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裡的路,不過是村民們祖祖輩輩出山踩出來的一條路,再加上政府的開拓,勉強能容許車子行駛其間。
越野車在蜿蜒崎嶇的山路慢慢往前開著,山道難行,陸林深不敢分心,專心地隨著路況打著方向盤。
副駕上的肖羽涼睡著了,雪白的臉色沒有一絲血色,平穩的呼吸有些微弱,正午的陽光落在他臉上,整個人像那體弱多病的西子一樣有種不太真實的美麗。
程默從後座往前傾著身子,伸手在肖羽涼鼻子下探了探,口中說道:“才多久沒見到人,怎麼身子骨虛成這樣?陸林深,你是不是嫌他年紀大了不想養他了?”
肖羽凌臉色難看,想說什麼,看看陸林深發白的頭髮又忍住了。
“大病一場虧了一些,回頭好好調養回來就沒事了。”謝行書幫著陸林深解圍:“我小舅子年紀再大都不妨礙陸林深把他當小孩養,程默你坐好,別動手動腳的。”
程默順勢坐下,瞥了陸林深滿頭摻著灰白色的頭髮,不甚明白地問道:“怎麼不去染黑,瞧著老不老,年輕不年輕的,不難受?”
陸林深長得俊,灰白摻雜的頭髮襯著他沉靜下來的氣質,整個人頗有種頹喪的憂鬱,如果不清楚事實的人,都當這人老來俏,學現在的年輕人特意去染的。
陸林深沒應程默的話,只問著他:“這次回來會待幾天?前幾天碰到你媽媽,她看起來有些憔悴,應該挺想你的,不住拉著我的手,問你有沒有和我聯絡。”
程默這人說心好,他這人是真的好,對朋友對陌生人都有獨屬於程默方式的好,誰都願意和他掏心掏肺真心相待。
程默這人說心狠,他這人是真的狠,他離開f市後,知道的人知道他是去了京城謀大富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發配去邊疆,和所有人都斷了聯絡,杳無音信。
“大概待到初八吧。”程默淡淡地說道:“我媽問我做什麼? 我沒如她的心意帶回她想要的兒媳婦,她大概是不會願意看到我回家的。”
“母子哪有隔夜仇,你媽媽年紀也大了,她現在大概更希望你能過的幸福。”肖羽凌勸了一句:“京城雖富貴,但不適合你的性格,你還不如留在f市安安穩穩地當你的程家大少爺。”
肖羽涼在希望村這五年,程默隨江皓去京城,林喻調到省廳,顧越重心轉回s市,謝行書和肖羽凌三不五時要回s省慢慢接手屬於謝行書的責任。
這群f市的貴公子哥們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有了分離,各奔東西。
近幾年,京城風雲湧動,江家外憂內患,外頭江家對家虎視眈眈伺機而動,裡頭江家子孫權力紛爭鬥得你死我活。
來自f市的程默,在一塊磚頭能砸到五個人,三個是當官的,兩個家裡有當官的親戚的京城裡,他的家世實在不值一提。
但程默個人能力又非常卓越,幾年來不動聲色幫著江太子處理了很多棘手的問題,有心人慢慢注意到這個非常適合當心腹的男人,想方設法想從江皓身邊把他挖走。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程默自然不是那種朝秦暮楚的叛徒。
當不了心腹,程默成了很多人的心腹大患。
玩zz殺人不見血,最骯髒的爭鬥藏著最兇險的漩渦,程默夾縫中求生存,一著不慎說不得就要被誰當成替死鬼,
程默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肖羽涼。
這些年,他選了一條自討苦吃的路,當他累的撐不住的時候,都會想,他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堅持到底,肖羽涼或許就妥協了呢。
不管肖羽涼忘不忘的掉陸林深,他只要一直一直對他好,這個心軟的笨蛋,總有一天心裡會有他的位置。
是他先找到的肖羽涼,他不該把肖羽涼還給陸林深的。
終究還是放手了,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去搶不屬於自己的愛情。
肖羽涼,如果有下輩子,先讓我遇到你,我對你好,一心一意地對你好,不要碰到陸林深,我怕我搶不過他。
——
程默不說話,車上也沒人開口說話。
好半天,謝行書受不住這種壓抑的氣氛,催著陸林深加快油門。
陸林深嗯了一聲,放慢速度,給睡的很沉的肖羽涼掖了掖毯子,然後踩下油門,車子在坎坷的山道間飛快地賓士。
一直到晚上九點多,幾人才回到家。
肖羽凌這幾年身體養的好了一些,也遭不住這一路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顛出來的顛簸,臉色蒼白,下車時都快站不穩身子。
謝行書心疼地要死,他本來就不忌諱在人前做什麼不得體的動作,這會兒都是自己人,他順手一個公主抱,抱著肖羽凌連招呼都沒和大家打一個,直接回了屋子。
肖羽涼快到f市那會兒已經醒過來了。
睡了一覺,豆腐西施氣色好看一些,雪白的臉上多了點熱氣暈染的緋紅,他裹著毯子靠在座椅上,回頭問著程默:“你晚上就在這邊睡吧?”
