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蘇眠解開包袱看著黑漆描金盒裡頭的東西微怔。
光各種裝著藥的小瓷瓶就佔了盒子三層,一一拿起來看發現每個瓶身上都寫著功效、用量、用藥禁忌。
中間一層則是裹著各種花色糖紙的薄荷糖、梨膏糖。
最上頭兩層則是各種民間玩具,皮影、魯班鎖、木陀螺、竹蜻蜓、娃娃哨、陶響球,還有許多不認識的稀奇小玩意兒。
皇家暗衛上報行蹤曾說過蘇岑瞧見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都會蒐羅來收著。
蘇眠知道收集那些東西都是給她的,她總要嚴厲苛刻對蘇岑,實在沒法做出回應,故而一直不敢開啟看。
但就是這個想法和行為,越發覺著自已和這個“皇帝”人物融合了,不止是身體上的還有心理上的。
放佛她真真切切的和蘇岑一塊長大,放佛真的被宮人迫害過,放佛真得對先皇這個“母親”愛恨交織。
就像…就像真的在這個世界活過一回。
上個位面也曾有過這種感覺,而這次感覺就更濃烈了,停留位面的時間越長好像就越受影響,種種都透著古怪,上神到底還坑了她多少。
蘇眠和小酒在腦海中交談:【“小酒,你告訴我實話,關於上神你瞭解多少?”】
小酒一想起上神就氣:【“哼,就一可惡的臭脾氣老頭,不就好吃懶做了點就強制關機讓我沉睡這麼久。”】
【“那你之前沒關機的資料你還有嗎”】
【“我不知道,很多資料都沒了,可能跟初醒更新系統有關吧,等我完成這些任務也許就可以找回初始資料了。”】
小酒看著蘇眠臉色不太好,它問:【“宿主,你怎麼了?”】
【“沒事,可能我想多了。”】
翌日下了早朝,蘇眠著人去儲物司尋來一塊上好的帝王綠翡翠。
又讓張元祿去造辦處請來一位手藝上佳的雕玉師。
蘇眠捨不得糟踐這麼一塊好料子,便吩咐小侍搬來一小箱品相、水頭皆差的邊角料。
至此只要一得了閒就跟著雕玉師學雕刻。
到了晚間,咳嗽愈發嚴重。
蘇眠怕讓徐望悠覺察,早早就和人說機務繁重今夜不回景陽宮,不必給她艾灸了。
回到朝陽殿,張元祿見聖上又要雕東西,立即吩咐人再多點些燈。
待屋裡頭亮如白晝,蘇眠終於放下手裡的碎玉,敢去雕那塊帝王綠玉石。
練了這麼久,蘇眠雕的開始有模有樣,紋路也流暢不少。
唯一的遺憾是時間太緊了,若她再練上些時日,應該會做得更精細些。
張元祿見蘇眠咳得厲害,端來一碗三拗湯:“陛下,喝些吧。”
蘇眠刻得入神,咳嗽幾聲,緩了緩道:“先擱著吧。”
張元祿無奈放在桌上覺著聖上跟先皇脾性真像,都是那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兒。
先皇下令不讓透露出去,原是想自個兒將這秘密帶到土裡去的,可他不願陛下心結至死也解不開,如今也該告知陛下真相了。
“今年院子裡頭那棵古楸樹開的花格外好看,陛下不如待會兒去瞧瞧,也好趁此歇一歇眼睛。”
那棵樹是先皇自聖上出生滿月時在親自種下的,至今樹幹上還留有先皇給聖上兒時測身高的刻度。
蘇眠從剛才就發現張元祿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不想和他彎彎繞繞,用軟刷掃了掃翡翠上面的玉屑,直言:“伴伴,你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您還記得安樂堂裡頭的人鬼麼?”
