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小小的考驗

皆川家的晚餐通常很早,不過今天比較特殊,金城先生對待朋友晚輩向來熱情周到,中午在他家裡吃得太多太好,三人在莊園分別時便約定,晚飯推遲一兩個小時。如此一來,竟然剛好與池間家準備晚餐的時間對上了。

池間潤二正值壯年,常年在碼頭維持秩序,帶給他一身古銅色的面板以及結實的肌肉。這人相當豪爽,與朋友來往真誠大方的同時又不失進退有度,否則也不會跟櫻井管家成為忘年交,畢竟,咳,他的妻子還是長澤愛子的妹妹呢……起初幾人每次遇到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單方面),但架不住皆川家的老宅與池間夫婦住在同一個小鎮啊?櫻井老先生孤身守著房子地產多有不便,他們一家只要看見了就會出手幫忙。這樣相處下來,慢慢發現彼此脾氣相投,最後還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櫻井去菜市場門口熟悉的魚販那裡預定好竹莢魚——明天一早撈上來的才新鮮——揹著手溜溜達達朝一輛黑色轎車走去。潤二將兩家人今晚的小菜放進後備箱,兩人說說笑笑上了車,皆川老宅位於郊區,潤二準備送他一程。月亮溫潤,海風習習,路上的行人車輛逐漸減少,徒留兩邊連成片的青澀稻田,許是氣氛到了,他們不知不覺聊到了皆川和樹。

“這次真是麻煩你們家了!”老人把車窗關小了一點,“我們回鄉祭祖,卻要你們躲躲藏藏少出門,實在抱歉。”

壯漢笑得輕鬆:“沒事沒事,我怎麼說也是一個父親,都理解!哪怕老爺子你不說,小環也專門提醒過我和伸朗呢,儘量不要出現在那個孩子面前;不小心出現了就打起精神,別提他媽媽的那些事。”

他完全沒想起去看一眼自己調成靜音的手機有沒有收到簡訊或者未接來電,只顧著回憶車上那根充電線到底放哪裡去了。老爺子的行動電話電量耗盡關機,得找出來給他充充電,以免倆孩子打電話找不到人擔心;副駕前的雜物箱,還是後備箱?都瞧過了,沒有啊?

“小環聰明,她想得很周全。”

“嗨,那也是多虧老爺子給我們說了一聲,小環才能知道愛子小姐和那孩子的下落呀?”

老人搖搖頭:“人老咯,腦子不夠用啦!當年忙小少爺的事忙了大半個月才想起來跟你們通個氣……唉,當年、當年,和樹少爺的反應太嚇人了,謹慎點好。”

好不容易從icu轉到普通病房,好不容易一天天看著他恢復了意識,然而一老一少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這孩子完全聽不得“長澤愛子”“媽媽”“爭氣”等等一系列會觸發他可怕回憶的詞語,甚至發音類似的都不行。一聽便止不住抽搐發抖,好幾次哭得險些背過氣去,撞牆拔針這類自殘的行為更是數不勝數。

後來是怎麼解決的呢?這種程度的心理陰影必須服用大量藥物輔助心理諮詢,偏偏和樹傷勢太重,諮詢是沒精力做的,別想了;絕大部分藥物要麼藥性相沖,要麼副作用太強,不能用。最後是和樹莫名其妙又暈了一次,這回過去一個月才醒來,從此他失去了整整十七年的記憶,精神狀態卻穩定太多,整個人活潑樂觀,天真可愛——這才是孩子本該有的模樣啊,直叫他們見了又辛酸又欣慰。

餘光瞥見老人神情黯淡,潤二溫聲勸慰:“現在已經很好啦!苦盡甘來,以前那些破事都過去了,和樹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你瞧,他前不久恢復了記憶不也沒什麼反應嗎?會越來越好的。”

“是呢,我常常想,還好有失憶過渡緩衝,否則小少爺睜開眼就揹負著那樣的過去,日子不知道該有多難熬。”櫻井先生眉眼一鬆,“這叫什麼來著?哦對,克彥少爺告訴我說是‘自我保護性失憶’。要我看,就是老天有眼啊!”

“哈哈,沒錯,這麼神奇的失憶當真是老天開眼了!”

