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虎子！你這也太缺德！”終於有人醒悟過來，抬手摸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準備回擊。可是他剛說完前半句，就被虎子那兇狠的表情所攝，氣勢頓時自己先矮了一截。

“缺德？你才他鳥艽缺德，當我不知道你安得什麼心思，想不出力，還想從井裡擔水？你爺爺就是東海龍王，你也得問問人家認不認你！”虎子一看對方軟了，乘勝追擊，眼光橫掃一片。

底下人被這毒辣辣的目光一瞪，心裡沒來由瑟縮，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

虎子在老家的名聲，其中一部分人有所耳聞，父親沒得早，家裡又窮，靠著母親做些漿洗、賣涼茶的活計餬口，拉扯他長大。二叔是他家族裡一偏房親戚，憐憫這對孤苦的母子，平時多有照拂。可是那年月，寡婦門前是非多，加上同個巷子裡有個光棍漢肖想虎子母親，但虎子一直守護著，也就一直不成得手，於是編排出了一些汙言穢語，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以為二叔是虎子母親姘頭，加上二叔又是個男人，這事如何與長舌婦們理論？當時虎子整好十六歲，身量已經長成，像他生父一般健壯的體魄，雖吃得差，沒甚腱子肉，但高個往那一杵，像個塔似的，也怪嚇唬人。虎子順藤摸瓜找到了這光棍漢，給人一把糾到巷子口人來人往的地方，揮手只一拳，正打在光棍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了一邊，卻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光棍漢掙不起來，嘴裡只討饒：“爺爺饒命！好漢饒命！”虎子罵道：“破落戶！還敢應口！”提起拳頭就眼眶眉梢只一拳，打眼稜縫裂,烏珠迸進,也似開了個彩綿鋪,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

巷子口人來人往，但看到的人懼怕虎子,誰敢來勸？

老光棍兒當不過,求饒聲不迭,虛子喝道：“咄!你個破落戶!若只和俺硬到底,俺當且和你比劃比劃!你如今對俺娘心懷不軌,得不了手就在這背後搞些陰私的！偏偏還扯上俺二叔,俺如何能饒你!”又是一拳，太陽上正著,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虎子看時,只見老光棍兒挺在地上,動彈不得。虎子假意道:"你這癩皮狗兒,淨裝死！俺可告兒你,以後嘴巴再不乾不淨，俺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此刻,虎子心裡尋思著:俺只是氣不過這廝一張破嘴汙了娘與二叔的清譽,特選在人多的巷口痛打他一頓，不止讓他長長記性,也好叫那些長舌婦人少嚼舌根,但也不曾想三拳頭打死了他,萬一他體虛骨脆,出了個好歹,便還得吃官司,還是到此為止，及早撤開!

於是拔步就走,回頭指著身躺地上的老光棍兒道:"甭詐死,攏共饒你三拳!你一大男人癩皮不成?"一邊罵,一邊大踏步去了。

街坊鄰居,誰敢來攔他?老光棍兒是個單身破落戶兒，家中沒個人為他站出來討要說法,鄰居們誰還吃飽了撐著，與人找晦氣？

只見老光棍在街口躺了大半日,被走街串巷的貨郎好心餵了半壺水,又能起身,搖搖晃晃回了家躺屍幾日,再出門時,就變得鬼鬼祟祟,要先貓在門後,透過破孔仔細觀望,看不見虎子才敢摸索出門,生怕又撞見這活閻王。

這三舉打得虎子名聲大噪,二叔聽聞後將他叫出狠狠責罵了一頓,又感慨他小小年紀,維護母親心切,且敢拔出雙拳出打,知道這混小子是個孝的,且有些膽量。只是這性子太過急躁,目無法紀，怕是要好生教導,引他走正路,否則會釀成大錯,成為個混世魔王。

於是乎這些年,二叔一直將虎子帶在身邊,教導成人,是以虎子雖不通詩書,但略識些字,一開口仍是市井氣十足,但內裡卻是個剛正不阿,敢擔當的漢子。

話說這晚,鹿子噼裡啪啦對著這十幾位鄉鄰代表一通罵,倒是截斷了退堂鼓,大家不再一味叫沒人出力,交頭低耳起該如何湊起這挖井隊伍，最後推出一人出來發言。

這人開口前,光看了虎子一眼,見他雖臉皮緊繃,但收斂了凶煞之氣,頓時心頭一鬆,開口道:"二叔,咱們商議了一下,每隊十個人,東拼西湊倒也能湊和,就是眼下農耕要開始了.這些青壯勞力也是要養家米餬口,只怕被抽調去打井,家中這些重些的農活怕是耽擱了。打井本是為了活路，可不能本末倒置先斷了人家活計！”

"你說得對,這也是大家顧慮的."二叔說到,這位鄉鄰好似得到了肯定和贊同,聲音不自覺大了些:"我們有個主意,還得說予二叔給謀劃謀劃！"

二叔一聽,打井這個計劃推進比自己預想中順利,本還以為除了虎子震攝一番外,自己還得多費些舌,沒成想,都已經形成了初步計劃，他微笑著看著這人，示意他接著說。

“二叔，咱們是這樣想的，打井肯定要打的，莊稼人都知曉水是命根，現在由您牽頭那是再好不過。打井的勞力我們回去湊，人頭多戶頭的多抽些，人頭實在凋零的，也得給人留下些務農人手，相互調一下，每組保證10個人以上。然後咱們想，這些於來打井的，丟下手上的活計為了大家，也不能讓人家餓死，所以就打算剩下的家家戶戶有糧的湊些出來，交給出力打井的家眷，沒糧的戶頭，那就擠出個人來，替換替換打井的人。那實在可憐的沒錢糧沒勞力的老弱孤寡戶，本就需大夥教濟，就當大家發發善心，免了她們的吧，平時派這些人去拾掇些柴禾，幫忙燒水送飯，這樣也相對公允不是？二叔您給參謀參謀，拿個主意！”這個人一口氣說完。二叔見這人年紀的莫三十五、六歲，眉宇間有些書生氣，談吐間也能看出胸中也是個有主意的。