“和你一起睡嗎?”程默半調侃半認真地抬手揉著他的頭髮:“好久沒和你一塊兒睡了,今晚一起睡如何?我睡你們中間。”
陸林深面色發黑,下了車轉到副駕駛把肖羽涼抱下車,罵著程默:“他媽的你睡中間,你怎麼不說你睡馬桶邊?你要回去開我的車滾回去,不回去就自個兒找間屋子睡,很晚了,再見!”
程默開著車回去了。
從京城回來,他直接去的希望村,他總得回去看看獨自居住的程媽媽,母子緣分淺,但一個逐漸軟弱下來的母親,程默不可能狠下心就真的不管不問了。
哪怕這個媽媽,在他去京城前,說要和肖羽涼結婚的時候,以死相逼。
程媽媽的堅決反對,算是壓倒程默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放手了,放開自己的幸福,他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肖羽涼這樣讓他刻骨銘心的人了。
哪怕這個媽媽,十幾年過去了,仍然不能接受程悅和安然的事,總還想著讓程悅去相親,導致母女越來越疏遠。
但這個可憐的女人,總是在他生日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打電話提醒他要按f市過生日的習俗吃一碗線面,要加一顆水煮蛋。
但這個強勢的女人,已經年過半百,一個人孤單地守著大房子,她的丈夫有了新的家庭,她的兒女幾年都見不到面。
她的人生是那麼令人唏噓,誰又想的起,這個心如死水的女人,曾經是那樣明媚燦爛的一個女孩子,萬千寵愛,萬眾矚目,
曾經萬事順遂的少女,如今孤獨終老,生活沒放過她,她沒放過自己。
歲月太殘忍,面目全非啊……
“餓不餓?我去煮點麵條,你是休息一會兒還是先去洗澡?”
陸林深動作輕柔地把肖羽涼放在沙發上,看他臉頰兩側有點紅,抬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還好沒發燒。
“陸小叔。”肖羽涼握住陸林深要抽離的手,臉貼在他的手心:“我沒事,你不要總是這麼擔心,宋城不是說了嗎,我底子好,再養一陣子就會生龍活虎了。”
“嗯。”陸林深垂著眼:“我先去煮麵。”
肖羽涼拉著陸林深坐到沙發上,自己挪動著坐到陸林深的腿上,雙手環住陸林深的脖子:“陸小叔,不要害怕,我會陪你一輩子,我們會白頭到老。”
可是,陸林深的頭髮已經白了……
陸林深再也忍不住,臉埋在肖羽涼的脖子上,鼻翼間是豆腐西施愈發濃郁的木瓜花香氣,
他緊緊箍著肖羽涼的腰背,聲音顫抖:“肖羽涼,你聽著啊,你知道我離不開你,假如你真的……我會去找你……”
死字太殘忍,殉情太不可思議。
脖子上的溼意順著衣服流到鎖骨,流到心臟,從心臟流到了兩個人的眼底。
肖羽涼捧著陸林深的臉,細緻的親吻著男人瘦的快要脫相,依然英俊的太過迷人的臉頰:“陸小叔,我會長命百歲的,你也會長命百歲的,我們會變成兩個沒牙的老頭,永遠在一起。”
“是,你會長命百歲。”陸林深堅定地看著他,親吻著他的唇:“那麼多人愛著你,你不能自私的離開,你如果再離開我,我真的會死的。”
“不會的,我不會再離開你。”肖羽涼熱情地回應著陸林深的親吻,雙手攀在他的脖子上:“陸小叔,抱我去床上。”
凌亂丟棄的衣裳,激烈的纏綿,嵌入身體的愛意,密不可分的兩個人。
肖羽涼靠在陸林深的胸口,桃花眼彎彎:“陸小叔,我沒昏睡過去呢,我的身體一天天在變好。”
陸林深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嗯,我的老婆很棒,很爭氣。”
“陸小叔,你要不要把頭髮染回去?”
“不用,等新頭髮長出來了再剪掉就好。”
“陸小叔,等我身體好了,我們結婚吧。”
“好。”
“陸林深,”
“我在。”
“我愛你。”
“肖羽涼,”
“我在。”
“我愛你。”
……
我愛你,陸林深。
我愛你,肖羽涼。
愛情是什麼?
愛情是,我們,會白頭偕老,一直相守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