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了，覺就少了，姚金龍不到六點就被一陣尿意憋醒。他嘗試自己起身，卻夠不到床邊的柺杖。他在床上輾轉了幾次，眼看牆上的時鐘指向6。他終於忍不住大聲喊：“鴻語！鴻語！我想上廁所！”

一牆之隔的主臥先傳來的是嬰兒的啼哭聲，然後是王俐罵罵咧咧的聲音，“你爸叫你！你聾了嗎？凱凱都被吵醒了。”

踢踢踏踏的一陣腳步聲後，睡眼惺忪的姚鴻語走進來：“來，爸，我扶你。”

等姚金龍上完廁所，姚鴻語覺已經醒了大半，他讓父親看會電視。自己出門買早餐。

父親要吃豆漿油條，王俐還在哺乳期，不想吃這麼油的，點名要吃巷口那家的餛飩。他好不容易排隊買著油條，又趕緊轉場去給王俐買餛飩。

等他提著三四樣不同式的早餐回來時，王俐已經洗漱打扮好準備出門。

“吃點再走，這個餛飩我排了好久。”

“不吃了。來不及。”王俐隨手提了一袋小籠包路上吃。“對了，凱凱早上沒喝奶。你待會記得喂下。”

“他早晚不是都喝母乳嗎？”其實姚鴻語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在王俐聽來就像是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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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說孩子必須喝母乳的狗屁話就是為了把女人綁在這個家裡，不要去職場上和男人搶飯吃。嬰兒喝奶沒個定數，有時候隔三四個小時才喝一次，有時候隔半個小時就餓了，要是頓頓母乳，女人什麼事都不要做了，光當個“奶瓶”就行。

王俐自詡是賺錢養家的女強人，發誓絕不能被這些瑣事困住。當初在公婆的強烈要求下，才同意早晚兩頓回家就給孩子餵母乳。在她的世界裡，母親和妻子的角色都只是排位在“王總”這個身份後面的。

“今天趕不及，喝頓奶粉怎麼了？大早上已經夠煩了，你別找茬啊！”

姚鴻語不敢再爭辯，姚金龍坐在餐桌前一邊吃他的油條，一邊耍手機。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但手機裡一直在外放一段科普“母乳餵養的優點”。

王俐不滿地白了他一眼，不想明著嗆聲。主要也是沒有時間。

孩子在裡屋哭起來，姚鴻語把他抱出來哄，孩子卻哭得更厲害了。他猜想孩子是餓極了，準備去廚房泡奶。

“爸，幫我抱一下。”

姚金龍沒想太多，擦了擦手上的油漬，伸手準備去抱。

本來在玄關穿鞋的王俐立馬走過去把孩子一把抱走。

“孩子昨天怎麼摔的？傷疤還沒好就忘了疼是嗎？你快去泡奶，泡好我就出門。”

姚金龍伸到半空中的手頓住，嘴巴向一邊撇了撇。也不再自找沒趣。

直到王俐出門前，還不忘再三叮囑姚鴻語：“看好孩子，再有磕著碰著，我跟你沒完！”

這話分明就是說給姚金龍聽的。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姚金龍坐到沙發上，面色難看，點燃一根菸。

還在客廳餵奶的姚鴻語馬上用包被蓋住孩子的頭，“爸，這屋子小通風不好，煙散不出去。您要實在想抽菸，我扶您去走廊。”

姚金龍不耐地把煙掐滅在菸灰缸裡。

“你兩個妹妹生下來的時候，我不照樣抽。現在孩子金貴呀！這不行，那不行，我不碰行了吧。”

不讓他碰孩子，他還不稀得碰呢。姚金龍不悅地撐著柺杖回自己房間。

因為腿腳不方便，姚金龍縱然苦悶也無處可走。每天睡了個午覺醒來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又因為耳背，電視聲音開得很大而不自知。

姚鴻語有點慶幸王俐每天上班早出晚歸，不然在家又免不了幹仗。

這頭姚鴻語剛把孩子哄睡，客廳裡易中天講三國史的聲音中氣十足如魔音貫耳，他懷疑樓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姚鴻語從臥室裡出來，怯怯地提醒姚金龍：“爸，聲音調小一點。凱凱剛睡著。”

恰好易中天講完一個段落，節目進廣告，姚金龍直接把電視關上，拍了拍身邊的沙發。

“鴻語。你過來，咱爺倆好好說說話。”

姚鴻語聽話地放下沒洗的奶瓶，坐到沙發上。

姚金龍擺出苦口婆心的模樣：“你一個大男人，真打算就這樣一直在家帶孩子？”

全職奶爸的狀況持續了半年，姚金龍首次提出異議。之前他還覺得兒子在家帶孩子輕鬆，但這份輕鬆如果是用尊嚴，甚至全家的尊嚴換來的，就太不值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孩子是我堅持要生的，我就得擔起這個責任。我和王俐商量好了，等孩子三歲上幼兒園，我就出去上班。”

“且不說你那時候能不能找到工作。這三年就夠你受的，你知道一個男人失去賺錢能力，就等於在這個家徹底失去地位。你看看王俐把你欺負成啥樣了都。”

雖然父親是向著他說話，可這話怎麼聽怎麼讓人心裡不舒服。

“她就是嘴硬心軟的性子，人不壞的……”

“時代真是變了啊。想我們那個年代，老公就是家裡的頂樑柱。老婆哪敢對老公說一個“不”字。你知道當年你爸去世後，你媽為什麼改嫁給我嗎？”

提起當初與李蓮珍相遇的景況，姚金龍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