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華如水,蟲鳥不鳴。
天南鎮籠罩於朦朧月色之中,青石街道靜悄悄的,連貓狗都不見一隻。
客房內,倦天涯睡得很死。
迷迷糊糊中,他彷彿置身於一個群山環抱的山村中。
村子的中央,用斑竹搭起了一座三丈多高的臨時戲臺,戲臺的頂蓋是由枯白的麻竹葉編織而成。
戲臺前,有一座古廟,廟裡香火旺盛,人頭攢動。
古廟前,小商小販們擺好了各自的攤位:有賣石蓮豆腐的,有賣五香豆子芽的,有賣棉花糖的。
以及,還有支起磚灶泡油鼓的。
“阿婆,伱想吃油鼓嗎,天涯給伱買。”一個少年拉著一個老婦,往著賣油鼓的商販攤位靠。
“阿婆不想吃,只想看戲。”老婦搖了搖頭。
老婦滿頭銀髮,滿臉皺紋,身子
“阿婆,我最近砍柴攢了一些銀子。”
少年微微一笑,唇紅齒白,沐浴在日光中,甚是燦爛。
他雙眼狹長而又不狹窄,異常明亮,瓊鼻高挺,雙眉修長,兩縷鬢髮垂於側臉,端的上是丰神俊朗。
老婦望著這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少年,怔怔出神,眼眶突然溼了,“天涯,伱真是越來越像伱爹了。哎,可惜伱爹與你緣淺,沒那個福分見你成家了。”
說完,老婦抬起左手,往自己眼角輕輕一抹。
“阿婆,今日是白家村唱大戲的日子,別提那些傷心事了。”
少年鬆開老婦的手,終於擠進了人堆。
磚灶旁,一箇中年男子抺一把麵糰,在小鐵鍋上攤開,然後撮一點河蝦和蔥絲放到麵糰裡面,再用另一把小鐵鏟把薄面團抺實了,順手往油鍋裡一送。
無錯書吧登時,白麵沉底。
“嗞啦,滋啦……”
沸騰的油在鍋裡不斷地翻滾,間有幾滴飛濺而出,引得眾人連忙後退。
鍋裡那裹著河蝦和青蔥的白麵,漸漸地由白色變得黃燦燦。
香氣自鍋裡溢位,引得圍觀的眾人滿口生津。
中年男子小心的用竹筷夾著油鼓,緩緩放到了架在油鍋的鐵架子上。
看著那些焦黃的油鼓,少年咂了咂嘴,不自覺的嚥了口唾沫。
“砰……”
就在此時,畫面陡然支離破碎,周遭景物斗轉星移。
賣油鼓的中年男子不見了,斑竹搭建的戲臺不見了,香火旺盛的古廟不見了,那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也不見了,只剩下了那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此刻的他,置身於一條青石大道上,兩邊是無盡的麥田,金黃一片。
微風拂過,風禾盡起,金黃的小麥如波浪翻滾,讓人心胸為之一闊。
少年抬頭,卻見雲海盡頭霞光萬丈,一座巍峨的山峰赫然矗立,位於青石大道的盡頭。
大山遮擋住了日頭,灑下萬丈霞光,整個山體籠罩於巨大的陰影之中。
不見其樹,更顯其幽。不見其巖,更顯其偉。
登時,一陣悠遠浩渺的吟唱之聲從山峰之上飄下——吾的信徒,獻上你們的鮮血。
這吟唱有著莫名的魔力,將人內心深處的慾望徹底激發了出來。
似嬰兒對茹頭的渴望,似口渴之人對清泉的渴望,似飢餓之人對面包的渴望,似猛獸對鮮血的渴望……
詭異的吟唱,傳入少年的耳中,撩撥著他的心神。
霍然,他雙眼變得狂熱,嘴角掛著瘋狂的笑意。
與此同時,客棧的客房之內,倦天涯陡然從床中坐起,額頭泛著幽幽藍光。
咋一看,那幽藍之光形似一張可怖的人臉:雙眼陰鷙,全是眼白,沒有一點眼珠;嘴角橫跨至腮處,露出幾根獠牙。
夢中的少年,面帶狂熱,朝著雲海盡頭那座仙山走去。
與此同時,客房中的倦天涯徑直從床上走了下來,雙眼闔著,竟然巧妙地躲過了客房的茶桌,向著隔扇門走去……
夢中的少年在青石大道上陡然一滯,只感覺腳底傳來一陣冰涼。
不過數息之後,他又恢復了狂熱,繼續朝著雲海盡頭那座仙山走去。
“轟……”
這方世界陡然劇烈顫動,隨即又是“砰”的一聲,霞光萬丈的天空霍然開裂。
一道紅色之氣順著蒼穹的裂縫鑽入,攜帶雷霆之威,徑直朝著雲海盡頭的那座仙山劈去。
“轟……”
剎那間,那座仙山轟然倒塌,詭異的吟唱也隨著中止,少年彷彿墜入了無盡深淵,恐懼著,呼喊著,掙扎著……
客房之內,起身的倦天涯一個激靈,陡然睜開了雙眼,“這……”
“我怎麼起床了?我記得夢到了白家村,還有阿婆,還有油鼓……”
倦天涯眼中閃過一絲惆悵,不過立馬被一陣恐怖包圍,“然後畫面陡然一變,好像是夢到了無垠的麥田,還有一座遮天的險峰,還有……”
“還有詭異的吟唱,然後我就朝著那座大山走去了……”
倦天涯只感一陣雞皮疙瘩,走到窗前,緩緩推開窗扉,銀白的月光撒了進來。
月光如水,勾勒出遠處若隱若現的山峰。除了幾聲蟋蟀,街頭靜得可怕,連夜貓都沒一隻。
大地都睡著了……
“吱呀……”
隔壁的房門被推開了,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寧靜。
“紅師姐,伱也睡不著嗎?”
沒有回應,只有腳步聲。
“紅師姐。”
倦天涯又低聲問了一句,依舊是沒有回應,就連那腳步聲也越來越小……
倦天涯心中升起一陣不詳的預感,急忙破門而出,見到了令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紅璇翎雙眼闔著,卻像看得見一般,順著木梯而下。她額頭浮現一個幽藍的印記:雙眼陰鷙,全是眼白,沒有一點眼珠;嘴角橫跨至腮處,露出幾根獠牙。
倦天涯倒吸一口涼氣,聯想到了自己醒來後莫名的站在客廳,瞬間就明白了來龍去脈:他夢遊了。
而且,紅璇翎也夢遊了,只是那幽藍印記是什麼?
他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雙手從後向前緊緊的箍住紅璇翎。
被抱住的紅璇翎奮力掙扎,張牙舞爪,翹起的部分前後亂頂,搞得客棧“咚咚”作響。
倦天涯被她無意的摩擦,也弄得心猿意馬,起了反應,不過很快就平復了下來:畢竟,現在的狀況容不得他胡思亂想。
夜,死一般的靜……
此刻的倦天涯總算明白了詭異之處:他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一個房客被驚醒,這太不正常了。
還好此時的紅璇翎,她掙扎所爆發的力氣,並沒有和她的修為成正比。
不然以他氣海境的修為,是萬萬沒法制服一個比自己足足高出了兩個境界的不惑境。
“哐當……”
一聲金屬撞擊之聲突兀地傳來。
倦天涯瞳孔驟然一縮,內心“咯噔”地跳了一下,一滴冷汗自他額頭冒出,警惕的看著四周:“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