“老天”打了個噴嚏,條理分明地試圖向自家使者解釋清楚為什麼說到“長澤愛子”沒事,提到“長澤家”反而會有這麼大反應。

【首先要從這個世界的本質講起。】

“……”

和樹最不擅長理科啦,他癟癟嘴,順勢蹭了蹭隼醬的頸窩,引得摯友把自己往他懷裡再帶了一點。

鬼龜島不大,碼頭與發現平良小姐屍體的地方連成線恰好可以把小島均分。兩個小蘑菇跑了沒多遠就看到了前方加緊作業的警察,索性這裡看不見池間先生,不跑了,就地在沙灘上坐下,依偎在一起看海發呆說小話。

對此某兩位知名不具的女子高中生表示,感覺自己插進去會很奇怪耶?遠遠瞧著人沒事,溜了溜了。

男孩子們黏黏糊糊貼貼了好一會兒才把情緒平復下來,然後就發現了其中的違和:害怕大阪腔也好,魔怔般強迫自己看各類犯罪綜藝探究當年同學老師的無名惡意也罷,總歸算是“母親”這個人以外的傷害尚且無法和解,但阿燻徹底看開了長澤愛子的事呀?所以他恢復記憶,也沒有太大的過激反應,不是嗎?為什麼一提到“姨媽”這種從未見過面的、還活著能喘氣的親戚,他的反應會這麼大呢?

和樹有疑惑就問,查理心虛地冒了出來,清了清嗓子(咦,骷髏有嗓子嗎),剛要開始長篇大論,就被海妖竊笑著提醒,恍然大悟,果斷丟開厚實的筆記本,試圖用最簡潔明瞭的話來狡辯、呸,總結。

【這個世界能承受的魔力是有限的,憑藉契約強行撐開通道進行神降,封印靈魂,重塑身體,剩下的那點餘韻我還想給你留下幾個能夠保命的技能,比如加強通道提前告誡危機的存在,還有透過影子扭曲人類心靈的魔法……】

和樹半月眼,危機預警就算了,扭曲人類心靈什麼的,跟保命有什麼關係啊喂!

自認無比正常的邪神爸爸毫無察覺,鄭重承認了自己當年的疏忽:【我太久沒當人,沒經驗,估摸著你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就隨手解開靈魂的封印,結果肉體記錄下的疼痛反饋給靈魂,害你出現很多不好的反應……唉,我對不起你啊,崽!】

少年呼地坐直,隼傻乎乎扭頭瞧他忙不迭地隔空小聲安慰查理叔叔,莫名幻視好友屁股後面有條瘋狂搖動的尾巴。在聊什麼呀,好開心的樣子,隼一邊好奇一邊努努嘴命令上漲的潮水後退,別把他倆鞋子打溼了,不過這浪花,是不是哪裡不太對勁?

“那些事情我都沒有印象誒!”

【但是我有印象。】骷髏騎士手骨微動,和樹感覺有誰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祂溫和地說,【我發過誓,以後的人生絕不會讓你那麼痛苦。世界餘量不足,沒關係,我壓制住影子,換成兩個小型法術,一是直接封鎖最大的恐懼源頭,二則是及時獻祭超過閾值的負面情緒。除此之外,還能保留一點點空間,以防不測。】

那麼方便的功能居然是獻祭嗎?和樹隨口吐槽完眨眨眼,他好像明白爸爸的意思了。就好比世界剩下的魔力容量是十一,完整版影子術是十,現在不要影子,換成分別佔用五和四的兩個法術,這樣還剩下一個二可以週轉。

他任由影子在腳下無能狂怒,積極發言:“比如小蘭那根發繩?”

【對,給你朋友的那根發繩是獻祭術的簡化版。不過崽,你記住,杯子滿了,加一粒沙子勉強還能撐住,你的影子不是沙子,是顆巨大的鐵球。在你解開所有心結,我取消那兩個法術之前,不能任由它繼續釋放力量。】

“我知道啦!”

查理先生久違地一口氣在腦子裡說那麼多話,和樹頭有點暈——他現在知道了跨世界聯絡的原理,暈得更清醒了(並沒有)——他軟綿綿重新靠回隼醬的肩膀,盯著無聊開始張牙舞爪撲浪花玩的影子發呆:這貨居然那麼厲害嗎!一個頂倆嘿!

