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屋內燈火搖曳，兩個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交織。
一個聲音帶著猶豫與擔憂：“不能告訴他，那可是他的親哥哥，他不會為了你與他親皇兄反目的，跟他說了只會讓他難做。”
另一個聲音則堅定而果決：“應該告訴他，他為你做的還不夠嗎？還不值得你信任？”
孟千姿的心如同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大口大口呼吸著望向天空。
彎月被厚厚的雲層遮擋，只透出慘淡的光芒，無端讓這沉重的夜色更為壓抑。
屋內，青浪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殿下，您先歇著吧。”
蕭久屹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本王不放心。”
他不放心什麼，孟千姿多少明白一些。
沒見她平安歸來，他不放心，沒等到審問和永善的結果，他不放心……
孟千姿咬著下唇，逃避不是她的風格，深深吸了口氣，輕輕叩響房門。
幾乎是同時，青浪就拉開了門，衝她點了點頭，孟千姿進屋後，青浪走出門外隨手關上房門。
蕭久屹躺在簡陋的床上，半舊的床幔垂下，遮住了他的臉。
“回來了？”
蕭久屹似乎想要坐起來，動了動，終究還是沒能坐起身。
孟千姿心中難受，他那麼高傲的一個人，此刻只怕不知如何厭棄自己。
疾步走上前，也沒避嫌，在床沿邊緩緩坐下。
她稍稍傾身過去，溫聲問道：“殿下可好些了？”
蕭久屹微微頷首，眼底透著深深的疲憊，“無妨，你只管告訴我，問得如何了？”
孟千姿垂下眼眸，不停顫抖的羽睫顯示她的內心此刻無比不安。
蕭久屹眼底劃過一絲瞭然之色，抬起手伸向她。
孟千姿下意識就握住了那隻冰冷的手，還未開口，便聽蕭久屹說道：
“無論問到什麼，都一字不差地告訴我。”
他看向她的目光，堅定中帶著難以察覺的柔情，“只有這樣，我才能幫到你，不必顧慮其他。”
孟千姿此時的反應，讓他心中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早在第一次帶著她去太子府，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但他不敢也不願相信，也不想去深究。
但事情總歸是在發展的，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該來的，到底是來了。
孟千姿突然想，周逸今日去提審和永善遭到阻攔，卻不告訴她那人是誰，只怕阻攔他的那人就是太子。
小雍王今日發病或許也跟此事有關，他的心思那樣細膩敏銳，不可能聯想不到……
她喉頭有些發酸。
是怎樣的打擊才能讓他在吃了那以生機壓制頑疾的藥後，還突然發病。
若是皇甫前輩不在京城，只怕……他此刻已經是一個死人。
手指傳來男人稍許用力捏緊的感覺，她垂下眼眸，到底是開了口。
“和永善承認，是太子指使他搞的那批精鐵。”
蕭久屹的手明顯僵了僵，聞言，一雙沒有血色的薄唇緊緊抿起，更顯蒼白。
他也只是沉默了一瞬，問道：“還有呢？”
孟千姿低聲道：“太子府中的白公公今日帶了吃食去看和永善，稱自己是和永善的遠房親戚，還說會照顧他的家人。”
“有證據嗎？”
蕭久屹直接問出重點。
孟千姿知他問的是和永善有無證據，遲疑了一瞬，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有，我已經找人去取了。”
緊接著道：“對不起。”
蕭久屹眼睫輕輕抬起，望著她，搖了搖頭。
“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只是想不通，皇兄為何會這麼做？”
孟千姿無言，對太子此舉，她也非常疑惑。
蕭久屹神色比她想象中平靜，語氣毫無波瀾。
“我已經吩咐周逸，如有需要，金羽衛的人任由你差遣，你只管去查，什麼都不用多想。”
孟千姿想過很多種蕭久屹得知此事後的反應，獨獨沒料到他非但沒想替太子掩飾，竟還讓金羽衛為她所用！
她想過最好的結果是：他不阻止她繼續調查。
一時間心緒複雜萬分，更多的是感激感動。
千言萬語卻只化做一句，“多謝殿下。”
蕭久屹望著她微紅的眼眶，輕笑道：“傻！”語氣寵溺而不自知。
他做這個決定並非完全為她，但他慶幸，他的良知讓他與她能並肩而行。
早在孟千姿回來之前，他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想好該如何做了。
果不其然，猜測成了事實。
太子的做法讓他極為失望和痛心。
他是他的親哥哥不假，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對方與外敵做交易。
往小了說，這個交易會直接導致無數將士無辜慘死。
往大了說，太子皇兄這是在自毀江山。
他這些年清除奸黨、與太后一黨明爭暗搶，都是為了讓太子皇兄順利繼位，且有真正可用之人，不受奸黨矇蔽。
此事一出，讓他覺得自己這些年的努力都像是個笑話。
太子皇兄事無大小都與他商量，總給他一種完全信任他、依仗他的感覺，卻原來都是他的錯覺。
甚至，他隱隱察覺到孟崢也是被他的親哥哥陷害的。
目的絕非只是報復孟崢中途攔截下那批精鐵這麼簡單。
他的好哥哥，究竟瞞著他做了多少錯事？
想起孟崢，蕭久屹心中越發發寒。
父皇不比任何人傻，田大人能看出那證據有異，父皇豈能看不出來？
可他不僅不下令徹查，還順水推舟判了孟崢死罪，是在替皇兄遮掩吧？
原以為孟崢是受太后一黨陷害，卻不料竟是自己最親最信任之人。
命運這雙殘忍的大手，推著他不得不與這世上最親的兩個人作對。
蕭久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到底是被善良的姑母和清正的姑父養大的，心中還存著一絲良知，是幸運吧？
孟千姿望進他落寞且孤寂的眸子，心中隱隱作痛，抓著他的手緊了緊。
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容，試圖安慰他，“或許事情跟我們想的不一樣，現在下定論還為時過早……”
蕭久屹疲憊地閉上眼，低聲道：“算日子，青雀過幾日就該回來了，那件事，你不要再插手。”
孟千姿不知他為何如此安排，卻還是點頭應下，“好。”
好一會兒，蕭久屹都不再說話，孟千姿輕輕抽出被他握在手心的手指，替他捋了捋被子，悄然起身離開。
就在她出門的那一瞬間，蕭久屹睜開了眼，正對上青浪的目光。
青浪上前，“殿下，您該歇息了。”
蕭久屹“嗯”了一聲，“傳本王令，抽一半暗衛去保護王妃，務必保證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