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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老家,老家

到了初五,王欣孃的病情開始穩定,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也不知道這個曲美鳳是怎麼去說的,反正兩張病床只安排了他們家一個人,這樣晚上陪護的人在這裡過夜也方便。娘精神好了一點,就拉住兒子拉起了家長,先開始是村子裡東家長西家短的,然後是孃家的兄弟姊妹,後來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的歲月。到了關鍵的地方,娘還故意讓王欣把門插上,她不想讓未過門的兒媳婦聽到自己的秘密。

“孩子,娘這一輩子也就這麼樣了。當初我嫁到你們老王家,那家裡窮的叮噹響,啥都沒有,要說你姥爺家成分不好,可是好賴那些房子也是磚屋鋪地,四合院整整齊齊,咱那山裡邊小村子,名義上地主不好聽,不過也都是和大家一起下地幹活掙工分。可是那時候成分不好,找個婆家也難,這不是你爹家裡窮都二十四五歲下夥子還沒娶上媳婦,後來俺村裡有人好事兒就來家裡說媒。我見了他人,看著也不醜不傻的,就答應了。”說到這兒娘笑了,“那時候提倡婚姻自由,不過還得是家裡大人找個媒人從中間說合。就這樣,成了親。可是結婚以後才知道你爹他脾氣大的要死,動不動就動手。剛開始他只是老在外面打架,整天為他提心吊膽,可是後來有了你以後,在家裡也動起手來。可是那時候你知道一個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就一直忍著,反正是他說了算。不過,你知道娘一輩子生氣呀,捱了打,回到孃家也不敢說,都說當初是我先看上了人家,誰也不願意出面管。我知道你舅舅他膽小,不願意弄出事兒,所以就算落下了病根兒。那一次去住院我就知道自己不行了,你們都揹著我,可是沒想到又活了這麼長時間,這就是賺的。娘這一輩子也膽小,連個螞蟻都不敢踩死。能夠跟著你來到大城市過了這幾年,娘已經心滿意足了。我說,你要是孝敬娘,你就把娘拉回咱老家去,我就死,也不想死在外頭!”

娘說到這兒,王欣趕緊截住話頭,“娘,你看這兩天好起來了,人家醫生都說觀察兩天沒事兒就可以出院了,你別想多了!”

“我知道,我不想多。人都是一輩子,多活幾年又能咋著。我就是擔心你爹他被人騙了。他手裡有了倆兒錢,有個狐狸精,把他花完了,也就安生了。萬一人家看上的是大錢,那可就麻煩大了。我說他,他就和我吵架,現在我身體不好,我也不說他。好賴也是過了一輩子,你去把他叫回來,把我送回老家。等我走了,隨便他怎麼著,我再也不會說他了!”說著娘掉下了眼淚。

“嗯,娘,我去把爹找回來。”王欣知道孃的心思,吵歸吵打歸打,可是一個女人和這個男人過了一輩子,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想最後他能在身旁。王欣出去,想辦法聯絡他爹,可是電話一直打不通,王欣找了胡嘯,讓他們打聽到那個女人的聯絡方式。不到半天,胡嘯送來了那女人的手機號碼。王欣打了,一打就通,“這是誰呀,檔口還沒開門呢?”

“阿姨,我是王欣,王大夯的兒子!”王欣沒說完,對方立馬激動地說,“哎呀,你是王欣啊,我就知道你早晚會給我打電話的。你說吧,有啥事兒,我能辦的,我一定給你辦。”

“讓我爹回來,我娘她住院了!”說完,王欣直接把手機掛了,他知道多說已經沒了意義,要是這個女人還有一點良心,她一定會轉告的。結果是很快爹打電話過來,“欣,你給我點錢,我好買個車票回去!”

“你要多少?”王欣也不願意問他到底在啥地方。

“五千不多吧?”王大夯還是說得沒底氣。

“今天就打給你,你趕緊回來,晚了就見不到俺娘一面了!”王欣也撂下一句狠話。

接下來兩天,有幾個親近的朋友知道王欣娘又住院了,就過來探望,其中就包括剛生完孩子出院的邢華實。她是穆懷讓陪著過來的,頭上紮了頭巾,身上穿了嚴嚴實實的厚衣服,一看就知道是產婦。到了屋裡,也不知道她想跟老太太說什麼,把一屋子人全都趕了出去。十來分鐘以後,她流著眼淚拉住穆懷讓走了。王欣看了心裡挺難受,也許只有他能理解邢華實的心情。他沒有下樓去送,只是安排曲美鳳送了一下。

