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念那麼久的人赫然出現在眼前，說不激動不太可能。
但他杜玉峰要是連這點偽裝的能力都沒有，那就白活了這三十多年了。
楊靜黎很清楚眼前穿西裝打領帶的人看著正派的，實則背地裡最是汙糟。
以陳齋那性子，八成是不知道自家妹妹出來做這種事的，不然不可能如此放任。不過他自身也難保，現在被姓馬的纏得抽不開身，忽視點也正常。
兩人跟著杜玉峰上四層，停在包間外面，“你們兩個小姑娘就在外面等著吧，我去看有沒有你們朋友。”
雖然不是很想和杜玉峰這樣的人打交道，但眼下也只能拜託他了，楊靜黎快速說了句謝謝，和許燕站到一邊。
她並沒有和姓杜的打過照面，所以他應該不認識自己。杜玉峰同樣以為楊靜黎不認識他。
所幸王碧園並沒有大礙，只是喝醉了。
兩個人費力的把她帶出去，杜玉峰全程陪同，也沒人敢難為她們。
看得出來他在這地方說話有一定的分量。
“你們幾個小姑娘沒事兒別來這種地方混，不安全啊。”
“知...知道了，謝謝。”王碧園還醉著，半睜著眼看見站在他們後面一派正氣的男人，臉煞的紅了。
她只記得自己被纏在包間裡出不來，這個人一來，那些人就恭恭敬敬的把她放了。
混過這麼多場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有魄力的。
殊不知，人活一張皮，在華麗耀眼的外表下裝飾下，埋藏的不過是一顆骯髒腐爛的心。
自這檔子事過後，楊靜黎發現王碧園整個人都變了，每次帶著她們去場子裡總是打扮得很張揚。
也總能在場子裡遇見杜玉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幾次，楊靜黎都無意間看到王碧園停留在杜玉峰身上的視線。
似獨屬於少女的愛慕，崇拜。
這個比她們大將近兩輪的男人。
“你朋友看著挺乖，怎麼也會來這些地方？”杜玉峰把著酒杯，看著和其她人站在一起的楊靜黎上下打量。
王碧園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在那麼一堆人裡，楊靜黎的確顯得獨樹一幟，沒有化妝，沒有衣著暴露，簡單的白體恤牛仔褲，一塵不變的高馬尾，甚至表情都沒有，清冷極了。
她只淡淡笑了一下，“她欠了點外債，過陣子應該就不和我們來了，人是好學生，和我們這些讀職高的自然不一樣。”說完她的眼底劃過一絲失落。
杜玉峰收回視線，轉而看王碧園，笑得可以說是很和藹，“讀職高怎麼了？我也沒正經讀過書，還不是照樣混得好，別太看輕自己。”
“你真這麼想嗎？”
“自然，我喜歡和聰明有趣的姑娘交談，而你在我看來就是這樣的人。”
楊靜黎在遠處回頭，看見杜玉峰有意無意搭在王碧園肩上的手，清秀的眉攏起。
陳齋經常跟她說的一句話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在王碧園眼裡幽默風趣的大叔，在她看來就是個坑。
從洗手間出來，王碧園被守在外面的楊靜黎拉住了，知道她是好意提醒，可被眼前景象迷了雙眼的人滿身倒刺，怎麼會聽得進去她說的話。
“靜黎，你欠的錢差不多也還完了吧，以後你就別跟著我們了，被你哥發現也挺麻煩的。還有...杜老闆人很好，你別再跟我說這些沒用的話了。”
看著頭也不回的轉身走出走廊的人，楊靜黎靜默了好久。
王碧園比她大一歲，事事照顧她，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犯糊塗。
正要離開，身後傳來男人好笑的聲音，中年人的嗓音就是要沉一些，楊靜黎回頭，杜玉峰就站在她身後，第六感告訴她，這個姓杜的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沒得罪你吧！在背後說人壞話會不會不太禮貌？”杜玉峰自顧自的洗著手，連著擠了好幾泵洗手液，手上的泡沫堆積被水衝下，他的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調笑的意味。
歌廳的洗手間，人多，走廊上也四處都有監控，她倒是不怕杜玉峰會做什麼，只是單純不想挨他太近。
始終保持著安全距離。
楊靜黎的反應並不大，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要不是撞見過她怎麼跟陳齋相處的，杜玉峰都快懷疑她是不是生來就這般淡漠，雖然嗓音依舊柔和，但卻沒有絲毫懼意，“杜老闆，我沒別的意思。”
