由於天空沒有云彩，地面也沒有燈光，群星格外清晰而明亮。
沙車不緊不慢地行駛著，速度說不上很快，但在這片沙海里，是最穩妥的前進方式了吧。
沙車使用的科技似乎沒我想象中那麼原始，雖然很多功能都需要人工操作，卻可以自動駕駛。艦橋上有個羅盤，似乎和其他沙車的航線圖是連通的，只要是有沙車走過的路線，便能設定自動沿著那條路線前行，只需要定時往動力爐裡新增燃料保證它不熄火就可以了。
塔蒂安娜已經在自己的房間睡去，在不久前，她給我留下了一盞燭臺。
房間裡是有燈的，但甚至沒有燭光明亮，並且很不穩定，時不時會閃爍幾下。據塔蒂安娜所說，燈是靠動力爐溢位的能量發光的，閃爍是因為燃料中的空氣泡進入爐身。
雖然還想自己在沙車上轉轉，但我不知道塔蒂安娜是否有起夜的習慣，若是撞上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在熟絡起來之前，還是儘量避免在夜晚到處走動為好。
因此，為了打發無聊，我觀察起自己被分配到的這個房間。
本應是個四人間，分上下兩層的床架在兩邊靠牆而立，床板是被打磨光滑的石板，除去鋪上了布的那塊，剩下的三塊石板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床墊是亞麻布，毯子則是某種動物的毛皮，雖然縫隙中摻雜著一些沙粒，整體卻十分乾淨，大概一開始就是配置在沙車上的，但一直沒有被拿出來用過。
我在床位上仰臥躺下，閉上雙眼。
我不需要睡眠，準確地說是無法睡眠。雖然使用生物的身軀時，無論是體質、狀態還是生命系統都會變得和那種生物一樣，但即使進入睡眠狀態，睡著的也僅僅是那副軀體而已。
我的意識依舊是清醒的，所以我無法理解睡著之後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也不知道人們口中的“夢”，到底是何物。
已經不知道這樣做過多少次了，果然是無意義的嘗試。
靜下來之後，沙車內部的微弱聲響變得格外明顯。動力爐深處不時傳來的輕微咔嗒聲，彷彿是這座機械巨獸的心跳。外面沙海的風聲，在沙車外殼上擦出一陣陣細碎的響動。
我嘗試將自己的感知擴大，塔蒂安娜輕微的呼吸聲、礦石在動力爐中的融化聲、外面沙丘顆粒的滑落聲紛紛傳入雙耳，但也僅此而已。
這個世界，果然很安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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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日出很早，塔蒂安娜也隨著第一抹陽光一同甦醒。
大概是怕吵到我，我聽到她躡手躡腳從門前經過的動靜。
“吱嗡”。
我拉開房門，有些生鏽的軸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啊，傑克，你也醒啦？早上好！”
看見我的一刻，塔蒂安娜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
“早上好。”
我注意到她已經將斗篷披上，懷裡抱著一柄比她還高的鏟子，以及搭著帕子的桶。
“你要外出麼？”
我問。
“嗯，我要去找水。”
“水？”我回過頭看了看窗外，只有鍍上一層陽光的茫茫沙海，“從哪兒找？”
“跟來看看吧。”
塔蒂安娜眯眼一笑。
將沙車停下後，我們來到外面。
因為太陽還未完全升起，氣溫不算很熱，甚至吹過的風都算是清爽了。
塔蒂安娜徑直走到兩片沙丘間的凹坑中，用鐵鍬挖起來，雖不知她的用意，我也動起身幫忙。
“這種地方，真的會有水嗎？”
我剷起一挪沙，拋向沙丘的另一頭。
“我不知道，可能有吧。”
“可能是指……”
雖然這麼說著，但塔蒂安娜的動作一刻都沒有停下。
“這裡有乾涸河床的痕跡，很久以前可能是條河流，向下挖有可能找到地下水。”
她的體力不算很好，沒過多久就變得滿頭大汗，就連揮動鐵鍬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你去休息一會兒吧，這裡交給我。”
我提議道。
“不行，”塔蒂安娜搖搖頭，“必須在完全熱起來之前找到，不然剛挖出的水就會蒸發掉……”
說完，她又奮力剷起沙粒，我倒是比較擔心找到的水有沒有她流的汗多。
時間一點點推移，太陽不知不覺已經升上高空，光靠面板都能感覺到空氣在升溫，我們也已經挖出了個深坑，就算折返都要耗費一點時間。
“差不多該回車上了吧，這裡根本就沒水。”
我將鐵鍬往地上隨手一插，斜倚在上面，就是這麼一倚，鐵鍬突然往下陷了一截。
“這是……”
塔蒂安娜眼睛突然有了神采，她跪伏在我的鐵鍬邊，迅速撥開表面的沙子，浮現在下面的，是顏色更深的沙。
“果然！這下面有水！”
塔蒂安娜興奮地叫喊著，我也反應過來，操起鐵鍬接著挖掘，破開那鬆軟的沙土後，一股涓流湧了上來。
