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在年後罕見地晴了兩日,氣溫反常達到近30度。一些年輕人都翻出了短袖穿。可這天沒有任何徵兆地就變了。氣溫驟降到0度以下,甚至還下起了凍雨。都不是雪,而是一粒粒砸在地上噼啪作響的冰粒子。
姚纖語撐著一把大傘,陪著大哥站在工商門口焦急地守望。眼見天色一點點暗淡,直到最後一縷光隱進天幕,天徹底黑下來。簡藏才帶著王俐從局子裡走出來。
不過半日的光景,她整個人好像老了好幾歲。耷拉著頭,整個人眼裡都失了神采。姚鴻語見她這般模樣,鼻頭像被人塞了一顆檸檬,酸得厲害。
“他們欺負你了?”姚鴻語拉住她的手。
王俐下意識縮回手,神色惶恐,像受了什麼驚嚇,聲音如蚊子一般,“沒有沒有……”
以前日子最苦的時候,他都沒見過王俐這副模樣。最多抱怨幾句,就算罵人,她聲音也總是嘹亮飽滿的。如今卻像被抽了魂一樣。
“簡藏你跟我說,你嫂子是不是在裡面挨欺負了?”姚鴻語這個老實人,居然擼起了袖子,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你先別激動。欺負肯定是沒有,壓力總會有一點。第一次接受問訊的人嚇到很正常。”簡藏安撫姚鴻語。
姚纖語把車鑰匙給大哥,“大哥,你先帶嫂子上車休息一下。”
眼看著王俐夫婦上了車,姚纖語才開口問簡藏:“情況怎麼樣?”
“瞭解清楚了。嫂子簽下代理的確實不是真正的榮泰,而是另一個在國外註冊的相似商標。不過假冒名牌銷售這個罪不會成立,因為她不是主觀意願售假,最多就是罰款,繳納非法所得就行。但店子要被查封一陣子,直到事情完全解決。”
“那就好,至少人沒事……”姚纖語剛鬆一口氣,卻見簡藏還是緊鎖眉頭。“是不是還有話沒說完?”
“有個情況,我必須提醒一下。這個品牌的代理費根本不值千萬,百萬都說不好。嫂子不僅自己投了這麼多錢,還找人借了不少,加上分銷商那些錢……現在人家知道自己籤的不是真正的榮泰,一定都會來找嫂子退錢。且有的鬧。”
“報案沒?公安傳喚楊楠了嗎?”
“報了。這人早跑了,他拿的外籍護照。一旦出國,就是水滴入大海……”
姚纖語在來的路上已經想到這個結局,一個價值千萬的金缽缽突然變得一文不值,所有人都不會找幕後的楊楠,只會找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帶頭人。這是個針對大嫂做的局。
王俐在車上一遍遍撥打楊楠的電話,響到無人接聽。她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是英國時間早上十點半,她又打了一個電話,用英文說了一通姚鴻語聽不懂的話。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見她臉色越來越黯。掛完電話,她冷笑了一聲,心如死灰。
什麼Robert,Ross,她跟榮泰總公司聯絡,根本是查無此人。
至於楊楠,他本來是榮泰招商部一個小職員,早在年中就被辭退。也就是在王俐郵件聯絡榮泰公司勸說對方進駐香城的時間點。
他一定是看到了那封郵件,從那時候他就瞄上她這個發財的契機。
欺負她只是個小城市沒見過世面的女人,看中她野心勃勃一心想鯉魚躍龍門,花言巧語甚至讓她以為自己是他心裡獨一無二的誰。
真蠢啊。現在覆盤回來,那麼多漏洞。她卻一心只看她願意看到的那部分。
姚鴻語以前說得對,她就是個好高騖遠,不知深淺的蠢女人。
“啊!!!”王俐發了瘋一樣撕扯捶打自己的頭。力氣大到姚鴻語甚至一時拉不開她的手。
“你別打自己。王俐!你清醒一點。”
小仙和簡藏聽到動靜趕緊朝車門跑去,她看見大哥用蠻力把大嫂的雙手反剪住抱在懷裡。柔聲道:“別怕,別怕,你還有我……”
姚纖語的眼眶有些溼潤。
誰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她姚家人信的是人間自有真情在,患難才見真情。
“是啊。大嫂,有事我們一起面對。辦法總比困難多。”
回家路上,或許是因為在局子裡耗費精力太多,王俐哭累了,靠在姚鴻語懷裡睡著了。
車子開到大哥大嫂家樓下,有一小撮人圍在單元口鬼鬼祟祟。等他們看到那輛大紅色車子駛入,大聲朝樓上喊:“是王俐的車!王俐回來了!”
