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三鼻子和嘴巴下面殘留著血跡，已經被人擦拭過，方曉青一眼就看出是腦出血。
這種狀態，就算她有後世的醫療空間與技術，也已經迴天無力。
她佔了原主的身子，原本想著把方老三的病治好，替原主回報方老三，如今卻沒有了機會。
一時之間，方曉青分不清，自己的難過屬於原主，還是屬於後世的自己。
趙桂枝母女抹著眼淚，哭得抽抽搭搭，許久之後，方曉青情緒平復下來。
“我爹，怎麼死的？”
她知道自己的醫術，也瞭解方老三的身體，明明再有半年就能恢復，怎麼就突然病情惡化了？
方小冉低著頭，咬唇不語。
趙桂枝深吸一口氣，“小冉舅舅來信，要來家裡串門，一大早我和小冉打算去鄉上買菜，你爹也想幫忙。”
小冉舅舅？原主記憶裡趙桂枝是流浪女，當年懷著方小冉被方老三收留，這是找到舅舅了嗎？
“我怕你爹腿腳不便，不讓他去，他心裡一急，就摔倒在地，抽搐起來，我們急忙喊你伯伯們來幫忙，再回來，人已經走了。”
方曉青聽得心下懷疑，摔倒抽搐？
她上次走時囑咐過養父，不能走太遠的路，他又怎麼會要求去鄉上買菜？
雖然方家大伯二伯證明，他們來時，方老三已經不行了。
方曉青還是覺得有些蹊蹺，尤其趙桂枝說話時眼神閃爍。
但這個時代沒有監控，她又查不出什麼問題，也只好任由伯伯張羅給養父辦後事。
這時候的農村，還允許土葬，方小冉省城來的舅舅花大價錢，給方老三買了一口上好的棺木。
對此，方曉青推辭，“我爹的棺木，理應做女兒的承擔。”
方小冉的舅舅，是個五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一身軍裝看起來有些嚴肅，此刻，眼神中透著悲傷。
“丫頭，舅舅出多少錢也不為過，方家老哥為我們撫養了一輩子女兒，這輩子，我欠方老哥的，都怪我，來得太遲。”
舅舅說當年參軍去了邊防，所以才這麼多年沒有聯絡，方曉青對這些說詞沒有懷疑。
出殯前，方曉青翻找養父的衣物，打算一併焚燒，無意中看到櫃子裡一個帆布小包。
趙桂枝眼疾手快地奪過去，“唉呀，曉青，別磨蹭了，出殯是有時辰的。”
舅舅對方小冉滿眼慈愛，連帶對方曉青也很客氣。
看到方曉青年紀輕輕，車開得這麼穩，直覺這姑娘與眾不同，那眉眼，似曾相識。
反觀方小冉，說話假著嗓子，嬌弱悲悽，舅舅越發覺得方小冉被養廢了。
下葬之前，方曉青才知道，方老三四十五歲，沒有兒子，屬於少亡，不能入祖墳。
不入就不入，反正方曉青不是原主，也不打算拜祭方家那些老祖宗，以後，她只管拜祭方老三就好。
大伯父讓親人最後與方老三作別。
方曉青以為自己流不出眼淚，畢竟，她不是原主，但氣氛在那擺著，鼻中一酸，眼淚不由自主就流下來。
趙桂枝趁機放進棺材裡一些陪葬品，不過是幾件衣物，方曉青又看到那個帆布小包。
湊近了，她想看看是什麼，趙桂枝攔住她，斥責道：“不要把淚滴進棺裡，讓你爹在另一世不得安寧。”
這個時代，農村土葬規矩多，方曉青也是知道的。
眼看著蓋棺埋土，從此，陰陽兩隔，方曉青淚眼迷茫，這一世，她又成了沒有家的孤女？
處理完養父的後事，方曉青回到家就病倒了。
“娘......娘......”耳邊聽到聲音，方曉青睜開眼，看到念軍端著一碗小米粥坐在眼前。
“念軍，你，在叫我嗎？”
“嗯，娘，你別難過了，以後還有我，我陪你。”
念軍放下那碗粥，小手捧著方曉青的臉，眼裡盛滿了關切，方曉青的心湧進一絲溫暖。
無論後世還是這一世，她與這個世界的牽絆都太少了：來處迷茫，去處不由自己。
念軍小手軟軟的，撫平了方曉青落寞的悲傷，她從火炕上爬起來，端起那碗小米粥。
杜大嫂撩起衣角擦了擦眼睛，她是發自肺腑關心弟妹，否則就不會告訴念軍，只有他認娘，方曉青才能好起來。
方老三燒頭七那天，方曉青沒有見到方小冉，趙桂枝說小冉跟著舅舅去省城了。
趙桂枝對方曉青從來沒有好臉色，家裡有什麼好吃只有方小冉的份，一句：“你是姐姐，要讓著妹妹”，讓方曉青承受了太多。
就連當年中考，養母也只用這一句，就把方曉青打發回家了，而方小冉卻讀完了高中。
沒有養父，這個家，誰去誰留，方曉青也不在乎。
等到方老三燒完五七，趙桂枝也鎖上家門，去省裡投奔方小冉去了。
杜西風滿面風塵地回來，還帶了一些新鮮玩意，一臺彩色電視，一個掌上游戲機。
兩件東西都不便宜，這個時代資訊差太大，杜西風去粵省走了一圈，家裡人完全不知情。
“西風兄弟，這是彩色電視機？快開啟，讓我看看。”
杜大嫂一臉興奮，村子裡，只有村長家有一臺黑白電視。
彩電需要除錯，杜西風調好電視，一轉頭，卻看到方曉青帶著念軍在玩遊戲。
遊戲機只有英文說明書，裡面的遊戲介面也是英文的，她怎麼看得懂？玩遊戲她無師自通？
念軍對坦克大戰很有興趣，一會功夫，就玩得入了迷。
方曉青忙碌著做晚飯。
切好的茄條泡鹽後，擠幹了水分，下油鍋翻炒，肉末用小米辣和蒜末炒香，加上她調配好的醬汁，一盤色香味俱全的魚香茄子就出鍋了。
杜西風第一次認真看方曉青做菜，只覺得她每一個動作透著說不出的熟練。
他已經知道方老三去世，方曉青白皙的臉上沒有悲傷，那份沉穩的滄桑，怎麼看也不像是二十歲的小姑娘。
無錯書吧救人、教念軍學習、開車、打遊戲，這些反倒更像粵省那些女強人，可她明明只是西水村一個初中畢業的小姑娘。
杜西風覺得要和媳婦兒談一談。
“媳婦兒，你的英文很好？”晚飯後，杜西風拿著那本英文說明書，直接問方曉青。
啊！方曉青心裡有些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