範長進也來了,是和那個小佩一起的。到了看到這個情況,同樣和王欣說,該回家還是早點回家,在醫院待著也是熬日子,還說當年他父親就是提前回家,反而心情舒坦多了,老人們都害怕在外面火化,可是不敢說出來,老風俗都講究一個入土為安。王欣知道範長進這是掏心窩子的話,也就認真考慮孃的要求。又過了兩天,王大夯來了,進來門就哭喪著臉,他想解釋什麼,王欣也不給他機會,然後他就趴在孃的床邊嗚嗚地哭起來。哭足哭夠了,才問起情況。這期間,娘一直拉著他的手,眼圈也紅紅的。王欣看到這對老夫老妻到了這個時候,心裡很不是滋味,爹那樣對她,她沒說半個不字兒,真是隨了他一生。

和爹商量以後,王欣就安排和娘一起回老家去。這樣又回到一個老問題,到底是讓曲美鳳和雲霓誰跟著過去。王欣心裡明白,肯定是雲霓合適,畢竟名義上已經是王欣的媳婦,可是當王欣跟她商量的時候,她拒絕了,這讓王欣很意外。“王總,你也別怪我,我很想去,可是我媽說了,還沒過門的媳婦不能去婆家,”

“年前小胖結婚你不是都去了,也沒說啥呀?”王欣不解。

“那不一樣,我媽說,阿姨她恐怕不行了,我過去肯定是要盡孝的,說這樣一輩子都不會好過。你讓小鳳去吧,反正她也會搶著去的。”王欣多少有些失望,最後還是讓雲霓守著家裡,小鳳跟了過去。一同回去的還有詹魏麗,因為她要到那裡工作,另外就是李晟。一輛豪華大巴專門進行了整理,拆掉了幾個凳子,固定了一個臨時床,要是娘累了,可以躺下來休息一下。醫院還派了一個護士跟著,以免路上出現什麼意外。這些都是曲美鳳安排的。

到了老家,王欣娘,也就是丁茶花突然像好人似的,從車上下來,自己也不用人攙扶,並且走在前頭進了家門。進去一看,幾乎不敢認識,因為小胖結婚的時候重新進行了粉刷。看看家裡添置了東西,她笑呵呵地說,“欣,早知道弄成這樣,我早就應該回來養病了!”

聽說娘回來,房前屋後的鄰居,村子裡的家家戶戶都過來問好,他們都聽說了王欣娘病重,可是見到王欣娘像正常人一樣,個個都懷疑是誤傳。可是到了當天晚上,丁茶花就不行了,李晟和梅玲趕緊去縣裡接了醫生過來,也只是盡一盡最後的孝心罷了。沒有熬過當晚,丁茶花就和這個世界告別了。不過她走得非常安詳,臨走的時候還拉著王欣的手,好像一點沒有痛苦。王欣心裡非常清楚,娘她是強忍住疼痛的,這種病好多人都是靠藥物抑制疼痛的。根據筱頭當地的風俗,一般都是三天五天或者七天入殮埋人的。王欣二叔負責整個葬禮,該發喪的馬上發喪,二叔和王欣以及王大夯商量,最後決定停屍七天才出殯。這幾天,王欣家裡這個小村子算是熱鬧了,村子裡有頭有臉的人都過來幫忙,臨近村裡的人不管是沾親帶故的,還是過去認識的,還是在美樂迪分廠幹活的,也都過來照個面,送一份心意,向老太太鞠個躬,表達一份哀思。後來鎮上的幹部縣裡的幹部也來了,一部分人是出於禮節,他們知道王欣過去是怎麼把那個鎮長給弄下臺的,所以這一次很積極。再說他們見到縣長都來了,他們沒有不來的道理。再後來,顒州合作的孔尚禮來了,並且帶著整個班子,送了各種花圈和紙馬紙車金童玉女。這是當地的風俗。南粵公司那邊王欣專門交代除了幾個人實在沒法拒絕的之外,其他人都要在家好好上班,可是這一次他的話幾乎沒有得到執行。秦山鋼接到資訊當天就到了,並且一直在那裡協助二叔負責接待,像是王欣的親哥哥一樣。蔡建成帶領美樂迪的班子幾乎無一遺漏全部到場。他們來了半天,見到這裡這麼多人,一點也插不上手,只有阿妍留下了,其他人都回去工作。新雨欣這裡,穆懷讓沒來,麥穗回家沒有回來,其它人都到了,包括兩個老外。村子裡來了老外,又是一陣騷動。讓人感動的是仝家地產的景副總來了,雖然公司合併還沒有正式完成,可是王欣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兒,他們代表仝老爺子過來上一份禮。範長進帶領了幾個宏達的骨幹力量來了,其中一個人王欣很意外,那就是範長進的堂弟範隊長。這也是他從監獄出來以後第一次見面。不過有重孝在身,王欣也沒機會和大家說話,按照老家的規矩,任何人過來弔孝,作為孝子都是要跪下叩頭的。就在這一跪的時候,範隊長搶先拉住王欣,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我謝謝你,心裡記著你的好,後會有期!”素素沒有來。會山那邊除了老三過來,其他人一個也沒有。王欣心裡就覺得不舒服,雖然他口口聲聲說大家不要來,可是大家真地都來了,沒到的人他就感覺是對自己的不尊重。不過他什麼也沒說,不來就不來,這地方也不缺他們幾個人。

