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風從還未完全關閉的窗戶中絲絲縷縷地吹進房間，撩起一旁的窗簾含蓄晃動，這本該是一個愜意舒適的夜晚。

林珎卻覺得一陣涼意撲在自己的後背上。

她不看邱學軍，回頭看向病床上的葉蕙蘭，不動聲色地問道：“媽，這也是你的意思？”

林珎背後的邱學軍猛給葉蕙蘭使眼色，葉蕙蘭只好點頭承認，“是，不過就是陪人吃個飯，彈個鋼琴，沒什麼的。”

四年過去了，林珎以為自己出國四年，四年不曾和媽媽見面，或許這次回家來，母女之間的感情會有所改變，現在看來，是她自作多情。她的媽媽是有所改變，但好像變得更恨她了。

她定定地望著葉蕙蘭，等了許久，不見對方有改口風的意思，終難免自嘲地笑了笑，她吁了口氣，收盡了眼神中不自覺流露的孺慕之情，涼涼地開口拒絕：“不需要，你的醫療費我會負責。”

“珎珎。”邱學軍急著規勸，苦口婆心道：“這是一筆不小的負擔，你媽和我也是看不得你這麼辛苦，畢竟你還年輕，女孩子自己身邊總要留點錢傍身的是吧。你媽和我不想因為這個病把你也拖下了水。”

“真貼心。”林珎語義不明地嘆了一句，這才把目光落在邱學軍身上，見他全身上下就腰上的一條愛馬仕皮帶比較顯眼，但皮帶既不是新款，搭扣附近也起了毛邊，腳上穿的皮鞋鞋頭褶皺深且雜亂，走路不像從前那般穩了，她媽至少有一件事沒騙她，她的邱叔叔確實沒錢了。

她對渾身上下強遮窘迫的邱學軍給予了最後一絲同情，實話說道：“邱叔叔，我和公司籤的合同裡寫明瞭不能私下接商演，你的這個朋友想要讓我單獨為他表演鋼琴，你讓他聯絡我的公司安排。至於我媽的治療費，既然醫生都說了治療成功率有百分之五十，未必預後效果就不好，你就不用先替我擔心錢不夠。”

說完，林珎舉步欲走。

邱學軍見勸不住，索性伸出兩隻手來攔，“珎珎。”他笑得諂媚且急切，“珎珎，咱不讓公司知道不就行了，哪有人會嫌錢少呢是吧？左右都是彈琴，這個錢不拿白不拿。”

林珎裝作聽不懂，附和道：“邱叔叔說得有道理。邱叔叔要是想賺這個錢，現在學琴也不算晚，大不了多下幾年功夫。”

邱學軍尬笑：“我、我哪行啊。我沒有咱們珎珎長得漂亮，人家指明要你去。”

林珎把話又繞了回去：“可以，讓他找我公司聯絡。”

邱學軍見她裝傻，索性自己不裝了，直言道：“不彈琴也行，珎珎，你陪人家吃餐飯也一樣可以交流音樂。”

林珎退後兩步，緊了緊搭在鏈條包上手，冷笑道：“邱叔叔，你和我媽是想讓我去陪酒麼？”

話被講得這麼白，這麼不好聽，邱學軍嗓子一噎，一時無言。

躺在病床上的葉蕙蘭坐起身，掃了眼不成器的丈夫，淡聲道：“你不去也行，拿出兩千萬給我，今天晚上的這餐飯你就不用去吃了。”

“兩千萬？”林珎反問，“什麼癌症治療需要兩千萬？”

葉蕙蘭：“這你不用管，今天晚上要麼拿出兩千萬，要麼跟你叔叔去見他朋友。”

圖窮匕見，林珎徹底明白了，哪有什麼所謂的母女歡聚，不過又是一場針對如何利用她的騙局。

四年過去了，她的家人沒變。

萬幸的是，她變了，她已經不是四年前軟弱無靠的林珎。

她同情地看一眼邱學軍和葉蕙蘭，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兩千萬，也不會去陪酒。不過，媽，你的住院費不用擔心，我已經幫你交了。難為你和邱叔叔還肯下這個成本，一個急性腸胃炎也搞到要住進私人病房這麼矯情。”

邱學軍變了臉色，慌張道：“你說、說什麼？什麼急性腸胃炎？你媽得的是癌。”

林珎戳穿道：“來之前我找了護士站的護士看了病例，知道我媽住院是因為得了急性腸胃炎。我知道我媽腸胃一直不太好，本來還以為是吃了不新鮮的海鮮造成的，現在看來，這個急性腸胃炎怕是人為的因素更多些，難為你們為了誆我，把命都賭上去了。”

“媽。”林珎語氣一轉，意味深長地說道：“你要是不想讓我過得順遂，千萬保重好自己的身體。畢竟，人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