樓上王俐家那層的走廊傳出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更多人加快腳步從她家樓上跑下來。
姚纖語一行人眼見車子被人圍住,她掃了一眼,人群中沒有付行長父子。算上付航追加投資的兩百萬,付家是王俐最大的債主。還好他沒有跟來。或許是想給王俐個機會,或許只是單純不想自降身價,總之沒出現就是最大的好訊息。
債主們大力拉動門把手,拍打著車窗,王俐也被吵醒,她把頭埋在姚鴻語懷裡,不敢看那一雙雙彷彿想吃了她的眼睛。
“還錢!王俐!”
“騙子!拿山寨貨騙人。”
“別以為你躲裡面不說話就沒事了。那是我一輩子省吃儉用的血汗錢!是相信你才投給你。你就這樣回報我們?”
大家情緒越來越激動,一兩噸重的車子都被推得晃動起來。再這樣下去,必然會出現人員受傷。
簡藏握住姚纖語的手,跟她囑咐,“我先下去跟他們談談。我下去以後,你馬上按鎖車鍵。”
姚纖語不放心,這群人現在都虧紅了眼。除了真金白銀,沒什麼能打動他們。“我已經報警了。再等等吧。你現在下去有危險。”
“放心。我是律師,誰敢打我,我肯定訛得他傾家蕩產。”簡藏故作輕鬆逗姚纖語,見她不笑,這才正色:“我們要是不給他們一個交代,他們情緒只會越來越激動。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我陪你下去。”姚鴻語一出聲,王俐就抱緊他的胳膊,“你別走!你別走!我怕。”
“沒事。我先下去,你們見機行事。”
簡藏一下車,有人趁機拉住車門想鑽進來,簡藏正面抱著那人,把他拉開。姚纖語立馬眼疾手快鎖上了車門。三人驚魂未定,看著車外這群債主。
只要沾上錢的事,人總會變得不那麼像人,像要吃人的怪獸。但王俐沒法去責怪這些人,因為自己就是讓他們變成怪獸的罪魁禍首。
簡藏一邊給周圍的人遞名片,一邊大聲喊道:“我是王俐的妹夫,也是她的律師。大家聽我說兩句。這件事王俐也是受害者,而且是損失最大的人。你們投了多少錢,二十萬?五十萬?一百萬?她是賭上全部身家借了一千萬來做這件事!她是最不希望這件事失敗的人。”
“那又怎麼樣!就算只有十萬二十萬,那也是我們的血汗錢!不是她拍胸脯保證這事能賺錢。我們會拿出這麼多錢?”一個穿著條紋汗衫的矮個子男人嗆聲。
王俐認得說話的人,是原來開在她服裝店隔壁的麵館老闆。平時總在他家吃麵,關係還算親厚。她從來沒有勸過這人投錢,是他見她風光時,人人跟著她,自己打聽到這樁生意。然後就跟中了邪一樣,把麵館抵押了都要把錢投給她。
王俐當時資金已經充足,但又拒絕不了這多年鄰里關係,所以只肯象徵性拿了他十萬塊錢,承諾年底給他20%的分紅。
當時千恩萬謝的是他,等她落魄的第一分鐘迫不及待來捅刀子的也是他。
無錯書吧王俐自詡見慣世態炎涼,現在才知道以前那都是無病呻吟。
很多人附和那個男人。“就算王俐是被人騙了,那是她自己識人不清。憑什麼讓我們來承擔損失!”
確實是識人不清……王俐低頭苦笑。
“就是就是!而且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一夥來騙我們錢的?她之前和那個楊楠走的可近!她要是心裡沒鬼,就讓她自己出來和我們說。”
王俐臉色煞白,她心裡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