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紀長宇第一天到研究所的日子。

洛錦還沒回家，八成是被手術的事情絆住了腳。

他一個人開車去了研究所，到了自已的辦公桌前，翻看著專案檔案書。

他看得入迷，伸出手端起水杯，才發現杯子裡的茶水已經喝乾淨了，而辦公室的飲水機突然壞了。

沒有辦法，他只能去樓下接水了。

剛剛走出辦公室，到了樓下，就聽見一位女士的尖叫，和一陣爭吵聲。

到了聲源處，他才看清起爭執的兩人。

一個是他的同事，也是數學研究方向的女教授。

一位卻是個年紀輕輕、滿臉委屈的年輕男性，看起來就像是個學生。

女教授指著他，對紀長宇說道，“正好來人了，你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會在女廁所裡？”

學生支支吾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斷地鞠躬道歉。

紀長宇忽然聯想到了許多，“你不會是想偷拍吧？把你手機拿出來。”

“啊？”學生愣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可以……”

他剛剛掏出手機，一柄小刀恰好也跌了出來，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學生的臉色一變。

紀長宇敏銳地覺察到，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刀子？你是怎麼把刀子帶進研究所的。”

學生臉上立刻浮現哀求之色，嘴裡不斷說著對不起，“我帶刀子……不是，這不是我的。”

他的模樣，顯然是在撒謊。

“你這樣的行為，可比進女廁所偷拍要嚴重多了！”

這個時候，女教授忽然出聲了，“等一下。”

“怎麼了？”

“既然他沒有偷拍的想法，就讓他走吧，我其實也只是被嚇了一跳。”

“教授，他這樣的行為非常危險！”

“我相信這位學生。”

紀長宇心中充滿疑惑，不明白為什麼這位女教授態度大變。

現在的情況，可比什麼進不進廁所偷不偷拍嚴重多了。

竟然將管制刀具帶進研究所裡。

“是我誤會他了，咱們走吧。”

女教授不由分說，將紀長宇拉走了，留下學生一個人，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小刀，他默默蹲下身子，顫抖著手，撿起了小刀。

“您剛剛為什麼要放過他？”紀長宇問道。

“小紀，你今天才來，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很正常，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那學生的導師是秦靜好。”

“是京城的秦家人嗎？”

“對。”

“您這是欺軟怕硬啊。”

女教授被他噎住了，“你就當我是欺軟怕硬吧，如果不攔著你，等你惹到了她，日子就不好過了。”

“她的學生竟然能做出這種事，他帶著刀進女廁所做什麼？”

“你就別深究了，和咱們沒關係。”

在她的解釋下，紀長宇逐漸瞭解了現在的情況。

秦靜好依靠秦家，得到了許多，其餘人雖然對她有意見，可是礙於秦家，一直沒有說過什麼，隱隱退讓。

紀長宇一聽這些，忽然想起了自已和大學導師的經歷，忍不住皺起眉頭。

“總之，以後少接觸他們。”

他點點頭。

紀長宇原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直到某一天他迫不得已去接觸這位秦家人。

辦公室裡，她恰好不在。

只有那個學生在。

“你怎麼在這？”紀長宇疑惑。

學生下意識將桌子上的東西藏起來，“哈哈，沒什麼，我是來找我導師的。”

不知是出於哪種原因，紀長宇走上前去，“你在藏什麼？”

“啊，這個嘛，是我導師的資料……”

紀長宇盯著他的眼睛，點點頭，“是我唐突了。”

這種東西，確實不應該讓他看到。

“下次這種東西不要隨便放在辦公室裡，尤其是紙質版材料。”

“嗯嗯。”

學生和他一起離開了辦公室，當他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的時候，兩個人在晚飯時間又相遇了。

紀長宇吃完飯，回去的路上就發現某人坐在樓梯上啃麵包。

“你怎麼在這？”

“吃飯。”

“你們這麼忙，連吃晚飯的時間都沒有？”

不知道這句話戳到了學生哪根神經，一個人高馬大的青年男性，竟然就這麼抱著麵包哭了起來。

“這……這又是怎麼了？”紀長宇傻眼了。

“沒什麼，對不起，對不起。”

“你先平復一下情緒……你鼻涕都蹦上面包吃進嘴裡了。”

“……我就說怎麼鹹鹹的，嗚嗚嗚。”

紀長宇：“……”這孩子真埋汰。

平復了許久，學生的情緒穩定多了，紀長宇問他怎麼回事。

學生沉默了很久，擦了擦嘴邊的麵包屑。

“我只是有點後悔。”

“後悔什麼？”

“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肯定不會來研究所讀研，一定要留在學校裡，也不用做她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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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特別低，但紀長宇還是捕捉到了關鍵詞。

似乎，和姓秦的有關？

“研究所不好嗎？更何況這裡是全國頂尖……”

“全國頂尖有什麼好的，所有人都在欺負我。

這裡的一切就像一灘死水，所有人都在冷暴，像是沒有情緒的機器人。

在這裡，沒有開心也沒有悲傷……對，感覺就是麻木了，我對我的未來都快麻木了。

研究所裡，學歷最低的都是研究生，我是家人要不了的頂樑柱，來這裡後我才發現我只不過是一個邊角料罷了。

就連……就連我自已的東西都不能屬於我……”

人人都說他的未來一片光明，可他卻看不見他的未來。

“我也不敢對其他人說這些……別人要麼覺得我矯情，要麼與我同樣身處水深火熱之中。”

他捂住自已的臉，身體劇烈顫抖，彷彿身處極大的痛苦之中。

“還有，對不起，其實那一天，我不是想偷拍，更不是想拿刀子傷害別人……”

紀長宇伸出手，和他一起坐在臺階上，拍了拍他的後背。

“我只是想著，咱們理科類的研究所基本都是男的，女廁所的人流量很小，如果我在那裡結束自已的生命的話，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

但他的運氣實在是太倒黴了，還沒動手，就被人誤會了，當場抓住。

“你的人生還那麼長，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真的過不下去了……”

紀長宇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問道，“你剛剛送的那些資料？”

“……其實很常見的，對吧？”學生向紀長宇苦澀一笑，“就算再努力，我的東西也不會是我的。”

果然如此。

這些天來，紀長宇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但從未真正見識到。

“行了，別哭了，我送你去宿舍。”

“謝謝你，我自已去就行了。”

紀長宇拒絕了他的推辭，將他送去了宿舍，囑咐他好好休息。

在離開前，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書桌上的草稿紙，和還未關閉的電腦上。

他順手拿起來，讀了起來。

他似乎發現了什麼驚喜，又檢視起電腦檔案，越看下去，他的眼中驚喜愈甚。

“這些是你自已完成的嗎？”

“嗯，都是些沒什麼用的東西而已。”

紀長宇放下電腦，微微一笑，“你有沒有考慮過，換一個導師？”

學生呆愣，“誒？”

“我想要挖牆腳，請問你願意嗎？”

“不不不，這……”學生語無倫次，“而且，你才剛剛海歸吧，還不能收學生。”

紀長宇忍不住彎起嘴角，“請你耐心等等我，馬上我在研究所的地位，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今天能和你聊聊，我就已經十分感激不盡了，再麻煩你，我於心難安。”

“如果你還在害怕你的導師的話，請交給我，我有辦法幫你解決掉她。”

“……真的嗎？”

他的眼中迸發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