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到陸家莊,王婆子就開始各種打探訊息了。
所以,這會兒,知道的倒是挺清楚的。
她往院子裡就這麼一坐,跟尊神一樣,還不忘瞪一眼王秀芬,沒好氣道。
“你個沒眼力見兒的,家裡來且了,沒個人招待就算了,怎麼連口水都沒有嗎!”
她說得很大聲,就是故意給朱老太聽。
可惜,這會兒朱老太忙著呢,懶得搭理她。
而王秀芬從小就被王婆子指揮慣了,那叫一個聽話,一叫就放下手裡的活跑過去,又是倒水又是捶腿的。
那邊的朱老太終於是看不下去了,直起腰,啪的一聲,就將手裡的籮筐摔在了地上。
拿起一旁的鐵叉子,就朝兩人衝了過來。
“你個天殺的王氏,家裡這麼忙,你是看不到嗎?一個下午了,你死哪去了,啊?糧食也不收,等逃荒路上沒有糧食,你別想老孃我貼補你!
一個嫁出去的女人,還動不動就想著孃家,要是你這心裡只有你孃家,趁早跟著你娘滾回去!真是後悔,當初怎麼就給老二娶了你這麼個不顧家的玩意兒。”
朱老太一個寡婦撫養三個孩子長大,不潑辣早被人欺負死了。
是以,整個村裡,就沒幾個人是她的對手,更別提王婆子了。
這會兒世道都要亂了,命保不保得住都難說,朱老太更是啥都不顧上了。
一手拿著鐵叉指著王婆子,一手叉著腰,如河東獅吼一般罵起了街。
見朱老太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王婆子嚇得是一激靈,直接從石頭上彈了起來。
而王秀芬自知理虧,對不起自己男人,是一聲沒敢吭。
她本來只是想去通知了孃家之後,就立刻回來收糧食的。
可是,她沒想到,任憑她怎麼勸說,王家人就是不願因為一個不實的訊息,毀了一年的收成。
而王婆子吧,還不讓她回去,說啥,沒有空手走親戚的,來都來了,幹完活再走。
然後就開始指使她幹著幹那,一忙就忙到了傍晚。
等她要回去的時候了,王婆子忽然決定,要跟她一塊兒來陸家莊看看。
於是,便有了現在這一幕。
眼瞅著,朱老太越罵越兇,這個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吵鬧,緊接著,就聽到有人吆喝:“陸秀才回來了,是陸秀才回來了!”
自從得知要戰亂的訊息後,整個村子的村民都人心惶惶的,大家都密切的關注著這件事。
是以,在聽到外頭的喊聲後,紛紛從家裡跑了出來。
王婆子距離大門比較近,又擔心發瘋的朱老太,真給她戳幾個窟窿,扭頭就跑出了陸家。
而朱老太一下午都在擔心小兒子會不會有危險,都後悔死讓邱氏拉上兒子去縣城了。
這會兒,聽到小兒子回來了,激動地拿著鋼叉就跑了出去。
陸永福只是抬了抬頭,就繼續埋頭卸麥子了。
這會兒趙雨蘭,陸清合,和陸清家還在田裡割麥子呢。
他得趕緊把麥子卸了,趁著天黑之前,再多拉回來幾車才行。
等他拉著車子再次出門時,村子裡已經徹底亂了。
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有意見不合,大打出手的。
哀嚎聲,叫罵聲,不絕於耳。
陸永壽神情緊張地喊著:“大家都快別哭了,都快些回去收拾東西跑吧,縣城裡頭已經亂了,再晚,可就真跑不了了!”
而得知陸永壽回來的訊息後,族正也拄著拐過來了,見此,也是招呼大傢伙趕忙家去收拾東西。
一些村民哭過,嚎過後,也知道事情輕重緩急,立馬爬起來就往家跑。
也有一些村民死活不願意走。
“不走,我不走,你們都走吧,咱們家就在這,咱們祖宗的牌也都在這,不能沒有人看著啊,你們不用管我,就讓我擱家裡頭守著,等你們回來,還能有個家。”
陸根樹就是其中之一,他年紀算是村裡最長的了,這會兒,正死死守在門口,不願意跟孩子們離開。
無錯書吧孩子們是苦口婆心地勸,老人家死活就是不鬆口。
陸根樹的兒子鐵蛋是愁壞了,都跪在陸根樹面前了。
最後實在那他爹沒法子了,就求到了族正面前,讓族正幫忙說道說道。
面對那些死活不願意離家的老人,族正也是看不下去了,當即便沉著臉吼道:“一個個的,都咋想的,啊,你們告訴我,你們這些個老傢伙留在這能幹啥些啊?