張元祿見蘇眠雕玉的動作一頓,觸及禁忌的話題,沒說話也沒任何慍怒的表情出現。
他接著道:“自您入了那地方後,侍衛便日日向先皇上報,您重傷那晚先皇忍不住偷偷去瞧,回來後就在奉先殿直跪到天明。”
“還有您出了滅魂獄那天,先皇賜了那些人鬼剔骨和凌遲之行,先皇是親自看著將人鬼的肉一塊塊片下來的,最後命人將這些肉全部餵給了靈牲園裡的獅虎。”
“其實先皇她……”
蘇眠將刻刀往桌子上一摞:“朕乏了,今日便到這吧。”
張元祿識趣的沒再將話題進行下去,垂首應了聲“是”,便著人準備就寢。
先皇想培養下一任帝王,用這些人給她做磨刀石,從裡頭熬出來就是皇帝,若那天沒熬住或她沒能挺過“洗禮”,先皇捨得蘇岑也受這些磨難麼。
愧疚?愛?都有吧,但應是不多的。
轉念一想,蘇眠攥緊的拳頭復鬆開,然也好在她挺過去了,自個兒看著小糰子一點點長大,她也是捨不得讓人遭罪的,因為真的太疼了,生不如死的疼。
造成心裡如此擰巴,皆是因為這份母愛始終有保留,始終有條件,也始終偏斜,讓她愛又愛不起來,恨又沒法恨,哪怕她不曾得到丁點母愛,好歹還能恨得坦然徹底。
而面對蘇岑更是糾結萬分,做不到彆扭的親近和喜愛,也沒法真得看她受苦。
蘇眠的眼眶漸紅,竟有淚流出來。
系統看到情緒資料波動異常,立刻提醒道:【“宿主不要受人物情緒影響。”】
【“宿主!”】
蘇眠腦子一陣轟鳴,大概過了半小時才從思緒中走出來。
她抹了下臉上的淚珠,越發覺得恐怖。
果真停留位面時間越長,她越容易產生“共情人物”的心理,好像快在這裡被同化掉了。
【“小酒,咱們要加快進度了。”】
*
兩月過去,秋天已至,楓葉紅。
蘇眠起初親自教徐望悠“六藝”和“商道”,後來藥效時間越來越短便用了慣用藉口“政務繁忙”來搪塞徐望悠。
調來翰林院掌院學士專門教導,順便連武術也給安排上了。
今日校考徐望悠都答得不錯,然武術方面仍不過關,蘇眠也不強求他,能學個皮毛防身便好。
皇家馬場。
徐望悠從馬背上摔下來多少回早就數不清了,然他就跟這匹紅鬃馬過不去了,愣是花費了好幾個月給馴服了。
此刻他牽著韁繩策馬賓士,那高興的樣子活似不諳世事的少年郎。
蘇眠想:如果徐望悠上輩子沒入醉月樓慘死,應該也會活成現在的模樣。
可惜給不了徐望悠執著的東西,但能滿足幾個小心願還是可以的。
徐望悠不兌換心願卡,她就只能按自已所想的來,徐望悠重活一世,最起碼這輩子能讓人安穩度過一生。
【“徐望悠重生這個變數對整體劇情影響大麼?”】
【“只要不改變宿主的既定結局就好,畢竟咱作為楔子裡的主要配角,一言一行都對女主“蘇岑”未來起著重要影響。”】
【“至於徐望悠麼,他只是個出場即死的NPC,連名字、經歷、人設作者都沒寫,可操作空間大。”】
【“你現在給他起了名,那他就是擁有新身份的NPC,而男主沒目睹殺人,因為書的人物設定也會以其他原因患上恐血癥。”】
說話間,伴著疼痛她感覺耳道里有蟲子攀爬的癢意,好像還有股子溼潤。
難受地揉了一下耳朵,只見手裡一片血色。
蘇眠苦笑一聲,現下耳朵也開始流血了,看來真得沒幾日了。
與此同時,徐望悠騎著馬跑完一圈嘴角上揚,從遠處招手:“陛下。”
蘇眠握緊手心沒有回應,直接背過身急匆匆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