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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嚐嚐拳頭

草草嚥下了餅子,順兒兄弟倆又各自回去忙活了。順兒繫好皮圍裙來到了大水池前,差不多有小半池的碗碟亂七八糟堆著像座小山。他輕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慢慢把手伸進水裡,“疼...疼啊...”冰冷的池水像毒蛇的信子舔著流膿的傷口,順著手指沿著手腕鑽進身體,好似在一口口吸吮著他溫熱的生命力。

順兒嚐到了一絲血腥味,那是從自己的嘴唇上傳來,為了不哭出來,他狠狠咬住了自己的牙關,這般用力,一時都分不清楚是十指連心更疼還是唇舌上更為刺痛。不能哭出聲,會被掃地出門...這兩個念頭在順兒心頭烙印下,所以等他的手熬過了最初鑽心疼痛變得麻木後,他又一如既往涮起了碗盤。

一摞又一摞,涮洗乾淨後放在小車上,有蒸煮房裡的學徒拉走再用熱水泡上一遍,擦淨再放在各個師父的案板上備用。這邊剛涮好,那邊又運送來髒汙的,順兒有時候恍惚覺著自己可能一隻盤子還沒涮,剛坐下而已。

“嘿,你小子魔怔住了?!”一聲呵斥讓他雙眼重新聚焦起來,看清楚了來人。

“師兄,您找我嗎?”順兒抬頭看去,眼前人是個面生的二等幫廚打扮,正抱著手站在他面前,氣勢有些盛。師兄給他說過,樓裡不認識的,年長的一通叫師父,年紀輕的一貫叫師兄,管他是不是個掌勺的,是不是個小領頭學徒,這樣叫人一準心裡樂開花。

“呦,嘴兒倒甜!可不就是找你,那,這是小廚房送來的盤子,你可抓緊著點,特別是這個青瓷盤,千萬小心,這可是咱當家章師父的。”來人臉皮鬆了些,但語氣還是有些居高臨下。

“好的,你這就交給我吧!”順兒的耳朵也就聽進去,小廚房,章師父幾個詞,讓他有些發懵的腦子有了一絲清明。他想也沒多想,伸出手去接那些估計比他還金貴些的盤子。

“咦!你手上是啥?”那學徒眼尖,直瞄到了順兒手上纏得亂七八糟的破布條。

“沒,沒甚!”順兒一看那破布條被髒水一泡,更加慘不忍睹,鬆開了些許,露出了裡面潰爛發膿的瘡口。順兒一邊又窘迫,想扒拉好那些爛布條遮好傷口,一邊又想接那些盤子,能為章師父洗盤子他也覺著心裡美。

二等學徒可不這樣想,這可是章師父的盤子,是盛著頂尖菜餚臘味八珍送給貴客用的,怎滴可以被這等爛手觸碰。再有,這人是怎滴了,是麻風嗎?他倒要看看,好報給掌櫃,給這小子打出去,可別害了樓裡生意。

於是那半遞出去的盤子在半空又被抽將回來,順兒一看那美麗細膩的青瓷盤要被收走了,他顧不上手疼,趕緊半起身一把抓住,這下,盤子就橫在了半空,兩相僵持不下。

順兒的手已經腫得有兩個那麼大了,十個指頭都要彎曲不下,這下他用了死力扣住盤子一端,一用力,那虎口處的傷口就崩開了,一股紅紅的鮮血流出,紅中還有些黃黃的膿頭,沿著青瓷細膩的紋理,流向盤中。

“嘔,嘔...”二等學徒眼睜睜看著那汙物流進盤中,又驚又怒又噁心,終於忍不住一閉眼手一鬆。

只聽得“啪-”一聲脆響,上一刻二等學徒只覺著這聲兒特脆特好聽,應該是上等瓷器,下一刻這聲音就像砍頭的閘刀落在了他的脖頸上。“完了!完了!”他睜開眼一看,只見那傻不愣登的小子半躺在油汙水裡,懷裡還抱著個瓷盤邊沿,身側七零八落好幾瓣青碧色的碎片。

“天殺的!你!你竟敢搶奪!你!竟敢打破!天殺的!”二等學徒反應過來後立刻上前對順兒拳打腳踢,嘴上語無倫次嚷道。

“怎麼了?怎麼了?!”在廚房間裡忙碌的眾學徒被吵嚷聲驚擾,紛紛探出身來觀望,往來傳菜的乾脆端著菜盤子立在院子裡觀看這場鬧劇。

盤子到了自己手裡那一刻,順兒就感覺心都跳快了些,可當自己保持不住平衡往後倒去時,他在電光火石之間用盡全力將身子扭轉過去,企圖能用身體當個肉盾牢牢護著那盤子。可是,順兒沒能接住,那盤子也實在太脆了,它在順兒眼前炸開一朵花。

在它綻放那一刻,順兒甚至還覺著真美,像世間難得的青綠色花朵一般,只一瞬就凋零了。它散一地的時候,順兒也覺得自己死了,他把章師父的青瓷盤親手給碎了!

之後他栽倒進油汙水裡,二等幫廚扯他衣領,怒罵,打他耳光,踹他小肚子,周圍人各種尖叫,唏噓,嘈嘈雜雜都好像進不到他耳朵裡,像一勺滾油淋下,他是那盤中已死的魚,再也激不起一絲擺擺尾巴的活性。

“順兒!順兒!我去你的,二栓子,可不帶這麼下死手!”祥子三步並作兩步衝來,一把拉開騎著順子左右開弓的二等幫廚。他還在內廚等著傳菜,突然有小學徒衝過來告訴他,自己師弟快被打死了,他趕緊將托盤往旁邊傳菜工手裡一放,囑託幾句,趕緊過來瞧瞧順兒。

一趕到,就看見一人高馬大的少年坐騎在自己那一把骨頭的小師弟身上,一邊不乾不淨罵著,一邊出揮重拳落下。

“殺千刀的,這是下死手要人命呢!欺咱紅案二組沒個活人了嗎?!”祥子暴喝一聲,衝上前去揮起一拳揍在那名叫栓子的二等幫廚嘴角上。同個組的幾個半大小夥也一擁而上,平時大夥相互拆臺藏私,到了人欺負到跟前,給他們的師弟打得半死的時候,人就出奇團結起來揍起了外邊人。

眼見著場面越來越混亂,眾小幫廚勸的勸,拉的拉,有私仇的趁亂打上幾拳,踹上幾腳,好不熱鬧。

打到後邊,幾位正在扣著火候的掌勺師傅也扔下勺子走到院子裡,一看,好傢伙,半個酒樓的學徒都聚在這裡,不是在打架,就是在看熱鬧,這就要到傳飯時間了,可如何了得。

師傅們“住手!住手!”喊了半天,也拉開一些人,但這幫子小子,平時都憋屈壞了,不僅師兄弟之間有個三六九等隨意使喚,還有師父打罵,小心服侍時,還有那不講理的賓客也不給他們當個人看,可是又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轉頭又笑臉迎人!多麼憋屈啊!

打!打!打!打他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打他個世道不公魑魅魍魎!打他個痛痛快快年少輕狂!打!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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