守著祖宗的牌位又能幹啥?是等亂賊殺過來的時,把自己的血濺在祖宗的牌位上嗎?還是身首異處,死了連個埋的地方都沒有,讓孩子們一輩子愧疚?”
族正說的是一點不客氣,這些個老人,你不說狠話,他們固執的很。
陸根樹為代表的那些老人,嘴唇顫抖著,最後捂著眼睛,悲痛道:“可我這些老傢伙,都不中用了,走不動,也打不動的,幹啥啥不行,跟著孩子們,也是拖累啊!”
其實,這才是他們不願意離開的最重要原因,不想連累孩子。
族正心裡罵了句,眼睛紅彤彤的。
然後語重心長道:“兄弟們啊,逃荒一路危險重重,年輕娃子們經驗缺失,在野外很需要我們這些老傢伙提供經驗,才能生存下去啊。
反正,我是不會留在這等死,我要拼命的活下去,我還要看著我孫子們長大,結婚生子,抱重孫子,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族正也不再過多廢話,轉身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爺爺,爺爺,嗚嗚嗚……”
似是回應一般,孩童們哭喊了起來。
看著尚不到他腰間的孫子,陸根樹溼了眼眶,誰不想活著啊,誰不想看著孫子長大成人,結婚生子啊。
拼命活下去,只能拼命活下去了!
——
而此時的王婆子,在聽到陸永壽的話後,一整個人都嚇傻了。
在王秀芬叫了她好一聲後,才回過了神,下一秒,就一拍大腿,坐在了他們陸家門口嚎哭了起來。
朱老太是氣得不行,大罵道:“你個腌臢婆,嚎喪去你家門口嚎去,別在我家門口,晦氣!”
王婆子也不聽,就拍著大腿,哭啊哭的。
“娘,你還不趕緊回去告訴弟,和弟媳他們這個訊息,趕緊收拾東西,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王秀芬的話,成功讓王婆子停住了哭,她整個人都彈了起來,喃喃自語著。
“對,對,對,得趕緊收麥子,田裡辛苦了一年的麥子,不能白費了,不能白費了!”
說話時,眼神正好看到了拉著車,要出來的陸永綠。
眼睛登時一亮,頓時衝了過去,一把抓住陸永碌的胳膊,嗷的一嗓子哭了起來。
“女婿啊,我的好女婿,你一定不會不管你丈母孃的對比,你幫幫俺們吧,俺們田裡的麥子是一點沒收啊,你弟他身體弱,幹不了重活,你是知道的啊,你一定不會不管我們的對吧!”
王婆子幾乎是語無倫次的說著,也不管陸永碌的排斥,就拽著他,非要拉他回王家村,幫她收麥子。
朱老太頓時是怒火中燒,衝進屋裡斷了一盆冷水,嘩啦一下,就全潑在了王婆子的身上。
“你個死腌臢婆,你賤不賤啊,這是我兒子,不是傻子!你要收麥子,叫你自己兒子去!”
以前麥忙,秋種時,王婆子就各種撒潑打滾,喊她家老二去家裡給她幫忙。
她罵也罵了,就是不管用,那過去了,畢竟是親家,特就算了。
可現在不成,都要命的時候了,誰家放著自己的糧食不管,去管她家的啊?
真當她家老二是棒槌嗎?
王婆子一臉不甘,當初讓閨女嫁給陸永碌,就是看中了他老實好哄騙,又能幹,能幫她兒子不少。
可沒想到,這個朱老太不是個省油的燈,次次都干預,這次她一定得將人給要走。
然,她剛準備開口,就見朱老太端了一鍋滾燙的熱水跑了出來。
她嘴裡還大叫著:“啊!王婆子你個死賤人,你滾不滾,你不滾老孃用熱水澆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