明月高懸,浪花拍打海岸,空氣中瀰漫著大海獨有的氣味,警察們趕著在潮水淹沒遺屍現場前試圖再多找一些線索,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從燈光雪白的不遠處傳來。最好的朋友依在懷裡休息——好像哪裡不對——海妖攬著他,眼前是彷彿隨著浪潮呼吸的大海,心中劇烈的違和感愈演愈烈。

“隼醬,你在想什麼啊?”這次比起以往的超長通話已經很短啦,和樹恢復得特別快,幾分鐘便神清氣爽。

“我在想……”隼用空閒的那隻手撓撓臉蛋,遲疑道,“你有沒有覺得,這潮水哪裡怪怪的啊?”

“咦?”

和樹坐起來,抱著腿伸長脖子努力觀察波光粼粼的浪花,看來看去也沒發覺任何問題。

“不過你是隼醬呀,你覺得怪就一定是有什麼地方怪!”

“嘿嘿,阿燻~”

“隼醬最棒啦!”

某躲在樹蔭裡的殺手臉皺成一團,重重閉上眼睛抬手捂住腮幫子,這倆小子也太愛黏糊了,聽得我牙疼,工傷啊這是!我回去得找那位先生……哦,組織不管這類工傷啊?那沒事了(悲)。

人家黏糊完是有正事的好吧?小狗猛猛與小鳥互吸一口,心滿意足之餘還是問出了隼醬具體的想法,並且在聽完後當即拍板要去找柯南。術業有專攻嘛,指不定能對案件有幫助呢?反正現在沒有別的線索,聊勝於無,目移。

怎麼說呢,池間小哥他爸說得沒錯,和樹自從否極泰來,是有點子烏鴉嘴、啊不是,強運在身上的,因為警方與偵探真的完全沒有線索,儘管兇手的動機隨著金城鎮長在電話那頭的陳述逐漸明晰。

“五年前我的夫人撒手人寰,我忙於喪事與政務,確實對小都疏忽了不少,或許那就是一切不幸的開端吧?”

金城兵吾的聲音有股說不出的頹唐。

小都是他與愛人唯一的孩子,不是親生的又如何呢?他今年都六十三歲了,就那一個喜歡的女人,就這一個養育多年的女兒,再生氣、再看不順眼她的做法,小都遇害,從此家裡真的只剩他一個人了。

剛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人慘遭喪母之痛,父親呢還是繼父,從小閒言碎語聽了不少,母親與世長辭,那些嘴賤的人想必跟吃了興奮劑一樣又跳出來了。父親忙前忙後,根本無暇理會這些瑣事。悲傷、恐慌、害怕,在心中無休止地蔓延。

爸爸會不要我嗎?金城先生會繼續讓我留在家裡嗎?女孩在母親葬禮上痛哭,漸漸竟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小都打小便有主意,是個叫人放心的孩子。我忙完後隱約察覺到她似乎在籌備什麼事,問她就說在忙著找工作,其他的不願多談。孩子長大了,我是繼父,太太不在,深究下去多少有點尷尬,於是沒有追問。”

男人深吸一口氣,微風拂過平良伊江咖啡色的短髮。

“可我怎麼都不會想到,我!一個連任兩屆的鎮長!她媽媽!一個店裡撿到遊客落下的珠寶會特意送回去的好人!我們的女兒,我們養了二十多年的好女兒!竟然與人合謀做戲綁架自己,逼迫自己的父親掏錢贖人!”

現場一時沒人敢吭聲,海島靜悄悄,唯有浪花閒不下來,好奇地爬上沙灘,側耳傾聽手機外放的劇烈喘息聲。

“小都與我生活了那麼多年,難道不知道我這輩子最恨被人威脅嗎?她知道,她太知道了!所以才會有那場卑劣的考驗,考驗母親新喪後,繼父對自己是否存在父女之情。”

他冷冷道。

“她媽媽才離開多久?一個月零十三天。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小都就完全將我們耳提面命告訴她要做一個尊敬守法的公民,要尊重愛護家人的忠告拋之腦後。當然,我以前是真心拿她當女兒的,但自從看破那場試探過後……

“沒有,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