杜玉峰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聽小王說，你欠了錢？”
楊靜黎沒理他，他又道：“其實呢我這個人最是見不得你們這些小姑娘吃苦受累的了，這樣，你不如跟著我，我給你錢，這樣你也不用……”
“楊靜黎——”
身後少年聲音如斯，楊靜黎回頭，宋騁已經摟上來了，動作自然嫻熟。
杜玉峰半眯著眼打量他，少年帶著鴨舌帽，和小姑娘差不多一般大，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身上的顏色倒是鮮豔得很，一個靠爹媽的富二代，還挺囂張，“你是？”
“她的債主，怎麼了！”宋騁不耐煩，皺眉，語氣很衝，“你他媽誰啊，一把年紀了，挺沒臉沒皮啊！很有錢是嗎？給我啊！”
“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麼大。”杜玉峰拿出煙，點著，也沒怒，他的脾氣控制得很好，收放自如，但眼裡明顯有了冷意。
可是宋騁不一樣，他這個人一點就著的，“我他媽就這樣，怎麼著！”
楊靜黎拽住向前走的宋騁，衝他搖了搖頭，“我們走吧。”
宋騁擰著被她拽著走，側過身有些陰毒的盯著杜玉峰。
“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操你媽，你再說一遍！”楊靜黎終究是沒拉住他，宋騁一個猛撲上去就揪住了杜玉峰的領口。
很快楊靜黎聽見身後傳開緊密的腳步聲。
這是人家的地盤，鬧下去吃虧的只會是他們。
楊靜黎深知這一點。
杜玉峰拿著煙的手敞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倒是陰笑的看著楊靜黎，“他再這麼拽著我，我可不敢保證他這隻手……”
宋騁沒來得及落下的拳頭，被楊靜黎死死抱住，此時他們身後已經站著幾個彪型大漢了，恭恭敬敬的喊杜老闆。
宋騁嗤笑，又要揮拳，“你他媽嚇唬你爹呢，誰折誰手上還不一定！”
“哦！是嗎？試試。”隨即他朝那幾個人招手。
宋騁馬上都要離開林城了，沒必要再橫生枝節。
楊靜黎攔著那幾個人，在杜玉峰的示意下，他們也沒再向前，她轉頭扯宋騁的衣角，“宋騁，咱走吧，好不好？”
她急得眼眶都紅了，宋騁氣惱，噔的一下鬆開手。
杜玉峰輕拍著被扯皺的領口，平淡道：“小子，走夜路小心點兒。”
“你爺爺等著！”
楊靜黎沒敢去看杜玉峰的臉，但她明顯聽見了一聲冷哼。
拉著宋騁的手臂，快速略過圍觀的人，消失在轉角處。
走出歌廳，直奔路上人多光亮的地方。就是這樣她還總覺得身後有雙眼睛盯著她倆。
杜玉峰看著面善，實則心狠手辣，身邊打手眾多，今晚真動手，這虧就吃定了。
“宋騁...那個，抱歉啊，連累你了。”
公交車站的長椅上，穿著白色棒球服外套的少年氣得面色發青，早就看這姓杜的不爽了，宋騁知道楊靜黎去夜場兼職以後，幾乎都會暗暗的跟著她，姓杜的看她的眼神早就讓他不爽了。
“楊靜黎，你鬼扯這些，我這叫為朋友兩肋插刀，”他一下從長椅上跳起來，惹得鄰座的人都朝他們這邊瞟，楊靜黎趕緊把他拉坐下，“這姓杜的，就不是個好鳥，一把年紀了...你哥不是還在他手下做事呢嘛，跟著這種人，我看他也……”
“宋——騁！”
“得得得，說不得了還。”
楊靜黎從兜裡掏出厚厚的一疊錢來，放進他手心裡，欠他的兩萬塊錢也算還清了。
宋騁碰都不想碰這些錢，但當著楊靜黎的面兒，他也只能這麼虛握著。
“宋騁，你以後別總這麼衝動，要學會思考，不然你可得吃大虧。和那種人，只能玩陰的。”
“切，能動手還費什麼話啊！不過，你以後總不會去了吧！”
“當然。”
“那就行。”
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楊靜黎有陳齋，那傢伙瘋起來也夠杜玉峰喝一壺的，乾脆走之前送他一份禮好了。
“你笑什麼？”
“笑了嗎？”楊靜黎覺得宋騁這人有時候真的怪陰森的，“你車到了，快去。”
看著楊靜黎上了最後一班公交，遠去，他才抬步往回走，手裡那疊錢被他隨手扔給了路邊的流浪漢。
歌廳包房裡，誰都沒想到少年會去而復返。
沒有預料的情況下，杜玉峰結結實實捱了他一酒瓶子，頭上汩汩冒血。
趁亂，宋騁一溜煙就跑了。
楊靜黎說得沒錯，和這種人，就得玩陰的。
威脅他？他長這麼大還沒怕過誰。
...