不過，水流實在是太小了，只是在沙面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流不了多遠便消失在黃沙之下。
“這樣沒法用桶舀啊，再挖開一點吧。”
我提議。
“別！太陽已經大起來了，讓水源暴露太多的話很快就會乾涸掉的！”塔蒂安娜連忙阻止我，“採集到足夠的量就把它封起來吧，如果以後有人到這裡或許還能找到。”
奇怪，她不是說過，已經不再有沙車開來了嗎？雖然有這樣的疑問，但我沒說出口。
塔蒂安娜取出帕子，細膩地覆蓋在水流湧出的地方，很快這塊布料就被完全浸溼，塔蒂安娜將帕子舉在桶的上方，用力一擰，桶底便鋪上了一層清水。
如此迴圈幾次後，總算是裝上了接近半桶的水。
“已經熱起來了，我們走吧。”
說著，塔蒂安娜將溼布覆蓋在桶的上方，我則掀下幾鏟沙將泉眼蓋實，我們一同返回了沙車上。
“辛苦了！我去把水儲存起來，傑克就好好休息下吧！”
或許是因為找到了水源有些高興，塔蒂安娜提著水桶，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向儲藏室。
我則感到些許擔憂。
費了那麼大力氣，找到的卻只有這麼點水嗎……我低估了這裡獲取水源的難度，剛見面時向她索取水可能是個錯誤的決定。
算了，如果真有個萬一，水不夠用的話，就靠我的力量，弄個泉眼出來吧，反正也不用擔心被其他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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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在這片沙海上行駛五天了。
準確地說，是自從我上了沙車以來，又過去五天。車窗外，無論何時都是一成不變的風景，除了沙子，還是沙子。
每天只供應一餐，大概正午時塔蒂安娜會拿來一些帶包裝的食品給我，比起第一天吃的，味道淡到約等於沒有，大概作用僅限於果腹。
反正無論口味如何或是能補充多少能量，對我來說都無意義。倒是每次見我吃下去時，塔蒂安娜都會面露微笑，倘若這種程度就能讓她滿意的話，陪她演演戲倒也不是不行。
“轟”！
突然一聲巨響，沙車發生猛烈的晃動，讓我險些從床位上翻滾下來。
我看向窗外，景色不再移動，說明沙車已經停止。
“發生什麼了？”
我走出房間，正好碰到剛從艦橋下來的塔蒂安娜。
“沙車撞上了地雷！”
塔蒂安娜語速飛快，邊說邊奔向儲物室。
“地雷？”
“沙賊們設定的，我想沙車底盤可能破了個洞！”
塔蒂安娜抱著一些工具跑出來。
沙賊？我瞬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並放出視點，以確認敵人數量。
然而，視點傳來的訊號卻是，沒搜尋到任何人。
怎麼會？
莫非這個世界的人已經掌握了連視點都無法發現的潛伏技術？
“我們被包圍了麼？他們在哪個方向？”
我叫住正打算從直梯前往底層的塔蒂安娜，但她從梯洞裡冒出的半個腦袋卻寫滿了疑惑。
“他們，是指誰？”
“沙賊啊！不是你自己說的麼？”
塔蒂安娜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隨即，表情又變成苦笑：
“最後的沙賊，也早在五十年前就消失了喔。地雷只是那時候遺留下來的。”
“哈？”
“傑克也一起來吧。”
見我還是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塔蒂安娜領著我來到了沙車外面。
我回身看向沙車，只見沙車右側方被開了個大洞，洞口一直延伸到底部，斷口的鐵皮向內蜷曲著，同時這邊的履帶也斷開了。
不過塔蒂安娜的注意力似乎不在沙車上。
“看那邊。”
她用纖細的手一指，我看到了一堆矗立在沙海中的建築。
用巨大的鐵皮環繞周圍封了一圈，大門似乎有升降機關，不過處於半敞開的狀態，裡面的建築幾乎都是用鐵板和木板野蠻地拼湊成的。
似乎是個城鎮。
“那是沙賊的據點，雖然我也是第一次見。”
“那就是……不過你怎麼確信他們都徹底消失了？說不定就有幸存到現在的。”
“以前聽大人們講過，如果中了沙賊的埋伏，他們會立馬衝過來將沙車洗劫一空，我們到現在都沒事就是最好的證明。”
“原來如此。”
幾乎是同時，我的視點也抵達了沙賊據點裡，確實在裡面沒搜尋到類似人類的生命特徵。
“哎呀，還真夠慘的，哈哈。”塔蒂安娜這才轉身看向沙車，發出兩聲乾笑，“好在沙賊們的城鎮就在不遠處，裡面應該能找到能修好沙車的東西，就向他們借用一下吧！”
“等一下，附近的地雷應該不止這麼一個吧？亂走動會不會有危險？”
我問道。
“沒事的，那是對付沙車專用的地雷，以人的體重不會觸發。不過，重新啟動沙車前，路線上的沙地倒是要排查一下。”
“我知道了。”
塔蒂安娜陽光明媚地笑著，高高舉起右手：
“那麼，出發吧——？”
然後，身子一斜，倒在了地上。
“塔蒂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