到了第五天,屈兵來了,幾乎沒人認識她是誰,就叫了王欣出去。見到屈兵,王欣也很驚訝,這麼長時間沒有聯絡了,她怎麼來了呢?可是來了就來了,和其他人一樣,上禮,到靈堂鞠躬,這時候又發生了戲劇性的場面,屈兵不是鞠躬,而是長跪,並且是一跪不起,嚎啕大哭。王欣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沒辦法,就燒紙倒酒上香,走了一遍近親的禮節,才把她扶出去。在送她離開的時候,屈兵才說,“王欣,我是奉了父親之命,特意來弔唁的。你不要以為我改變了心意!”“你爸怎麼會知道的?”“你的事兒他全都知道,在他心目中你才是他的女婿!”王欣好無語,不過這種時候他也不想把這句話當真。送走屈兵,二叔趕過來找王欣,“欣,這閨女跟咱家啥關係?”王欣就問,“咋啦,叔?”“你看看,這是禮單,屈兵,一百萬!這哪是來弔唁的,明明是來送禮的呀!”“收下吧,我知道了!”

到了出殯的時候,也就是這一天要把棺材運到墳地裡,又出現了一個戲劇性的人物,他們是一對夫婦,風塵僕僕地趕來,這一次王大夯認出來了,這是關雲霓的父母。有人叫了王欣出來在門口行禮,可是王欣沒見到雲霓,就聽到王大夯問,“雲霓沒有來?”“俺們的規矩,媳婦不過門,不能來婆家,特別是喪禮!”這說詞兒和雲霓告訴他的一點不差。

喪事辦完了,王欣靜靜地看著娘睡的‘新房子’-----一堆黃土冢,那顆心真的碎了,娘這一輩子還不滿六十歲就這樣走了。王欣的心似乎也變了,什麼最重要,健康最重要,要是爹對娘好一點,不生悶氣,說不了娘可以多活二十年呢。

回到家裡,需要安排善後。可是王欣不能繼續待下去,南粵那邊事情太多,怎麼也要趕回去,王欣就跟爹商量,“爹,你在家待到月底吧,把這些事情處理一下!”

“你去吧,欣,我本來就不想過去了!”

“幹嘛不過去,我已經跟範總打了招呼,有人暫時幫你看住食堂。”

“欣,要不把你娘這次喪事的禮金給我留下吧?”王大夯遲遲疑疑說。

“行,回頭我跟二叔說。”可是剛說出口,王欣覺得不對勁,光屈兵就出了一百萬,這麼多錢,爹拿來要幹什麼呀?所以馬上改口,“爹,別的都可以,屈兵的錢還要退給她,她和咱家沒啥關係,這錢不能收!”

“這些錢是給你孃的。不管她是誰,送來了,就不能還回去的。這樣不好,人家也不會回收的。你見過誰收死人的錢嗎?”王欣聽爹這麼說,就知道爹可能是缺錢了,“這樣吧,這些錢,等你回來博發,咱們再商量怎麼處置!”