“人還沒逮到？”李順看著從包房裡出來的小弟，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不禁有些同情。
那天晚上，杜玉峰在歌廳丟醜丟大了，對家就逮著這是兒極力挖苦諷刺，傳得很不好聽，說什麼他老牛吃嫩草，想欺負人小姑娘，結果被人家小男朋友一酒瓶子爆頭。
李順剛聽到的時候，肚子都笑痛了，他一開始還不明白杜玉峰成天往歌廳跑什麼，從來不帶他們，帶的都是些底下的小弟，合著是看上了那裡的姑娘。
“真戒了？”李順和陳齋坐一邊，看著他手裡從進來就捏著的煙，愣是就這麼燃完也沒有碰一口。
坐在正中間的杜玉峰頭上還纏著紗布，但也沒人敢當著他的面取笑，杜玉峰抓不到宋騁，火大得很，誰都不好觸黴頭。
“陳齋，我記得你有個妹妹是吧，”杜玉峰將視線投到陳齋身上，拿開咬在嘴裡的煙，手指輕彈，問得漫不經心的樣子，“你這一天天的挺忙的，她也不給你找事兒，挺乖啊！”
李順皺眉，好端端的提人家妹妹做什麼。
“是挺乖的。”陳齋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他的印象裡楊靜黎只那一次來過玖樂，並沒有在杜玉峰面前露過面。
“嘖嘖，這乖學生就是不一樣啊，你是不知道我前幾天在歌廳遇到的那些，小小年紀不學好，瞎混，你可得看緊點，別被些不三不四的人帶壞了才好。”
不三不四的人？楊靜黎連個朋友都沒有，身邊最不正經的人怕也只有他這個哥哥了。雖然如此，但他總覺得杜玉峰這話別有深意。
陳齋：“不會，她不敢。”
從夜總會出來，凌晨一點過，李順和陳齋都看見了杜玉峰車上坐著的人，雖然沒看清臉，但估摸著左右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
夜風襲襲，帶著獨屬於夏季的熱氣。
兩人都默契的沒有說話。
他們再受用，也不過是底下打工的，一個管賬的，一個打手，還管不到老闆頭上，愛怎麼玩都與他們無關。
更何況這種事，向來都是你情我願，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李順邀陳齋去吃夜宵，他沒應，轉頭就回家了。
這段時間確實有點疏忽楊靜黎了，夜總會這邊忙著應付姓馬的，宋華的事也沒解決好，羅紅梅成天來夜總會鬧，他心煩得很。
總歸遲早是要斷聯絡的，這五萬塊錢就當買斷錢了，月底湊出來，拿給他們，就一刀兩斷，之後再敢來找他，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要不是記著宋芝華的囑託，陳齋是一點也不想和這家人有任何往來的。
而宋芝華當初也是想著怕陳齋一個人，才讓他不能和宋華一家斷了聯絡，可現在不一樣，他有家人，有妹妹。
樓道里的燈陳齋已經催人來修好了，到處都是亮堂堂的，只是太過寂靜了些。
他們這層住戶少，張阿姨還和家裡人出去旅遊了，整個五層就他和楊靜黎，難免冷清。
開門，客廳裡烏漆嘛黑的，倒是楊靜黎房間還亮著燈。
陳齋聽她提起過，她要參加學校的什麼數學比賽來著，陳齋就沒好好念過書，也看不懂她也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公式，總之應該是挺有難度的比賽。
陳齋還沒敲門，屋裡就響起來噠噠噠的拖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