“那你得給我留點吃飯的錢呀!”王大夯拉住兒子。他口袋空空,如果兒子走了,自己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王欣沒有心思去琢磨爹為什麼會沒有一分錢,趕緊交代李晟從公司賬上先支出兩千塊,並且一再交代不可以多了,多一分錢都必須經過他批准。

王欣回到辦公室,趕緊處理緊急事務,開會透過了和仝家地產合併的計劃,並且提議保留仝家地產的名字以及願意留下來工作的全班人馬。然後去了一趟會山建築材料工廠,調整了那裡的班子。蔡建成正式走馬上任。與此同時,宣佈美樂迪的新任總經理羅修妍,也就是阿妍,並且在新工廠舉行了隆重的慶祝儀式。還有一項重大決策就是秦山鋼搬到了玻璃房子辦公,擔任執行副總經理,協助王欣負責全面運營工作。王欣這樣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因為他孃的離世,給他心理衝擊很大,他想從日常事務中脫身,他想過平常人的生活,所以才會這樣安排。

差不多過了一個月,王大夯回來了。在家裡,他見了王欣,“欣,你說的事兒我也都辦到了。老家那裡我都處理好了,我想和你談件事兒,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你說吧?”雖然王欣還在生爹的氣,可是他知道爹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我打算和你那個阿姨結婚!”王欣聽了,直接從沙發上跳起來,娘才去世一個多月,爹他怎麼能提這樣的條件,如果說過個一年半載他說了,王欣也許會預設,可是這也太不要臉了。王欣沒有搭理他,直接上樓去了。

“你不是說要談那些錢的事兒嗎?”王大夯跟上去,王欣‘嘭’一聲關了自己的房門。

過了一個星期,一個女人,打扮得整整齊齊,說不上很美麗,但是稍有風姿,扭扭捏捏進了王欣的辦公室,泉妹子見了就問,“你找誰?”

“找你們領導,也是我的兒子!”

“你走錯門了,這裡是新雨欣,沒有你的兒子!”泉妹子就要往外轟。

“我兒子叫王欣,是你們老闆!”那女人微笑一下,直接進來坐在沙發上。

“胡說,我們王總娘剛剛去世。”這時候王欣從外面進來,見到這個女人,心裡就猜到八八九九,因為他見過很多胡嘯他們收集來的各種照片。

“喲,這不是王總嗎?”那女人在王欣面前還不敢那麼氣勢。

“你是誰?”王欣明知故問。

“我肯定你不認識,可是有一個人你肯定認識,那就是我老公,他叫王大夯。”說完那女人就直視著王欣,想看看這個傳說的地產大王會是什麼反應。

王欣沒什麼反應,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你坐吧!你今天來找我什麼事兒?”

“我們已經登記了,是合法夫妻,你是晚輩,我過來通知你一下。你爹他要娶我,要舉行儀式,你要參加。當然,我們也需要你的祝福。同時呢,我們要是能從你這裡得到一點點贊助,也會很感激你的。”

“你走吧,我爹他有工作,從今以後,我們是路人,誰也不認識誰。再說,你不是有個檔口,每年也有不少收入,足夠你們兩個人花了。”王欣很冷靜,語速不快也不慢。這讓這個女人很是驚訝。

“這是你說的,哪一天要是你爹死了,也不要來找我要人!”這女人大概看王欣把話說得這麼死,直接站起來走了。

“怎麼樣,你答應我的事兒什麼時候辦呀,馬上就是清明節了?”曲美鳳進來,什麼也不說,就是這麼一句話,從葬禮以後,她就這麼一句話。

“這事兒沒問題,我答應的事兒一定會去辦的。你坐下來,咱們談一下。”

“你想談什麼,我說過了這件事辦完以後我絕對不會打擾你和雲霓的婚事兒。”

“你說話算話哦,那以後咱們就是兄妹關係嘍!”

“隨你!”曲美鳳漫不經心地說。

“那我要是對外宣佈和雲霓的婚禮,你不許胡鬧啊?”

“說啥呢,我和雲霓現在是好姐妹,她結婚我還是伴娘呢!”曲美鳳撇撇嘴。她越是這樣順利地答應,王欣心裡越沒底,不知道這閨女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難道她真的想通了,還是背後有人指點?在孃的婚禮上,她才像是兒媳婦一樣,和大家一樣披麻戴孝,怎麼忽然就會想通了一切呢?

“那好吧,我安排時間,你把計劃做好,我們馬上出發。”

曲美鳳聽到王欣這句話,心裡很高興,看來這個男人真是有心,他這麼忙,還惦記著自己的事情,如果說他心裡沒有自己,那才是胡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